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寒梅泣血

第180章 寒梅泣血

揚州秋水莊園,夜色如墨,仿若一塊沉甸甸的綢緞,將一切都籠罩其中。

大公主李淑靜靜地站在閣樓平台之上,宛如一尊孤寂的寒梅,遺世獨立。她的目光悠遠而深邃,似要掙脫這黑暗,追趕那已經遠去的光明。

金爐里的焚香早已經燃燼,遠處隱約的漏聲斷斷續續,翦翦輕風吹拂,透着陣陣清寒。這秋色惱得她深眠不得,月照花影移上了樓閣的欄杆,與她的身影交錯,更顯孤寂。

<註:大公主是李淑,尊號“宸”,封號蘭陵公主。嫡長公主是李漟。行文之時,大公主特指李淑,長公主特指李漟,二者區別從名字便可略知一二。淑:水清澈,清湛也,象徵善良、美好、端雅高貴。然而這原本清澈的水卻藏有第二人格,淑字拆開是水和叔,叔最初之意是拾取,比如詩經中“九月叔苴”便是此義,暗藏她要重拾自己湛心之深意。

漟:特指山間溪水,古同淌,寓意靜謐安嫻、自由自在,然最終匯入江海,面是尺水心卻丈波。以此類推,公主皇子之名皆暗藏性格和命運之深意,絕非隨意為之。ps:這下總能分清了吧?>

“李淑!為何如此憂愁?看看如今的局勢,蘭陵蕭氏自從投入左相麾下,咱們的名聲被左相推得比長安李漟還要高。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們便可重返長安,恢復往日榮光。”一個冷寒的聲音在李淑的腦海中如鬼魅般響起,攪得她心煩意亂。

“哼!你太小看朝堂,也太小看李漟!她執掌戶部多年,心思縝密如狐,七竅玲瓏似鬼,她之所以不反擊,只是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裏罷了!”李淑嗤笑道。

“呵!龍掛初起之時,亦無人在意,可當它形成席捲之勢,那些妄圖阻擋之人皆會被其強大的力量所碾碎,最終化為齏粉。”那聲音帶着一絲傲然,彷彿勝券在握。

李淑沉默片刻,隨後冷冷道:“那又如何?她手握天下財權,你又有什麼?”

“左相許諾,他會以咱們的名聲推舉我們入禮部主事,這難道還不夠嗎?想想以前,我們可是什麼都沒有啊!”那聲音滿是得意,仿若一隻邀功的鳥兒,在李淑的腦海中聒噪不休。

李淑眉頭緊皺,眼中滿是譏諷:“就你這副模樣,一個無權無勢的禮部就讓你如此沾沾自喜,看來你也不過是個鼠目寸光之輩,難成大事的庸人罷了!”

“李淑!你少在我面前裝清高,你以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我不止一次說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那些傷人的話語,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你明明知道,以咱們現在的名聲,入主禮部是最合適不過的機會,況且禮部本就是左相的勢力範圍,你還有什麼不滿?”那聲音愈發尖銳,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李淑的內心。

李淑不再理會,轉身返回閣樓。她的動作優雅而端莊,舉手投足間盡顯皇家風範。她重新燃起安神香,那淡淡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開來,似要驅散這心中煩悶。

而後,她的眼神冷漠如冰:“左相豈是那般好心之人?他會安心讓你侵奪他的權利?”

“你怕什麼?我們有的是底牌。他若不幫我們,我們就去找楊炯!他曾欺負過我們,難道就想這樣輕易脫身?萬不得已之時,大不了給他楊家生個孩子。

他們家人丁不旺,這一直是左相的心病。就憑我們這身份,別說禮部,到時候你抱着長孫在他面前,就算是你想做女皇,沒準都能成!”那聲音對李淑的嘲諷恍若未聞,滔滔不絕地謀划提議。

李淑絕美的眼眸微微顫抖,眼中滿是憤怒與厭惡,她狠狠地啐了一口:“不知廉恥!”

那聲音卻絲毫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這確實是個問題!生孩子雖是最後的保命手段,可那楊炯身邊鶯歌燕舞,想要生個長孫談何容易,我得再想想。要不生個長女?就憑我們的容貌,生出來的姑娘必定美冠長安,到時候……到時候,唉!你說他們楊家喜歡女兒嗎?”

李淑實在無法忍受這等下流言語,她的美眸落在桌上的烈酒之上,快步向前,拿起酒壺,便欲一飲而盡,似要借這烈酒來澆滅心中的怒火。

“公主!相府人求見!”門外葉二娘的聲音突然響起,讓李淑的動作戛然而止。

李淑長嘆一聲,放下酒壺,清冷的聲音傳出:“讓她進來吧!”

門被輕輕推開,一錦衣女子邁步而入,她身姿婀娜,步伐輕盈,宛如一隻美麗的蝴蝶。女子躬身施禮,聲音清脆悅耳:“公主!”

李淑微微抬眸,輕輕虛扶:“不必多禮,錦堂春,可查清楚了?”

摘星處錦堂春點頭,神色認真:“公主,都查清楚了!那二狗是開皇元年被人遺棄在揚州義莊,由內侍田震救助撫養,一直以來,都是田震在教他武功。還有,那二狗和綉工月娘關係曖昧,月娘就是那日秋水山莊前求救的女子。”

李淑聞言,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由於自己身邊的內衛數量有限,葉二娘查了許久都毫無頭緒,所以她才從左相處借來了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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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錦堂春不是凡人,說話八面玲瓏,做事極為穩重,沒想到短短三日就查出了結果。左相不愧是連父皇都忌憚的人,這情報能力,比起內衛來恐也不遑多讓。

思慮至此,她冷冷地問道:“可查清楚他們為何要謀划近君?”

錦堂春眸光一凜,低聲道:“田震早年曾隨侍宸妃,開皇元年事後,不知因何緣故被貶黜到揚州做田宅史。卑職查過他到任后的所有卷宗,一切正常,他並未做什麼惡事,也未曾結交過什麼權貴,除了每晚都會教那二狗習武,除此之外並無特別之處。”

李淑微微挑眉,這田震乃母親身邊的老人,開皇元年母親身故后,因衝撞皇后而被貶至揚州。當時內侍省掌印空缺,田震任職內東頭供奉官,魚朝恩任職內西頭供奉官,二人為掌印明爭暗鬥多年。

她聽宮中的老人說過,田震無兒無女,生活極為簡樸,每日吃食不過清粥鹹菜,如此之人,怎會貪墨內侍省錢款?若不是皇後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清除宸妃舊人,又怎會發生魚朝恩舉報田震貪墨這樣的荒唐事?

“辛苦了!”李淑微微點頭。

錦堂春低眉垂首,恭敬道:“卑職分內之事!”

見公主沒了攀談之意,錦堂春再次施禮后,悄然退出了房門。

閣樓內安靜如初,窗外不時傳來涼風吹掃樹葉的沙沙聲,安魂香在風中輕輕搖曳,急速飄動幾下后,風止香定,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李淑眸光一閃,全身氣勢陡然變冷,眸中寒光凜冽,仿若黑夜寒星,她喃喃自語道:“田震必須死!”

“他是母親身邊的老人!”另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哼!知道自己是老人還不安分!謀划近君者,鮮有好心!”李淑越說越冷,絲毫不在意腦海中那聲音的怒喊。

“葉二娘!”李淑高聲喊道。

葉二娘聞聲而入,她一眼便對上了公主那幽冷的眸子,心中一顫,恭敬地垂首低眉:“公主有何吩咐?”

“咱們身邊有多少內衛?”李淑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回公主!揚州總計三百人!”葉二娘恭敬地回答。

“有武功的多少?”

“高手一十三人!”葉二娘答道。

李淑點頭,冷漠道:“你去安排!兩個時辰后,秋水山莊春水閣,殺田震!”

葉二娘眸光一凜,恭敬道:“公主!田震我一人殺便足矣!”

“哦?你有把握?”李淑有些詫異。

葉二娘自信滿滿:“公主,那田震的功夫在內衛檔案中有記載,卑職是梅部七檔頭,有九成把握。”

“九成不夠!本宮要萬無一失!”李淑語氣堅決。

葉二娘眉頭微皺,認真道:“若公主允許卑職用毒的話,萬無一失!”

李淑輕笑一聲,盯着她的眼睛笑罵道:“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機靈了?”

“公主,事關重大,卑職恐污了公主名聲!”葉二娘恭敬地說道。

“你呀!跟了本宮這麼久,怎麼突然如此謹慎了?”李淑微微搖頭。

葉二娘沉默片刻,而後恭敬道:“君臣有別,卑職不敢僭越!”

李淑站起身來,走到葉二娘身邊,輕撫她的頭,笑道:“此事過後,你就不是臣了,明白嗎?”

葉二娘對上公主那陌生的眸子,心中湧起一股寒意,她恭敬地垂首:“卑職任公主差遣!”

李淑無奈地嘆了口氣:“去春水閣等我!”

葉二娘躬身一禮,退出房門。

“你滿意了?現在誰都怕你,你是不是很得意?”那聲音怒氣十足的嘲諷道。

李淑冷笑,反駁道,“你當初看的《為政》都白看了!君近則臣庸,君疏則臣怨,故君臨之以庄,臣則敬,制之以威,臣則恐。恩不可偏,威不可測,親疏得間,上下乃安。你明明什麼都清楚,為何如那梅花一樣,任風雪侵襲卻依舊四處散香呢?對誰都親厚無差,你怎麼用人?怎麼攬權?又怎麼報仇?”

“雲意不知滄海,春光欲上翠微。人間一墮千劫,獨有梅花不歸。”那聲音悠悠道。

李淑聞言拿起桌上的酒飲了一口,怒道:“你清高!你了不起!好!臟事我來做,娘的仇我來報!你就做你那人人喜愛讚頌的梅花去吧!”

語畢,她走出房門,大聲道:“一寸金!”

一個面色慘白的嬤嬤應聲道:“老奴在!”她的聲音尖細,在這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耳。

李淑眉頭一皺:“跟本宮去殺人!”

“尊令!”一寸金恭敬地答道。

李淑不再停留,她身形如風,穿廊過殿,不多時便已來到春水閣。

葉二娘抬眸看了一眼公主身後的老嫗,她知道這是相府送來保護公主的老嬤嬤。憑藉多年的江湖經驗,她能感覺到這人的功夫深不可測。觀其動作,葉二娘竟看不出她所修何種功夫。在她的殺手生涯中,只遇到過三人有如此高深莫測的武功,一個是梅部大檔頭,一個是菊部的菊十三,再一個就是眼前這位老嬤嬤一寸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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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多想,葉二娘湊到公主身前,低聲道:“公主,田震稍後就到!”

李淑點頭,坐在桌前,一言不發,她的眼神冰冷如刀,宛如寒梅綻雪般孤傲。

不多時,田震從遠處走來。但見這春水閣房門大開,入眼便是公主那晦暗不明的眼神,心中不由一緊,雖心下忐忑,但依舊快步上前,恭敬地跪地行禮:“老奴參見殿下!”

“坐!”李淑面無表情,語氣如冰。

“老奴不敢!”田震趕忙說道。

李淑瞳孔一縮,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本宮讓你坐!”

田震心中大驚,腦海中思緒萬千,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聽從命令,半坐在桌前。

“今晚不用去教武功?”李淑眸光陰寒,猶如兩把利刃,直直地盯着田震的眼睛,眼中殺氣肆意瀰漫。

田震驚恐萬分,慌忙跪地,不停地磕頭,一言不發。

“田震!你知不知道謀划近君是死罪!”李淑面無表情地說道。

“老奴不敢!”田震顫抖着回答。

“不敢?本宮看你膽子大得很呢!你是不是老糊塗了?謀划近君就找了那麼個貨色?是不是太瞧不起本宮了?”李淑的語氣愈發冰冷。

田震依舊一言不發,只是不停地磕頭,額頭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在這寂靜的閣中格外清晰。

李淑挑眉:“你想重回內侍省?”

“老奴不敢妄想!”田震趕忙回答。

“也對!你知道本宮沒什麼權勢,也幫不上你重回內侍,那本宮就好奇了!你如此荒謬的做法,到底是為了什麼?”李淑冷冷地看着他。

身後的葉二娘暗暗運氣,不着痕迹地封住了田震的退路。一寸金則背手而立,三根繡花針已滑入右手,她眉頭微皺,目光如電,只等公主一聲令下,她自信三招之內便可取這老太監性命。

田震看向她二人,那強大的氣勢讓他壓力陡增,他深知公主絕非虛言恫嚇。

想到此,他冷汗如雨下,聲音顫抖地說道:“公主,事關重大,老奴不敢言說分毫。”

李淑微微擺手,身後的一寸金瞬息之間三針激射而出,直奔田震的眉心、胸膛和腰身。隨後她身體一轉,左手三針緊隨其後,六針齊發,如六道閃電,徹底封死了田震的退路。

葉二娘見狀,如鬼魅般緊隨而至,她仰手平出,箭掌直砍田震脖頸,速度之快,仿若奔雷,掌風呼嘯,令人膽寒。

田震早有防備,只見他雙手成爪,奮力一扯,撕下一片衣襟,而後原地翻滾,巧妙地攪飛迎面而來的三針。然而,他剛起身,卻發現自己退路已被封死。他眸光一凜,咔咔咔的骨頭脆響驟起,竟然在這極其狹窄且飛針密佈的空間內,施展出了縮骨功,原地起身直立,躲過一寸金那封路三針。

而後,見身後葉二娘挾着凌厲的掌風撲至,田震大喝一聲,原地後空翻接空中轉體,動作一氣呵成,落地后奪門而出。

葉二娘怒不可遏,暗罵這田震藏得可真深,內衛的檔案中根本就沒記載他會縮骨功之事,大罵太監果然是最不好對付的人。

一寸金同樣眉頭緊皺,她雖聽聞過縮骨功,卻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功夫極為殘忍,修鍊者必須從小浸泡在特殊藥水中軟化筋骨,練功時所受之痛猶如煉獄之刑,而且隨着身體成長,骨頭因藥水作用會變得奇癢無比,那種痛苦簡直如萬蟻噬心,常人根本難以忍受。也正因如此,這門功夫漸漸失傳。

沒想到今日竟在此處遇見,看這老太監如此詭譎,一寸金拉住想要追趕的葉二娘,而後她身形如電,如鬼魅般飄飛而出。追上田震后,她用力一拍胸膛,千根短針如蜂群般擊射而出,密密麻麻,直撲田震全身而去。

田震見狀,目眥欲裂,絕望地大喊道:“暴雨梨花針!你是東方雪!”

話音剛落,千針已至,瞬間穿過他的身體。

田震躺倒在地,口吐黑血,他絕望地從懷中拿出一塊青龍玉佩,朝着趕來的李淑喃喃幾句后,便毒發身亡。

李淑瞳孔劇震,她一步上前,拿起青龍佩,只覺腦袋轟的一下,差點跌倒在地。

葉二娘眼疾手快,慌忙扶住李淑,急切地問道:“公主!你怎麼了?”

李淑愣愣地看着青龍佩,眸光陰戾,哀傷、驚訝、恐懼等情緒在眼中不斷轉換,良久才道:“處理掉屍體,不要留下痕迹!”

“是!”一寸金領命而去。

李淑被葉二娘扶入閨房后,握着手中的青龍佩愣愣出神,眼神中千般情緒轉換,雙手因為顫抖,不時發出摩擦桌子的輕微響聲,在這寂靜的閨房顯得異常吵鬧。

此時,腦海中的聲音大吼道:“李淑!你還要做你那誰都讚賞的梅花嗎?啊?你回答我!你有沒有心!你對得起母后嗎?”

“你不要再逼我了!”李淑淚水如泉涌,她痛苦地伏在桌子上,放聲大哭,那哭聲中飽含着無盡的痛苦與哀傷。

“問訊前路事,花神許我來。若無爭春意,迎霜所為何?所為何呀李淑?”那聲音大憤怒質問,所為何三字在李淑腦中不斷回蕩。

李淑雙眸失神,淚水模糊了雙眼,神思激蕩之下,她再也難以抑制,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如寒梅泣血,落在那白茫茫的雪地上,格外醒目。

只見她眸光陡寒,朝着門外大聲道:“葉二娘!備馬,去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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