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也想逃，我也想逃，生老病死逃不掉 後篇

早晨高峰時段坐公交車的老年人的數量可以說和坐車上班的上班族的數量旗鼓相當，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無論公交車開到哪一站，都會有大量的老年人湧上車來從不排隊。也許他們認為即使排隊讓年輕人先上車了，最後還是要給他們老年人讓座，這屬於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他們更喜歡一開始就先擠上來搶座，以此彰顯自己的體力和毅力都不輸給年輕人。我們學校是333路公交車終點站，我上早班的時候總是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由於公交車最後一排座位很顛簸老年人不願意坐，所以我也就基本不在給他們讓座的行列里。

坐上車閑來無事，除了欣賞沿途風景以外，我會觀察這些老年人，我想弄清楚他們大早起來和年輕人搶公交車到底是要去哪裏。經過我長時間細心觀察，我總結出老年人起大早擠公交車的目的地主要有兩個：一個目的地是賣菜比超市便宜的早市，他們基本上都會拉着一個有兩個輪子的購物小車在公交車上橫衝直撞，不是你撞我腿了就是他壓你腳了，撞完、壓完還不道歉，就好像別人的腿腳耽誤他駕駛了一樣。而且現在很多老年人坐公交車是免費的，所以即使他們距離早市只有一站地（幾百米）的距離，也要不惜餘力地擠上公交車行使他們的“特權”，然後在兩三分鐘之後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擠下公交車，開開心心地逛早市去了。我看到都替他們擔心，這麼大歲數了要是出點什麼意外那可怎麼辦？沒事兒有辦法，如果不幸意外了，他們就會早起擠公交車奔赴另一個主要目的地——醫院。333路公交車途經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每天早上都有絡繹不絕的老人趕到醫院排隊看病，所以這裏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老年人們早起擠車前往的主要目的地之一，我認識劉大爺也是在這家醫院。

我開始看到劉大爺是在三個月前的一天早上，他在發車之後的第三站上車，在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下車跟着人流走進醫院。一開始我以為他也和趙曉慧一樣被困在活着時的生活里每天來上班，直到前兩天我也去了一趟醫院，才了解到劉大爺來醫院的真正目的。人吃五穀雜糧難免有個頭痛腦熱需要去醫院，我自然也不例外。你們不要以為有了陰陽眼就可以和漫畫裏的人一樣，不生病、不吃藥渾身都是勁兒，我和萬千勞苦大眾一樣，該得的病一種不差，該吃的葯一克不少。這不是前些天在學校外面的路邊攤吃了三無產品，導致我夜裏上吐下瀉還發了高燒，我來到學校醫務室，值班醫生說：“你太嚴重了，這裏條件有限你趕緊去醫院吧。”結果我又輾轉到醫院，打了針吃了葯才算好了些，之後還需要連續三天來醫院打吊瓶。我回到寢室和學校、便利店請了假，決定好好休息兩天。

第二天我起早去醫院打吊瓶，在發車后的第三站我又看到那位大爺上了車，在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我們一起下了車走進了醫院。我要去的輸液室在四樓，而大爺去了樓上，我記得樓上是病房區，想來他應該是在病房區打掃衛生的大爺。今天輸液室里人不多，大家都尋了僻靜的角落安靜地打着吊瓶，我也找了一個靠牆的位置坐下來，一位年輕的護士幫我掛好吊瓶說了句：“快打完的時候按鈴。”就匆匆忙忙地走出了輸液室。我正盤算着怎麼消磨時間，這時旁邊傳來了一位老人的聲音；“小夥子你也來看病啊？”我看了看輸液室里的幾個人，好像沒有人和我說話，我一轉頭只見公交車上的那位大爺已經坐在了我的背後，還好我“見多識廣”要是一般人看到這個還不得被嚇死過去。我轉回頭坐好沒有回答大爺的問題。大爺繼續又說：“你不要怕我沒有惡意，只是我死了這麼長時間你還是第一個看到我的活人，我只想和你聊聊天，你要是不方便說話那就聽我說就可以了。”老人家果然都愛找年輕人聊天，無奈我怕如果我不答應和他聊天他再搞出什麼靈異事件（不要小看鬼）到時候我更麻煩，便拿出手機假裝打電話：“喂，我在醫院打點滴有什麼事你說吧，正巧我還發愁怎麼打發時間呢。”大爺說了聲謝謝開始講起他的故事。

大爺說他姓劉，今年67歲他老伴兒比他小兩歲，現在正躺在這家醫院樓上的病房裏。劉大爺年輕的時候是國家二級運動員身體棒的不得了，後來在家裏的安排下進入國企工作，在單位認識了他的老伴張阿姨。兩個人很恩愛家庭很和睦，又都是國企員工工作穩定、待遇優厚是一個人人羨慕的家庭。劉大爺雖然不再是運動員了，但還是堅持鍛煉身體，偶爾也會和原來的隊友喝喝酒聊聊天，雖然平時也會有個頭痛腦熱，但是體檢從來沒有什麼大問題。用劉大爺的話說：“打死我也不相信我會是得這種病死的。”就這樣兩個人平平安安地過了大半輩兒，後來兒子長大了老兩口也上了年紀，為了給兒子帶孩子張阿姨是又操心又受累，還好有劉大爺幫忙一起帶孩子要不一準兒累出大病來。劉大爺這時身體還是很健康的，雖然上了年紀有些力不從心，但好在沒有什麼疾病。可是噩耗還是在十年前降臨了這個家庭，劉大爺被診斷為阿爾茨海默病，也就是早老性痴獃。

家人和朋友聽說之後誰也不信，一向堅持鍛煉的劉大爺怎麼可能得這種病，然而現實就是現實，得了就是得了，一家人決定團結一心抵抗病魔。剛開始的幾年裏劉大爺還只是偶爾忘事，對生活還沒有太大的影響，但是到了中期劉大爺開始變得性情暴躁，不僅不記事連人也開始不認得了。到了後期劉大爺已經完全不記得家人，大小便失禁、肢體僵直、昏迷不醒，終於在三個月前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旅程。離世時的劉大爺已經和健康時判若兩人變得骨瘦如柴，他的離世也成為了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多年積勞成疾的張阿姨，現在張阿姨就躺在這家醫院的病床上。

“我生病的這些年都是她一邊照顧家裏一邊伺候我。我真是懊悔，如果我沒得這種病她就不會也累得病倒，我虧欠她的太多了，所以死後我沒有離開，之前一直是她陪着我，現在我也要一直陪着她。”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是個大爺，我看到劉大爺已經滿臉的淚水。

我拿着手機沉默了半天最後決定說出下面的話：

“劉大爺您放寬心，您和張阿姨都是好人，我相信張阿姨一定會好起來的。正好我也在醫院您告訴我房間號，我一會兒去看望張阿姨。”

“謝謝你小夥子，你也是個好人，她在703房間。”我再回頭看去，劉大爺已經不見了。

我打完吊瓶用棉花按住針孔就上了七樓，我來到703房間的門前，透過窗戶我看到有一位阿姨躺在床上，全身插滿了各種管子，旁邊一個中年男子抓住阿姨的手獃獃地看着阿姨，他應該就是劉大爺和張阿姨的兒子。我沒有進房間，只是在門外雙手合十誠心祈禱：願張阿姨吉人天相，快快康復！便離開醫院，這也是我力所能及和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第三天我打完最後一支吊瓶又來到了703房間的門前，我看見張阿姨已經可以坐起身，正抱着一個小女孩歡快地嬉笑。

就像每個人每天都要吃飯一樣，我們每個人一生都要經歷生老病死，無人可以逃脫，但只要人們不放棄希望勇敢面對，苦難終將變成你的經歷成就你的大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