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吳乞買的心事
金帝完顏吳乞買這一年多來過得很焦慮。
女真人世代以漁獵為生，也兼游牧，由於遼國太拉胯，金國崛起太迅速，這就導致了金國內部的一個大問題：上層軍事貴族們還沒有完全適應新的統治者身份，不知道該如何統治一個疆域遼闊的新生國家。
完顏阿骨打時期，金國並不算一個正常意義上的國家，而更像一個部落聯盟的軍事組織，許多制度並不完善。
由於遼國敗亡得太快，金國疆域迅速膨脹，而統治者又大量將遼國西京道、南京道的契丹、奚、漢人東遷，且基本被視為女真人的奴僕，東北地區短時間內人口跟着膨脹，這讓完顏吳乞買幾乎所有的精力都被民政事務所牽扯。
遼人、漢人奴僕總得讓他們做事，以更好地伺候女真人，該如何管理呢？
吳乞買便不得不開始效仿遼、宋制度，他對漢人的儒家學說並不精通，也頗有些嗤之以鼻，覺得文章果能與刀弓相提並論否？
但漢人畢竟統治了中原數千年，如何維護一個較大疆域的統治，漢人相當有經驗，於是吳乞買也不得不開始向自己一向瞧不起的遼、宋學習。
在阿骨打去世后不久，吳乞買就在上京修建了金國第一座寺廟慶元寺，並皈依佛門，妄圖藉助佛教思想來完成對金國內部的思想統一。
但宗教畢竟不能治國，且女真人多有薩滿信仰，於是吳乞買不得不開始仰仗南京道投降的前遼國漢人官僚，效仿遼、宋，建立官署，梳理制度，許多女真貴族的子女，也開始接受漢文化的教育。
從秦始皇統一天下，中原王朝就推行中央集權制度，但這與金國原本的部落首領貴族議事制度便產生了矛盾。
金國的皇帝，並不具備遼、宋皇帝那樣身兼天下權勢的地位，阿骨打搞“兄終弟及”，吳乞買按照傳統，將五弟完顏斜也任命為諳班勃極烈，成為事實上的皇儲。
但前遼漢臣、禮部尚書韓昉為首的漢官們給出了建議，自古中原皆以嫡長子為儲君，陛下若欲國家長治久安，宜以春秋時宋穆公、宣公舊事為戒。
如果陛下嫌春秋事太過久遠，不妨看看前宋。宋太祖、太宗事，以及宋哲宗和那位新漢朝的和樂公趙佶事。
完顏吳乞買並沒有心動，他敬佩自己的兄長阿骨打，覺得即便是要效仿中原制度，也應該將皇位傳給哥哥的兒孫，但漢官們的建議，卻讓吳乞買的大兒子完顏宗磐很是心動。
完顏阿骨打建立了勃極烈制度，大致上是都勃極烈為皇帝，諳班勃極烈為皇儲，國論改為的忽魯勃極烈為國相，阿買勃極烈為國相第一助手，昃勃極烈為國相的第二助手，移賚勃極烈為第三助手。
這樣就形成了勃極烈議事制度，以完顏部的宗室取代了部落首領議事制度，從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完顏部的集權。
完顏宗磐心動歸心動，但他沒有太高的兵權和實際權力，便開始謀划能夠進入到金國議事核心層當中，也做個勃極烈。
人的野心並不總是天生就有的，完顏宗磐此前老老實實地跟着叔父、堂兄們打仗，若按照傳統，他老爹吳乞買死後，五叔完顏斜也繼位，然後傳給阿骨打的兒子，再然後傳到自己。
這麼一算，又被漢官們一洗腦，完顏宗磐突然發現，自己未必能活到那個時候，而且叔父、堂兄繼位后，肯不肯繼續沿用這一制度，還要打上個問號。
而如果堅持中原制度，那自己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皇太子！
於是完顏宗磐開始旁敲側擊，不斷讓人收購許多昌黎府那裏傳來的書籍，妄圖從漢人那裏找到更多的理論證據以及事實證明，從而說服自己的老爹。
這也是吳乞買從前年稱帝后，金國一年多來幾乎沒有大動作的原因，要按照漢人制度安撫東遷遼、漢人等，建立官府，統計戶籍，區分田畝，進行分工，還要在政治制度上做更多的改革。
疲憊的吳乞買很想寫信給趙佶，詢問一下“兄終弟及”的體會，又想寫信問一下王倫，那麼大的中原，他是如何治理的。
但這些事總歸只是讓他想一想而已。
金國面臨的最大問題，是短時間內集中了大量的財富，但這些財富無法迅速轉變為可以持久生財的門路，所以金國的前遼國漢人官僚們愈發得到了皇帝的倚重和信任。
同時在西京道以北、上京道以東，阿骨打的兒子完顏宗望對漠南草原諸部的管理也問題多多。
金國延續了遼國對草原諸部的管理，那就是按時對草原進行一次掃蕩，畢竟漁獵與游牧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漢人的制度顯然對如何處理游牧部落缺乏足夠的經驗。
在耶律延禧未投降之前，漠南草原諸部，大體上分裂為兩方，上京道臨潢府以北的火兒慎草原諸部，對加入金國大家庭並不感興趣，於是完顏宗望的精力就被拖住。
完顏婁室在西京道不斷對陰山方向的草原諸部進行打擊，完顏宗望則打擊着上京道西北的草原諸部，而漠南草原諸部時降時叛，金國不得不沿着興安嶺哈剌溫山脈方向修築了一系列的邊堡、界濠。
在耶律延禧投降后，完顏宗望集結女真、契丹、渤海人等，兵力號稱八萬，對上京道草原諸部來了一次大掃蕩，但收效甚微，草原諸部都是牧民，打不過就逃，逃遠了重新集結，然後再次來擾。
於是金國也嘗到了當初女真對遼國騷擾的痛苦。
完顏吳乞買憂心忡忡，他很清楚，新生的金國國內矛盾叢生，外部草原諸部不穩，新漢朝又在積蓄實力，若要解決諸多矛盾，最好的辦法就是對外轉移。
而且這些年冬天愈發寒冷，甚至到來年三四月還在飄雪，這樣天寒地凍的環境，便是女真人也受不了。
已經有女真貴族提議，向臨潢府方向或者遼東遼陽府整體遷徙，至少南方要比上京道會寧府、黃龍府更暖和一些不是？
或許真的需要儘快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