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緋空之境
最後一片碎片剝落，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那是尉遲莫逆所熟知的、永遠都是那樣溫柔的容顏。她正是那個比任何人都重視自己，守護着自己的——
“……母后。”
尉遲莫逆用沙啞的嗓音呼喚着，緋月渾身鮮血倒在面前。
“……母后。”
尉遲莫逆再次用沙啞的嗓音呼喚着母親。失去焦點的緋月的雙眸沒有任何反應。
尉遲莫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身體微微顫抖着。她還沒有把最關鍵的事告訴她，若說剛才就是最後一面，若說今後要孤身一人，至少，最後要把這句話傳達給她——
“母后……我……愛你……”
尉遲莫逆把母親的手捧到自己的臉頰上，在她的耳邊嚶嚀着。忽然——
“……長歡。”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尉遲莫逆不禁一驚。只見緋月眸光微灼地直視着自己。
“在最後一刻居然犯了這樣一個驚天大錯。長歡，沒想到你居然有這份力量——沒有時間了——聽着，長歡，好好聽着。不准你再用這份力量。”
“母后……”
說實在的，尉遲莫逆根本沒明白母親話中的意思，但是，緋月自顧自地繼續道：
“這份力量雖然能派上用場，但它太危險了。我知道曾經有一個男人擁有相似的力量，但他使用過度，以至於自己的內心都崩壞了。為了你自己，也為了站在你面前的他人，封印這份力量吧。”
“可是母后，那個力量……”
“聽話，長歡。”
“好……好的……”
緋月的語氣十分堅決，尉遲莫逆也不由得點了點頭。
見狀，緋月露出了笑容。
“真是個好孩子。若不知道怎麼控制力量的話，請教靜夜就好。雖然這份力量和靈力有所不同，但靜夜應該很清楚。”
“母后，那個……”
尉遲莫逆想要知道母親所說的危險的力量到底是什麼，但緋月再次打斷了她的話。
“——另外，還有一件事。”
“…………”
“這是我最後的請求。聽着……取走我的純血之瞳吧。”
尉遲莫逆本來就有些不知所措，聽了這話，眼睛睜得更大了。
“你能做到吧，長歡？”
緋月只是一再強調。而尉遲莫逆注視着母親的臉龐，纖弱的肩膀不覺開始顫抖，眼神開始動搖。終於，少女垂下了視線，使勁咬緊了嘴唇。
“長歡？”
緋月再次問道。尉遲莫逆的嘴角終於微微動了幾下。
“做——”
“…………”
“做不到……”
緋月的眼睛眯了起來。尉遲莫逆沒有看她，只是使勁地搖了搖頭。
“我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我做不到！因為，我——”
已經知道了一切。
儘管如此，卻要自己再一次傷害母親……這個世上最愛的人？
這種事怎麼可能做到？！
而且——
緋月看着掙扎的尉遲莫逆，表突然一變。
“長歡。”
“母后，我……”
“我已經不許你再撒嬌了。”
尉遲莫逆一驚，把頭抬了起來。
只見緋月滿臉嚴肅地說道：
“母后從小是怎麼教你的？你是要成為女王的人，所以，你必須學會將所有的力量集中掌握在自己的手裏，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母后已經不能再陪着你了，以後你更要學會堅強——”
“可、可是……”
“但是你不是一個人，還有靜夜在。”
“所以說——”
尉遲莫逆還要爭辯。
“我有阿夜就夠了——”
緋月靜靜地搖了搖頭。
“靜夜不會在意那種小事的。……不，就算你對靜夜做了不可原諒的事，他也會原諒你，還是願意助你一臂之力。他已經選擇了這條道路。”
“…………”
“而且，我也選擇了這條道路。你可是我唯一的女兒，長歡。這個世界，力量決定着一切，不管以後你想走怎樣的道路，沒有力量都是不行的。你不是從小就很羨慕母后的能力還問能不能送給你嗎？母后現在就實現你的願望，這也是母後送你的最後一份禮物了。”
“…………”
“你能做到吧，長歡？”
緋月又一次重複着這番話。尉遲莫逆拚命忍住淚水，再次俯下了頭。我還是做不到，她真想如此大喊，真想拒絕一切。但緋月的思緒已經滲入了尉遲莫逆的心田，隨着嚴厲外表下的話語一起。
“——長歡。”
“乖孩子，不要讓母後為難——”
沒錯。
對緋月來說，若不取得尉遲莫逆的肯，緋空之境就無法完成，她也無法放心地退下舞台。
這次真是最後的最後了。
比任何人都重要的母親託付給自己的唯一心愿。
讓人怎麼拒絕呢——
尉遲莫逆再次抬起了起頭。她正微微啜泣着，小臉皺得不成樣子。但是，少女還是說道：
“我……知道了……”
緋月的表立刻舒緩了下來。只見她恢復了剛才的溫柔神，伸出手去輕輕撫摸着眼前的尉遲莫逆的長。
“別哭，長歡。”
“母后，我……”
“別哭，長歡，好好活下去——”
瞬間，尉遲莫逆驚叫了出來。剛才還撫摸着自己頭的母親的手忽然遠去。
“母后！？不要！快睜開眼啊！”
淚水從尉遲莫逆的眼中奪眶而出。但是，緋月還是在她的面前緩緩閉上了眼睛，只留下少女那無法傳達的悲鳴在空中久久回蕩。
“母后！母后！！”
少女揪住了母親的衣服，緊緊依偎着渾身鮮血一動不動的母親，哽咽着，嚎哭着。
“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着她的哭聲，面前的世界開始土崩瓦解，就像一個被打破的容器，無數的碎片從天空落下，碎片之上刻印着鮮活的畫面，那是緋月的記憶，也是她佈下的緋空之境。
一束耀眼的紅光從碎片之中迸射而出，在漫天的碎片之中不斷反射再反射，眨眼之間就在空中串聯構成一個奇特的圖案，照亮半邊天空。
滿臉淚水地仰望着這片緋色之空，尉遲莫逆哭着閉上了眼睛。
當緋月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緋空之境也隨之煙消雲散，尉遲莫逆緩緩睜開眼。
那雙恍若凝聚着世間最純粹的綠的碧色雙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對如紅蓮之花妖治冷冽的血色之瞳。
“母后，長歡一定會用這雙眼睛讓你見證一切的！那些背叛我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的！那些傷害我們的人，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雙倍代價的！”
血色的眸子搖曳着仇恨的火光，尉遲莫逆擦乾淚，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臉，她在強迫自己重新振作起來，不要一味地沉浸於悲痛和絕望之中，那隻會讓自己喪失前進的意志。
“真是一場精彩又殘酷的決鬥。”男人的聲音毫無預警響起，以平靜的口吻宣佈道：“現在一切都結束了，‘狹間之人’，魔域的出口已經打開，你現在可以離開了。”
就在這時，一個很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響起。
尉遲莫逆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肚子在抗議，頓時精神一振，想也沒想理所當然道：“我餓了，有吃的嗎？”
男人顯然沒料到尉遲莫逆會有這麼一問，一時無語，好一會兒才道：“魔域之中，自己找。‘狹間之人’是以魔域的地氣為人氣，所以百毒不侵。”
尉遲莫逆喜出望外，“哈哈……那我不是順手撿了個大便宜，以後就算吃毒藥也不用忌口了。”
她環顧四周，突然現原本濃得彷彿化不開的白霧消失了，這個名為‘魔域’的世界在她眼中變得無比清晰。它看上去和境界和彼岸並沒有什麼很大的不同，一樣藍天白雲，青山綠水，鳥語花香。
但唯一能夠一眼確定的不同就是，‘魔域’似乎更像是一個世外桃源，或者說是原始森林，因為尉遲莫逆已經隱隱聽到陣陣野獸咆哮的聲音，從西邊方向一座最險峻的山峰傳來。
腦海中靈光一現，尉遲莫逆突然露出了笑容，二話不說，立刻拔腿向那座山峰跑去。
迅速跑開的她沒有聽到，男人最後那句消融於風中的話：“雖說是百毒不侵，但有一樣東西絕對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