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了?”盛青山意外地盯着我,彷彿要將我看穿。
他遠在千里之外,一別五年,這些事我一個宅內的婦人如何能知道。
噩夢應驗。我緩緩地轉過頭,目光落在他身上。曾幾何時,他英俊的眉眼總能輕易撥動我心中的琴弦,引發無盡的悸動。此時再看,那些曾讓我心動的痕迹已然煙消雲散。回想他在夢中的冷漠,更是如墜冰窖。
“既然你已經知道……”盛青山將出神的我拉回現實。
“現下不是說話的時候。”拋開腦中思緒萬千,想到轎中人,我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叫人從偏門抬進去吧,稍後再議不遲。”
連枝察覺我的變化,連忙扶住我。
“就按文君的辦法吧。”我以為婆母與我一樣蒙在鼓裏。
但此時,她的表情告訴我她事先知道。
“好孩子,委屈你了。”婆母欣慰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又意外道,“手怎麼這樣涼?”
夢裏我就是這樣被她一步步引入火坑裏。她總是誇我懂事孝順,總是寬慰我受了委屈,然後,沒有然後。因為懂事孝順,活該多受委屈,委屈到死。我聽夠了這些話,心中憤懣,抽出手假意攙扶。
“不打緊的,先進去吧,大家都看着呢。”
許是吃不准我的考慮,一行人熱熱鬧鬧往府中去。那熱鬧在我眼裏,頓時顯得虛無縹緲好不真實。
他們笑着,裝作無意地回頭,看向門外又看我。
“夫人,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連枝不着痕迹地湊到身邊,滿懷關切。
“……”我看着她,一時不知從哪裏說起,說我噩夢成真死而復生?還是在另一個夢裏?悄悄擰過大腿,會痛。
“夫人?”連枝擔憂地看着我,“你臉色不好,要不……”
“沒事,就是累了。後頭的事,你多看着些。”我強打精神,囑咐了幾句。
“偏門那個怎麼處理?”連枝在府中協助我,自然不會錯過這些事情,“您雖是正室,但那個……”
“安置到別院吧。”夢裏連枝死得不明不白,渾身毒瘡日夜煎熬,請了許多大夫也不見好。現在想來也是藍鳳秋的手筆,“小心伺候,切莫惹惱了她。”
看出連枝的不情願,我不安地拉住她,“尤其是你,莫要得罪她,她要什麼做什麼,依着她便是。將軍回來了,一切全憑將軍做主。”
“但是…”連枝不滿我的退讓,欲言又止。
“待忙過這一陣,我好好與你解釋。”我握住她的手,溫熱柔軟,無論是夢還是重生,最重要的是眼前人。
*
藍鳳秋沒有出現在家宴。
夢中盛青山在進門前說明藍鳳秋是他的救命恩人要留府養傷,我親自將人迎進府里,家宴自然會邀請她出席。但此時盛青山還沒來得及開口,自然也沒有人會主動提起偏院裏的女子。也就有了變化。
夢境與現實重疊又有不同,腦中混亂隱隱生疼。我怕說錯話,索性站在盛老夫人身後,安安靜靜地布菜。
“今日團圓,你快坐下,與他坐一起。”盛老夫人忽然拉住我的胳膊。她向來扮演着和藹可親的長輩。
“是,婆母。”夢中也有這樣一幕,我乖順地坐到盛青山的身邊。
“那日婚禮剛成,出征的詔書便來了,叫你們的事情耽誤了五年。如今青山平安歸來,你們的事情也該抓緊,早日為盛家開枝散葉。”
“母親,我同您說過……”盛青山面露抗拒。
夢裏,藍鳳秋是在此時道出身孕。但她眼前不在,由盛青山這個男人來說,也算合情合理。沒有夢中的驚詫尷尬,此時我只覺得自己像個看戲的人。
我垂着頭,一言不發。等他繼續,聽他對婆母說過多少。
“那又如何?文君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婦兒。”盛老夫人打斷他,說這話時重重的點到明媒正娶。
這是夢中沒有過的。
但原來她明白。
她明白,還是在我這個正妻沒有圓房之前,准許她的兒子抬着懷有身孕的藍鳳秋進門。
我日日服侍在她身邊,卻從沒有提醒過我一字一句。
眼睜睜看着我事到臨頭蒙在鼓裏不得不遷就妥協。將我架在火上煎熬。
“鳳秋不同旁的女子,我答應過她……”
答應過什麼?他們當著我的面,卻像是在打啞謎,讓我心中生出煩躁。
“母親,我有幾句話想問青山。”我垂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努力捋出頭緒。
四周安靜下來,連傳菜的下人也頓住了腳。
“文君,我知你有委屈,但男人在外打仗,有些事情在所難免……”
沒有夢中在盛府門前的鋪墊,盛老夫人的話兜兜轉轉。
“母親,我有話想問青山。”我抬起頭,看向盛老夫人,又看盛青山。
“你問吧。”盛青山面對我,一臉破釜沉舟決心難改的模樣。
在他回來之前我雖沒有見過他幾次,但夢裏對他這種表情並不陌生。
“藍姑娘是何身份?”我想要再驗一驗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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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苗女。但她從未參與過戰爭。只是一個普通百姓。她與我們並無不同。”
對戰五年,他攻城掠地馬蹄踐踏過多少苗國子民的屍體,竟說苗女與我們並無不同。
夢中藍鳳秋親口告訴我,她是苗國皇族九公主。天下人皆知,只有他們的皇族才配享蠱。她能使合情蠱害我,可見此事不假。
不論他有意隱瞞還是真的不知,都給大茂和盛家埋下了禍患。
“如何相識?”我按住因激動而顫抖的手,為他的盲目心中鈍痛,若不是他引狼入室,我又怎會慘死。
“是她救了我,當日……”
是她無疑,眼見盛青山就要陷入回憶,我及時制止他噁心自己,“所以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盛青山坐直了身體,“我絕不會做背信棄義的人。”
我木然地點點頭,“你同婆母說你答應過藍姑娘,你答應過藍姑娘什麼?”
他顯然沒想到我會如此直接,怔愣了一瞬,但還是一鼓作氣說了出來,“我答應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胡說!”盛老夫人大怒,“你出征前就已娶了文君,如何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們沒有洞房。”當著家人和下人的面,盛青山絲毫沒有顧及我的顏面。
情愛叫他盲目,還叫他無視責任禮法,原來在他眼裏,我這個沒有洞房的妻子根本就算不得他的妻子。
“你在書信中為何從未提起過此事?”即便我努力冷靜,面對他的理直氣壯,也要生出怒氣。
他直視我,毫無愧疚,“這是我的事。”
“你的事。”我默默地品味着這幾個字,終於確定此人與夢中人別無二致。
“那你想如何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忍不住要問一問。或許正因為夢裏沒有問,才不明不白落得凄慘。
“文君!”盛老夫人顯然已經料到事情的發展,打斷我與盛青山之間的對話,“男兒三妻四妾是常事,你父親也有兩門妾室,怎可因此與他胡攪蠻纏?”
這是我不曾聽過的話。我胡攪蠻纏。我只是想要知道他們藏在話里的謎底罷了。只是想要知道他盛青山是不是一開始便打定主意要用我的性命做他們的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