第1120章 櫟陽劫難

長箭穿過烈焰與濃煙，準確地扎在秦公渠梁的肩背部，這尊代表秦國最高權威的身影，訇然倒地。

甘龍見狀大驚，一邊命人向城下還擊，一邊和親衛們，將秦公渠梁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受傷后的秦公渠梁牙關緊咬，雙目緊閉，一聲不吭。

甘龍大聲吼着：“老杜，快來快來！”

杜摯滿頭大汗地跑上來，看到秦公中箭受傷，也是嚇得不輕：“好好好，我去瘍醫！”

周代將醫術分為四科，疾醫為內科，瘍醫為外科，食醫負責飲食衛生，獸醫則是醫治動物。

秦國在這一點上做得很好，很早就設立太醫院和太醫令，而不像東方六國一般，普遍迷信巫術，或者醫巫並重。

甘龍吼叫着道：“先護送君上離開！傷在肩背，應無大礙，速速護送君上出南門，前往涇水大營。”

杜摯還有猶豫：“上大夫當護君上，臣願留下守城！”

甘龍鬚發皆張、雙目赤紅：“論守城之術，君不如我！況甘龍與公子虔尚有幾分情誼，死不了！速去速去！”

杜摯不再啰嗦，帶領親衛架起秦公渠梁，搭上一輛戰車，迅速出城南向而去。

與此同時，大火又燒塌了數根銅柱，剩下的銅柱失去擠壓力，齊齊向著空蕩蕩的城外方向倒塌下來。

公子虔揮鎚大呼：“進城！進城！”

義渠左右大將一見城牆倒塌，櫟陽城已經破防，大喜過望，口中呼哨一聲，指揮眾人迅速殺進城去。

公子虔對兩位義渠大將吼道：“必行前約，勿行劫掠！”

義渠左右大將根本沒有搭理公子虔，瞪着血紅的牛眼就沖了過去。不搶不奪，不奸不淫，那還算是義渠勇士嗎？

義渠人的勇武就是靠一場接一場的征服鍛鍊出來的！

義渠左大將高呼道：“眾兒郎，速破宮城！”他知道，那裏是秦國的最高權力中心，無論財富還是美女，宮城中都可以滿足。

義渠右在將連忙打馬跟上：“老子要十個，要十個！”

另一面，由於秦公撤退打開了南門，門一打開，就關不住了，城中的庶民和亂軍一個個亡命鼠竄，大家都想儘快離開櫟陽這個是非之地。

櫟陽城在拚死抵抗之後，徹底淪陷。這是秦國歷史上都城第一次淪陷。

歷史上秦都雍城時，蜀人曾攻至城下，這是最危險的一回。但雍城“城塹河瀕”的特殊構造，令蜀人無功而返。

此次櫟陽之戰，更證明了櫟陽之地並不適合作為都城，櫟陽離魏國的西河郡，離北部的義渠戎都太近了。

一旦發生戰爭，缺乏較大的戰略縱深，很容易就能被敵軍攻到城下。這也是歷史上秦孝公時期遷都咸陽的原因。

公子虔並沒有率軍進城，而是親自前去追擊秦公渠梁。要想自己江山坐得穩當，斬草除根是必須的。

待渠梁一死，則眾軍無主，必然舉國歸心。到時候本公子再西伐雍城，誅殺菌改與公子向，秦國自此在吾掌中矣！

公子虔一路追趕，卻絲毫沒有發現渠梁一行的蹤跡，他留下部分人馬繼續搜索，自己則悻悻地回到櫟陽。

櫟陽城中，此刻已經成為人間地獄。

義渠人攻下了秦人的都城，這不僅僅意味物質上的收穫，更有精神上的征服意味在其中。

幾百年了，義渠人總是被老秦人按在地上摩擦，勝少負多，吃虧不少。

更令人不齒的是，秦人不講信義。諸侯對秦國壓力較大時，就採取與義渠和好的政策；列國形勢稍一好轉，就對義渠人舉起了大棒。

義渠人對秦人這種反覆無常深惡痛絕，今天，是最好的報復時機。

公子虔走入櫟陽的街道，當年那些熟悉的景象，此刻全是滿目瘡痍，到處濃煙四起，殺聲震天。哭喊聲、求救聲此起彼伏，回蕩在空氣中，令人心碎。

野蠻的義渠人在城中肆虐，他們見人就殺，逢屋便搶，無論男女老少，都逃不過這場浩劫。

許多人家被洗劫一空，財物被搶奪殆盡，女人們遭受凌辱，孩子們失去雙親，老人則慘死街頭。

原本繁華的櫟陽城，昔日的喧囂與繁榮不復存在。鮮血染紅了街巷，屍體堆積如山，整座城市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公子虔非常生氣，說好了的不劫掠櫟陽，自己會拿出府庫一半犒賞義渠人，但義渠人的獸性一旦激活了，就一發不可收拾。

一名義渠士卒抓着一名女子的頭髮在地上拖行，公子虔大怒道：“住手！”

義渠士卒抬頭看了他一眼，手依舊沒有放開：“公子，左、右大將下令，我等大索三天！”

公子虔怒道：“大索？！老子先索了爾的狗命！”

言語之間，一鎚揮出，將這名義渠士卒的腦袋硬生生給砸到脖腔裏面去了。

隨即縱馬上前，將其身後幾個發獃的義渠人全部砸死在街心，剩下的義渠亂兵見勢不妙，紛紛丟下東西撒腿就跑，去找左、右大將告狀去了。

公子虔舉鎚高呼：“自此刻起，有敢再傷我百姓者，別怪老子大鎚無情！”

不明事理的櫟陽百姓，有人識得公子虔，立即號啕着圍了上來，跟在公子虔的馬後，一刻也不敢離開。

公子虔一路走，百姓一路跟，還不停地向四面八方傳遞信息：“公子虔回來了！公子虔當街砸死了義渠狗！”

秦國高層家醜不可外揚的政策，底層百姓根本沒幾個知道公子虔兵敗被俘以及引兵來攻的真相，還以為找到了救星。

更多的人紛紛向公子虔所在的方位匯合，起初大家都是為了活命，到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時，怒火便開始一點點積聚起來。

“公子，公子可要替老秦人報仇啊，義渠狗可把餓們糟踐苦了！”

“公子，救救櫟陽，救救老秦人吧！”

……

公子虔心中對義渠人的不滿，在櫟陽百姓的拱火下也日益高漲。當他率領眾人抵達宮城附近時，已經聚集了上萬劫後餘生的櫟陽百姓。

公子虔心念一動，民心可用啊！

遠遠他看到一幫義渠士卒，拖着一個人出來，看樣子是要當街問斬，殺人立威！

在這麼多百姓面前，公子虔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必須樹立起秦國領頭雁的光輝形象。

他縱馬上前，大聲怒喝道：“住手！何事？”

“報公子，此賊率兵節節抵抗，殺我勇士無數，左大將命我等活剮此賊！”

被五花大綁、渾身是血的那人聽到有人叫“公子”，他艱難地抬起頭來，衝著公子虔嘲弄地笑了一聲，隨即狠狠地向著公子虔的方向吐了一口血水，不堪重負的腦袋再次耷拉了下去。

“甘龍！”

人群中也有人小聲驚呼：“上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