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偶師的故事
“看啊,那些工人真臟,向我行禮的時候我都能聞到不好的味道。天神啊,他們為什麼不洗澡,讓自己更整潔一些呢?”
——出自《森林伯爵語錄》
……
醫院的潔白床單上,躺着一個四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闔着眼,像是睡著了。
病床邊。
“醫生,茜茜她情況怎麼樣?”
羅·克拉維坐在病床邊,看着自己的女兒。茜茜住院已經一個多月了,他勞累傷神,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暴瘦了下來,臉上只看得到骨頭了。
“克拉維先生,我們已經儘力了。”醫生搖了搖頭。
羅的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一暈。
妻子生產時去世,只留下襁褓中的女兒,茜茜很乖,很聽話,羅一度以為,雖然命運帶走了自己深愛的妻子,但茜茜是他的救贖,是妻子換一種形式陪在了自己身邊。
但不幸的是,茜茜天生不足,身體始終不好,幼時便多病,這下更是病重直接住到了醫院裏來。
她才不到五歲。
醫療費用已經掏空了羅的積蓄和家產,這些都不算什麼。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女兒這個他生命中唯一的寄託,也正在一點一點一片片地流逝。
許久,他聲音哽咽地說:“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醫生看起來也很不忍,嘆氣說:“茜茜的情況我們做了很多努力,但是目前我們也已經無能為力了。”
“她各個臟器都已經開始喪失功能,您還是早做準備吧。”
活不成了。
羅把腦袋深深埋進了自己的臂彎,這就是他的劫,死劫。
茜茜如果離開了,那真是要了他的命。
他在病床前枯坐了很久,看着自己的孩子,握着女兒的小手,就那麼看着,坐着。
等到茜茜醒來,眼看着天光暗淡暮色四合,他才如夢醒般,從醫院飄了出去,打算給孩子弄點晚上的吃食。
……
他晃悠在大街上,一開始還想着先去粥店,搞點蔬菜粥,突然又惦記着女兒總喜歡吃那家彩色的罐裝糖果。
就又拐去了糖果店。
她的病,飲食上需要非常注意,羅從不給她買。
這下,茜茜該笑得露出她的小虎牙了吧。
拿着糖果罐出來的路上,羅看着手裏漂亮的糖,一顆一顆不同顏色的彩虹糖,眼淚突然埋了眼。
走了幾步,羅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拐了幾條街,腳步慌亂地來到了一所教堂前。
這所教堂很有年頭了,恐怕在時間長河裏呆了一個世紀。
被人們遺忘在了角落。
羅的祖父在世時,總是說自己曾受過神恩,才得以挺過當年的一場飢荒,活了下來。大部分人只當他是老糊塗或者看花眼了,只當聽個故事。
在那個年代真理之庭還非常主流,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整個教會在羅帕爾城一夜之間蒸發,這些事情,羅都是從爺爺的壁爐故事中得知的。
小的時候,他因為貪玩,還總來真理之庭這個破敗的教堂里玩,只需要翻過高高的圍牆,從東南方那個碎窗戶鑽進去,就能到主殿裏去。
長大之後,他便沒來過了。
先翻過圍牆……再鑽過狹窄的窗戶……沿台階而下……
真理之庭的主殿還和記憶中里的一樣,高高的穹頂,一踏入就有一種踏入神域的渺小感,多彩的琉璃裝飾了窗戶,帶着古樸的美感,黃昏的微光照進的時候,折射出了夢幻朦朧的光芒。
只不過許久沒人打理過了,顯得破敗不少。
正中是一尊破敗的神像,眾多光的交織下,羅看不清祂的面龐。
羅·克拉維的心緒從未如此平靜,他跪在神像面前,緊閉了眼,雙手合十置於頭頂。
“偉大的真理之主,星河之上的隱秘存在,光與暗的領主。”
羅沒有看到,神像微弱地閃了一下光。
“請聆聽吾等微末的請求,信徒羅·克拉維願意作您永遠的信徒侍奉您。我的女兒病重,請您務必救她一命,我只有她了……”
“如果茜茜走了,我也不會苟活在這世上……”
“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不然也不會來這裏……”
……
羅在這裏膝蓋跪麻了,一頓輸出也沒有什麼回應,走的時候,不禁懷疑自己是真的太異想天開了。
他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會來這裏求神拜佛。
不過他的情緒穩定了不少,復又購入了青菜粥,回到了醫院。
他在陪護床上做了個奇異的夢。
那是非凡石階的第一階。
召喚師序列的第一石階的儀式構建方法。
夢裏的聲音說:“吾給你指的路會讓你變得不幸,但如果你已經走到了絕路,那就不妨一試吧,羅。”
羅醒來時頭腦一片混亂,他又去找了醫生,再次獲得了“你女兒死定了”的委婉版回復。
羅想到了夢中的情形,把女兒帶回了家。
鮫人淚兩滴,狂化纖維一份,初級歌頌試劑一份,羅又借了很多錢,拜託了大量的人脈,費盡周折也花了一周才搞齊了儀式所需的材料。
羅沒想到這些匪夷所思的東西,羅帕爾城居然真的有。
非凡儀式什麼的,對於羅來講,完全是未知的,甚至是無法理解的領域,但是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他看着茜茜日漸憔悴下去,臉上的死氣一天比一天明顯,材料一到,他就開始了儀式佈置。
他用血紅的歌頌試劑,在大片地面上繪製出了一個不詳的圖騰,之後用匕首割斷了自己的手掌,用自己的血液催動了儀式的開始。
茜茜已經幾乎無法清醒了,羅把茜茜抱到了儀式中心,說了一串不明意義的咒語。
緊接着,羅聽到了模糊的怪物的呢喃,木地板的血跡也開始劇烈抖動。
他恐懼地等待着事情的發展。
很快,圖騰的位置蔓延成一個無法描述的黑洞,茜茜被卷了進去!
羅嚇得跌坐在地上。
黑洞另一端傳出了茜茜的哭聲,起先是嗚咽,然後聲音逐漸撕心裂肺起來。
最後演變成了不似人聲的尖銳鳴叫。
“茜茜,別怕,一會兒就好了……”
“爸爸不知道……會這樣,爸爸不知道……”
“茜茜你說點什麼啊……”
……
羅不知道這些代表着什麼,他只知道,這一刻,他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