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太祖爺造反的時候怎麼不告官
劉芳亮被連夜送往京師，在錦衣衛的配合下，他成功地趕上了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七的大朝會。
京師但凡有資格上殿的官員都參加了今天的大朝會，這可能是關乎到他們身家性命和前程的朝會，他們必須參加。
看着整整齊齊的滿朝文武，崇禎皇帝感覺很好，他的權柄又回來了。
走完上朝的基本流程，王承恩道：“皇帝陛下有旨，帶逆賊劉芳亮上殿！”
在駱養性的建議下，崇禎皇帝決定先把劉芳亮拉出來震懾群臣。
只穿着白色中衣的劉芳亮被兩名錦衣衛校尉押入皇極殿，上殿之後，劉芳亮傲然而立，不管押送他的錦衣衛如何使力，他就是不下跪，不低頭。
至於兩名身強體壯的錦衣衛小校為何壓不住劉芳亮，大概是他們沒吃早飯吧！
看着硬氣的劉芳亮，崇禎皇帝倒是生出幾分欣賞，看來賊寇中也不乏硬漢啊！
崇禎皇帝給了身邊的王承恩一個眼神，王承恩喝道：“大膽逆賊，見了皇爺還不跪下！”
劉芳亮傲然道：“狗皇帝昏聵無能，害國害民，不值得咱跪！”
“大膽賊寇，竟敢辱罵陛下！”
群臣大聲呵斥，咒罵劉芳亮，他們未必對崇禎皇帝有多忠心，但是他們決不允許有人辱罵皇權。
王承恩揮舞着手中的拂塵，道：“肅靜！”
不待崇禎皇帝說話，內閣首輔魏藻德跳出來指責道：“劉賊，陛下繼位以來，任用賢能，剷除閹黨，宵衣旰食，勵精圖治，可謂我大明的中興之君，你竟敢如此污衊陛下，真是千刀萬剮都不解恨。”
罵完，魏藻德向崇禎皇帝道：“陛下，此人不僅從逆造反，更是胡言亂語污衊陛下，臣請殺之以謝天下！”
“臣等附議！”
眾臣罕見地意見統一，紛紛請求崇禎皇帝殺了劉芳亮。
崇禎皇帝自然不會現在就殺了劉芳亮，他還得留着劉芳亮震懾群臣呢！
止住群情激憤的大臣，崇禎皇帝對劉芳亮說：“朕一直不明白，朕自登基以來，自問沒有發佈任何有害民生的政令，你們為什麼還是要造反？”
“為什麼要造反？”
劉芳亮冷笑道：“皇帝老兒，你怎麼不去問問你的祖宗，他為什麼要造反？”
提起朱元璋，群臣又是一陣騷動，大罵：“好膽！竟敢妄議太祖！”
“咱妄議了嗎？咱只是在說事實！”劉芳亮擲地有聲地道，“咱們造反的原因和太祖皇帝一樣，因為吃不上飯，因為活不下去，朝廷不讓咱們活，咱們憑啥不造反？”
“自萬曆年間開始，天災不斷，即便咱家有田有地，勞作一年，也不過勉強餓不死。”
“到了崇禎年間，朝廷加派三餉，賦稅本來就重，再加上狗官橫徵暴斂，上下勾結，我家祖上傳下來的土地也沒有保住，我們一家七口，全部淪為士紳的佃戶。”
“天災之外，還有人禍，最終咱一家七口只剩下我一個人，這天下逼得咱活不下去，咱為什麼不能反？”
“咱們這些小老百姓，但凡有一點辦法，又有誰願意刀口舔血，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討生活？”
“沒有人生下來就是流寇，官逼民反，這一切都是你們逼的。”
劉芳亮的話讓崇禎皇帝動容，群臣總說流寇產生的原因是總有刁民在搞事，久而久之崇禎皇帝自己也信了，其實身為太祖的後裔，他如何能不知老百姓為何造反。
只是崇禎皇帝一直不願意麵對那個答案而已。
官逼民反！
而他，就是這大明的官頭頭。
今天，此時，此刻，此地，反賊劉芳亮毫不留情地撕開崇禎皇帝的遮羞布。
不知是因為羞愧還是自責，崇禎皇帝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道：“你們有冤屈，為何不告官？若是朕知道此事，定不會袖手旁觀，你們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你家祖宗造反的時候怎麼不告官？”
劉芳亮反問一句，道：“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刺史，老百姓敢告官，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咱們怎麼告？到京師告御狀嗎？”
他伸手指着朝堂袞袞諸公，罵道：“天下士紳都是這些衣冠禽獸的門生故舊，三親六戚，官官相護，咱們小老百姓哪有出頭的機會？”
“狗賊！胡言亂語！我等一身清白，豈容你這個逆賊污衊？看我不打死你！”
見劉芳亮把矛頭指向自己，群臣又沸騰起來，準備衝上去對劉芳亮上演全武行，最好是趁亂打死這個逆賊。
剛才還死氣沉沉的錦衣衛校尉此時卻力氣驚人，他們死死地攔住群臣，不讓群臣靠近劉芳亮。
看着亂成一團的朝堂，崇禎皇帝雙目血紅，一拍御案，大吼道：“夠了！爾等成何體統？”
“臣等失儀，請陛下降罪！”
通州大捷讓崇禎皇帝重掌權威，見皇帝發怒，群臣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跪下請罪。
崇禎皇帝擺擺手，道：“來人，將劉芳亮打入錦衣衛詔獄，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
送走劉芳亮，崇禎皇帝掃視群臣一周，道：“諸位，有沒有人能告訴我，剛才那個逆賊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大明的老百姓，真的已經到了吃不上飯活不下去的地步了嗎？我大明的老百姓，真的已經到了無路可走只能從賊的地步了嗎？”
魏藻德出列跪下，拉長聲音，哭泣道：“陛下，切莫聽信逆賊胡說八道，我大明以寬仁治天下，怎麼會把老百姓逼到絕路上去？分明是有歹人蠱惑人心……”
“這一套說辭朕已經聽夠了。”
崇禎皇帝怒喝道：“若只是一小撮歹人蠱惑人心，闖賊為何屢剿不止？如今闖賊大部距離京師不過百里，可是朕卻連他們為什麼造反都不知道，你們誰能告訴我，他們到底為什麼要造反。”
內閣次輔范景文出列，道：“陛下，如今之計，還是以剿滅闖賊為先吧！”
“即便這次擊退闖賊又能如何？”
崇禎皇帝此時突然變得清醒無比，他指着群臣，怒吼道：“若是不知道老百姓為什麼要造反，若是不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即使宋王的軍隊擊潰闖賊又能如何？擊潰闖賊，這天下難道就能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