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一吻傾城

第183章 一吻傾城

千里之外,黃沙蔽天。

“阿嚏!”楊炯立於沙丘之上,噴嚏連連。

李瀠蹙起眉頭:“你這是怎了?”

楊炯搖了搖頭,投給她一個寬心的眼神:“無妨,許是染了風寒。”

“哼!倒也難怪,日日給那胡姬端茶送水,被牽連亦是常理之中。”李瀠冷哼一聲。

“我何時給她端茶送水了?”楊炯滿臉疑惑。

李瀠轉過頭,凝視着他的雙目,寒聲道:“你可曾為我煎過葯?”

“呸呸呸!休得胡言亂語!咱們身處沙漠,從夏州得來的藥材已然用盡。你若有個好歹,我得瘋魔!”楊炯急聲說道。

“哼!”李瀠白了他一眼,輕哼一聲以表不滿。

楊炯取出水袋,遞給她:“我只是心中納悶,那李嵬名日日服藥,飲食飲水亦優先供給,現在五日已過,她非但未見好轉,反倒愈發孱弱。起初我懷疑是那夏州郎中誤診,可檢視藥方藥材,並無差池,皆是尋常祛風散寒之葯。而後又揣測是有人於煎藥時做了手腳,所以才給她煎藥。”

“那你可尋得答案?”

楊炯搖首,疑道:“我每回煎罷葯都親眼看她服下,然這幾日她身子愈發虛弱,我怕她難以支撐到走出這沙漠。”

李瀠皺眉,接話道:“我暗中令菊三十娘監視她,也沒發覺異常之處,除了時常抱着那路上撿來的菟猻幼崽發獃,再無其他。”

言罷,二人皆陷入長久的緘默。

“我們已行了五日!如今黃沙漫天,周遭仿若無垠之境,不知何時方能抵達那有花有水之地?”李瀠突然道。

楊炯疑惑地望向李瀠,牽起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眸滿是審視。

李瀠被他此舉弄得一怔,旋即嗔怒地甩開他的手:“作甚?”

“你何時變得這般傷春悲秋?你還是我的小棉花嗎?”楊炯疑道。

李瀠給了他一個白眼,啐道:“莫要與我套近乎!我胡攪蠻纏!”

楊炯笑着揶揄道:“如此記仇么?”

李瀠凝眉,一步上前揪住楊炯的衣領,恨聲道:“楊炯!招惹了我便要忍受我這性子!你如今是何意?嫌棄我?”

楊炯啞然,瞧着她那森寒的眸子,低頭猛地親了她那紅唇一下,而後一抹嘴唇,豪邁道:“休得與我耍賴!你都想殺我了,還不許我發發牢騷?”

李瀠眉梢一挑,湊到楊炯耳畔冷漠道:“下次若再這般輕薄於我,本公主親手閹了你!”

楊炯毫無懼色,迎上她的唇,重重一吻,得意道:“來便是!怕你我就不是男人!”

李瀠冷笑一聲,抽出匕首,便朝楊炯砍去。

楊炯早有預料,拔腿便跑。李瀠在後緊追不捨,怒火滿腔無處發泄,那模樣仿若真要將楊炯閹了一般。

麟嘉衛士兵對此早已司空見慣,此等場景不知見過多少回。一日不見三公主追殺楊將軍三次,他們反倒稀奇。不用瞧便知定是楊將軍又觸怒了公主,心中皆暗嘆將軍畢竟是將軍,精力跟蠻牛一般充沛。

楊炯每日勤練武功,豈是李瀠所能追上。縱然如此,楊炯仍刻意放緩速度,與她保持不近不遠之距。待奔出一段,猛地轉身將她撲倒,奪了她匕首,直接來了個沙丘壁咚。

李瀠在楊炯身下怒視着他,楊炯嘻嘻笑着回應。

李瀠提膝欲擊其要害,楊炯抬手按下。

李瀠繼續冷眸相逼,楊炯柔聲求饒,李瀠恨恨作罷。

如此情形,二人在這沙漠中不知重複了多少次。但楊炯對此卻樂此不疲,他深知李瀠這女子極為傲嬌,若等着她推進關係,怕是等到二人皆入土為安,也難以如願。

這般女子,需讓她真切感受到發自肺腑的喜愛與尊重。但切記若行動若還來尊重那一套,便是愚鈍至極。需給這種女子一個足以說服自己的理由,而不是讓她自己思忖。以她這傲嬌性子,她只會思量你該不該死,從不知如何談情說愛。

二人嬉鬧累了,躺於沙丘之上仰望蒼穹。

“小棉花!我求你一事!”楊炯忽道。

“除了為你生女兒,萬事皆可!”

“那便罷了!”

李瀠緘默,而後悠悠道:“你喜愛孩童?”

“我喜歡你而已!”

“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沒娘!所以我不能答應你!”李瀠決然道。

“李瀠!我楊炯有何懼哉?唯不忍見你殞命!有了孩子你才有盼頭!你懂不懂!”楊炯起身,望着她的眼眸恨聲道。

李瀠展顏一笑:“你以為我李瀠怕死?”

“你是我所遇最為倔強的女子!你哪是什麼小棉花?改個名兒吧,我瞧叫小犇子倒頗為合適。三頭牛亦不及你倔強!”楊炯恨恨道。

李瀠聽聞此言,狠狠捶了楊炯胸口一下,怒道:“你若再如此編排我!休怪我無情!”

楊炯仰天卧倒於沙丘之上,嘆道:“李瀠!你真是我的劫呀!”

李瀠輕笑,而後得意道:“後悔了?”

“至死無悔!”楊炯斬釘截鐵。

李瀠沉默,望着黃沙漫天的天際,悠悠道:“可知為何定要前往興慶府?”

“知曉!”

“哦?且說來聽聽!”

楊炯亦望着天空,正色道:“你是皇家最為珍視的公主!我乃相府嫡子!你我皆性如烈火,你不願我們辱沒家門名聲!”

李瀠點頭,旋即搖頭,糾正道:“只猜對一半。”

“那另一半是何意?”楊炯疑惑道。

李瀠起身,嬉笑着彎腰,朝楊炯做了個鬼臉,恰似皇宮甬道那日的俏皮模樣:“你將正妻之位給了別人,我只得拉着你馬踏興慶府,若能青史留名,誰還會記得你正妻是誰?唯有我李瀠和楊炯會被世代人銘記!”

楊炯凜然,愣愣地望着她,眼眸中滿是心疼與愧疚。

李瀠見他這般模樣,收起那罕有的調皮之態,在他額頭輕輕一吻,悠然道:“莫要如此,興慶府便是你贈予我的聘禮!”

楊炯輕輕撫着她的黛眉,認真道:“那你的回禮呢?”

李瀠挑眉嬉笑:“一個吻難道不夠?”

“一吻傾國!我楊炯此生只應你李瀠一人!”

“哈哈哈!謹記你所言!”李瀠轉身開懷大笑,腳步輕快地沒入黃沙之中。

“呦!拿我興慶府作聘禮!你可問過我這西夏公主?”李嵬名的聲音忽從沙丘背面傳來,滿含恨意。

楊炯聞聲望去,疾步來到沙丘背面,怒道:“偷聽他人私語,實乃小人行徑!”

“哼!兩痴兒的痴言!你當我愛聽?”李嵬名嘲諷道。

“是否痴言,日後自知!”

李嵬名懶於理會,掙紮起身,悠悠道:“你該為我煎藥了!”

“你這是求人之態?”

李嵬名輕笑,蒼白的面容格外醒目:“你不怕我死?”

“威脅我?”楊炯一步上前,怒視着她那湛藍的眼眸。

李嵬名莞爾,輕拍楊炯肩頭笑道:“你如今休想再誆我!”

“我誆你何事?”

李嵬名輕輕摩挲懷中菟猻幼崽的毛髮,悠悠道:“你從未想與我打賭!”

楊炯嗤笑:“這般荒唐的賭約也只有你能想出!”

“荒唐嗎?”

“豈止荒唐?以自身清白與一陌生男子打賭,聞所未聞。”

“我卻不這般認為!你可知草原女子如何報仇?”李嵬名目光灼灼地望着楊炯。

楊炯不想與之糾纏,瞧她那仿若一陣風便能吹倒的柔弱模樣,拿起葯鍋依次撿葯而入,給眼前這活祖宗煎藥。

李嵬名輕笑,嘲諷道:“你方才不是頗為惱怒嗎?如此轉變實乃女人之態!”

“老子留你的命有大用!到了興慶府,莫要忘了咱們的賭約!”

“嘿!你這人說話毫無章法!方才說我的賭約荒唐,如今怎的自己又提及?”李嵬名湛藍眼眸滿是疑惑。

楊炯白了她一眼,冷聲道:“給你一個活下去的由頭!”

“切!”李嵬名全然不信他的話,緩緩走到他身旁坐下,靜靜瞧着他煎藥。

楊炯見她坐於身旁,向右挪了挪,無意間瞥見李嵬名的鎖骨,又看向她懷中菟猻幼崽的肚子,寒聲道:“李嵬名!你若再將食物給這畜生!我現在就宰了它!”

李嵬名瞳孔驟縮,抱緊菟猻的手一緊,怒道:“它未曾招惹你,你為何沖它撒氣?”

楊炯將筷子摔於葯鍋之上,吼道:“李嵬名!你……你可是瘋了?”

“你才瘋了!”李嵬名怒吼起身,抱着菟猻便欲走。

楊炯咬牙切齒,倏地起身,一把扯過她身子,奪過她懷中菟猻,拔出匕首便欲宰殺這畜生。

李嵬名見他此舉,如瘋了般撲向楊炯,仿若護犢的雌獅,拚死搶奪楊炯手中的菟猻。

楊炯盛怒之下,一把推開她,吼道:“李嵬名!你可知曉?如今軍中糧食配給有限!我生怕你餓死病死,一日僅食一餅,餘糧皆給了你!你倒好,竟全偷偷餵了這畜生!你可知自己都快死了!”

“楊炯!你若殺它,我便即刻死在你面前!”李嵬名雙眸含淚,神色決絕。

楊炯被她氣得發笑,譏諷道:“以身許國者,我有所聞;殉情者,亦時而聽聞;然為了一畜生,嫡長公主甘願赴死,倒是頭一遭聽聞!你可真有能耐!”

李嵬名瞪着楊炯,見他真欲殺菟猻,大哭道:“楊炯!你沒有心!它已沒了母親!你為何還要欺凌於它?”

言罷,淚如泉湧,西夏語滔滔而出,愈說愈氣,愈說愈急,終至氣暈過去。

楊炯甚是無語,愛狗人士他聽過,這他娘的愛菟猻人士他還是第一次見。

無奈之下,將那吃得圓滾滾的畜生扔於地上,上前扶起李嵬名,在她人中狠狠掐了一下,見她悠悠轉醒。提着那畜生的脖頸塞於她懷中,狠狠瞪了她一眼后,重新為這西夏野生動物保護協會會長李嵬名煎藥。

“炯炯!莫怕!莫怕!”李嵬名抱着菟猻,輕撫其毛髮,連聲安撫。

“這畜生叫啥?”楊炯倏地起身,怒視着李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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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嵬名緊緊抱住菟猻,瞪着楊炯,一言不發。

楊炯走到她面前,瞧了瞧她那已然高聳的鎖骨,沒好氣道:“真丑!”

李嵬名順着他目光看向自己的鎖骨,低聲道:“與你何干?”

楊炯見她這般模樣,眼珠一轉,忽道:“李嵬名!你怎知這畜生沒娘?”

李嵬名疑惑地望着他:“它獨自於沙漠尋食,哪似有娘的模樣?”

楊炯翻了個白眼,譏諷道:“西夏公主不讀書嗎?此獸名為菟猻,本就生於戈壁與沙漠邊緣。你瞧它毛色光亮齊整,全身無外傷,哪像是失了娘親?倒是你,怕是它娘此刻正心急如焚,怎會料到自己的孩兒不過外出玩耍片刻,便被你這自認為好心的公主給拐了去!”

李嵬名聽聞他言,當真仔細打量起菟猻的毛髮與身軀,細細回想,初見這小傢伙時,確如楊炯所言,似乎真不似沒娘的小獸。

楊炯見她眼神變幻不定,續道:“瞧吧!好心辦壞事,你這般人最是可惡,自以為行的是善事,還理直氣壯。如今可好,成了拆散人家母子的罪魁禍首!”

“我沒有!”李嵬名怒道。

“沒有它哪來的?你生的?”楊炯譏諷道。

李嵬名狠狠瞪了楊炯一眼,隨後輕輕摩挲着菟猻的毛髮,仿若它真是自己的孩兒一般,繼而轉頭朝楊炯道:“那如今如何是好?”

楊炯沒想到這雪蓮花如此好騙,正色道:“好辦!你放了它,此獸嗅覺靈敏,憑本能便能尋到它娘!”

“你騙人!”

楊炯心中一凜,不動聲色道:“我騙你作甚?此皆書中所記!”

“我們都已行了五日!它尚年幼,如何能回得去尋娘?”李嵬名怒道。

楊炯眼神急轉,夾槍帶棒道:“虧你還是草原長大的公主!我且問你,你可曾見小馬駒於馬群中精準尋得自己的娘親?信與不信,全在你。反正這畜生尚幼,待它長大,知曉你非它娘,看它還會不會與你親昵!”

李嵬名雙手緊緊抱住菟猻幼崽,湛藍的眼眸審視着楊炯良久,神色複雜難明。

終了,她長嘆一聲,眼神落寞,神色沮喪地將菟猻置於地上,柔聲道:“炯炯!我原以為你與我一般是個沒娘的孩子,此刻你快回家吧,你娘見不到你定是傷心欲絕!”

那菟猻幼崽疑惑地望着李嵬名,親昵地在她掌心蹭來蹭去。李嵬名見它這般,狠心推了推它,那菟猻卻以為在與它嬉鬧,繞着李嵬名手掌奔來跑去,煞是快活。

李嵬名長嘆一聲,哀傷道:“炯炯!你不可如此,我知曉被人欺騙的滋味,若你長大知曉我非你娘,該有多傷心?快走吧,莫要讓你娘憂心!”

楊炯甚是無語,罵道:“李嵬名!你這公主在興慶府莫不是戲班出身?”

“怎了?”李嵬名哀傷地望着楊炯。

楊炯被她這般模樣弄得心煩意亂,沒好氣道:“罷了罷了!你只要答應我好好吃飯!我便不趕這畜生走!”

“當真?”李嵬名趕忙抱起地上的菟猻,驚喜地望着楊炯。

楊炯翻了個白眼,濾出草藥,遞與她:“當真!”

李嵬名抱着葯碗,朝他拋了個媚眼,欣然飲葯。

“梁皇后當真不是你娘?”

李嵬名渾身一僵,聲若蚊蠅地嗯了一聲。

楊炯長嘆一聲:“不好好在興慶府待着!到處亂跑什麼?”

“與你何干?”李嵬名恨聲道。

楊炯無語,這李嵬名不去當演員真可惜了,嬉笑怒罵,喜怒哀樂說來就來。他此生遇到過兩個戲精,一個是柳師師,那真可謂方法派大師,沒想到今日又遇到個體驗排,這說哭就哭的本事,那真情流露的模樣真可謂嘆為觀止。

見她翻臉比翻書還快,懶得再和她糾纏,起身欲走。

“你真一天就吃一個餅?”李嵬名突然道。

“與你何干?”楊炯恨聲道。

“我吃不了許多!”李嵬名望着楊炯的背影高聲道。

“你若再讓我聽見你叫那畜生炯炯,我非宰了它不可!”楊炯大聲道。

李嵬名吐了吐舌頭,抱起菟猻幼崽,盯着它的眼睛小聲道:“炯炯!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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