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水彩顏料
兩周后。
“廣西壯族自治區南寧市馬山縣...”
副駕的黑瞎子捧着地圖梳理路線,關皓探頭貓了一眼就頭大起來,乾脆放棄思考,抽了瓶水咕嚕咕嚕喝了兩口。
一周前接通了胖子要顏料的電話,關皓本來打算找人把顏料送過去,但黑瞎子來了興趣,想過去看看,關皓便痛快點頭應了。
顏料到手之後,兩人便從北京坐飛機到了廣西南寧。落地南寧,還要轉火車進上思。
但關皓一想,坐火車進去還要轉大巴,總還得坐車走一段。
公共交通又不如私家車方便,他看着山路又有點技癢,就乾脆攛掇黑瞎子在南寧買了輛大G,一路開進去了。
這山路當真比想像中更難開,一個彎子繞一個彎子,但風景絕對是一等一的好。
青色的花崗岩山峰和茂密的林海,汽車穿梭在裏面,窗外的風景就像是某種幽綠色做底的宇宙隧道。
他們開着車想停就停,伴着鳥鳴和樹葉沙沙的動靜,晚上下雨了,他倆乾脆在山林里尋了一片平地支起帳篷,睡了一覺。
在野林子裏睡覺也不是頭一回,但沒有變異蟒蛇虎視眈眈,也沒有什麼尋找西王母啊吳三醒的計劃在日程上,總體感覺就是治癒,很治癒。
這體現在關皓一覺睡起來,氣色比往常要好。
黑瞎子拿着礦泉水傾倒,暫時cos了一下水龍頭,關皓就捧着手接好一捧水潑到臉上,小貓洗臉一樣胡亂蹭着。
他這樣胡亂抹完臉,水珠瑩亮,再加上淺金色發色的襯托,臉上簡直像白玉一樣瑩潤發亮。
黑瞎子心情很好的勾了勾唇角,調笑他說:“在這裏建一個樹屋吧,你就住樹上、屋裏,我時不時拿着喇叭來呼喚你,給你投喂點兒香蕉。”
關皓抬起半彎的身子來,愣愣道:“那我不成了人猿泰山么?”
他直起身來,臉上的水珠就順着下顎線滑進了衣領里,黑瞎子一邊笑一邊抬手蹭了過去。
但昨晚下了雨,他的手也微涼,不比脖頸熱乎,冰的關皓縮了一下脖子。
黑瞎子也感覺到了指尖接觸到的、過於暖和的溫度,他想收回手,卻被關皓伸手拉着又貼在了脖頸上。
掌心和手背都被溫暖包裹着,不過幾秒鐘,黑瞎子的指尖也暖和到泛起細密的麻癢來。
黑瞎子不冷,但他喜歡和關皓的手腕、脖頸和胸膛緊貼。
依靠身體簡單的觸碰,就能摸到的心跳。身心都感受到的溫暖,來自於此生唯一的伴侶。
那種感覺就像是無聲無息地,虛無縹緲的靈魂就貼在了一起。
於是身心都浸泡在熱水裏,舒服到毛孔都張開。
關皓伸手包着黑瞎子的手背,還微微偏了偏頭,把他的手像枕頭一樣靠在側頸。
直到幾秒后,頸側的溫度不再那麼冰涼,關皓才抬頭看了看樹。
他似乎是想像了一下真的住在樹上的場景。
“嗯...”
關皓眉毛微皺,又很快的舒展開,低下頭來看向黑瞎子的時候,幽怨得厲害。
“不要。”他道:“你捨得我住這裏啊?”
黑瞎子哼笑了一聲,“捨得,怎麼就捨不得?”
說著,他還抽了一下手,身體力行的演示“他好捨得”。
關皓也不攔他,由着他抽走,但下一秒,黑瞎子的另一隻手又被關皓拉着貼在了頸窩裏。
“那好吧,你捨得我,我可捨不得你。”關皓笑起來,“而且,我就是真住這兒,也不可能等你來用大喇叭喊我才動彈。”
黑瞎子“嗯?”了一聲,關皓笑着貼過去,黏糊的抱着他。
這一下太突然,黑瞎子微微後退一步靠在了車上,手裏的礦泉水都晃出一點去。
他笑罵道:“水,水!老子手裏還拿着礦泉水,全他媽灑了!”
關皓用力抱了他一下就鬆開手,轉過身體也一併靠在了車門上。
“水比我重要嗎?”關皓隨口嘀咕了一句,“反正你要是把我扔這兒,我覺得憑我的人格魅力,你下次來的時候,我應該就是這座山頭的小猴王了。”
黑瞎子幾口喝完瓶底最後的一點水,“為什麼是小王?我以為大少爺怎麼著也得是個大王。”
“還有,水當然比你重要,人沒了水能生存三到五天,但我沒有你,可是馬上就能死。”
關皓愣了一下,腦子都卡住了。
“那不是應該我比較重要嗎?”
黑瞎子慢慢地嘆了口氣,“你算算,多活三天和馬上死哪個大?”
關皓再次愣住了,傻眼道:“我靠——”
他驚嘆道:“還真是多活三天比較大。”
黑瞎子扯唇就笑,他抬手攬過關皓的肩頭,整個人倚了上去,笑嘻嘻地吻上關皓的側臉。
臉頰上細微的涼意,也抵不住湊近了的溫熱唇瓣的溫度。
清早的光線稀薄,但透過茂密的林子,也能把兩個人和一輛車的影子拉長。
“哎,差點忘了,怎麼是小猴王?”黑瞎子問。
關皓長長地哦了一聲,聲音的尾巴里,也透着細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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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土不服啊——”他道:“沒聽說過嗎,強猴壓不住本地猴啊。”
黑瞎子當即罵道:“強猴你個頭,我看你就是個傻猴。”
關皓無所謂的應了一句,抬手撫上黑瞎子的脖頸,輕巧地啄吻上去。
“傻猴怎麼啦?”接吻間隙,他道:“傻猴自有傻猴福。”
......
一天半之後,在黑瞎子“老馬識途”的強大導航下,關皓開車真到達了巴乃瑤寨附近。
但奇怪的是,給胖子打電話沒人接,給吳峫打電話也沒人接,給張啟靈...
哦不好意思,他倆沒有張啟靈的電話。
——張啟靈沒有電話!
關皓傻了,拿着手機沉默了一會兒,嚴肅道:“我們被騙了,我看他們三個是想把咱倆騙到廣西賣了。”
黑瞎子抬手搓了搓他的金毛,沉吟道:“胖子不是說住在阿貴家,還有一個叫雲彩的姑娘?我們按照這樣的信息找找看。”
大G太顯眼,關皓只好把車停在村子外面,把胖子要的水彩顏料背在包里,和黑瞎子步行進去尋找。
本以為找人難度會很大,沒想到只是隨手拉了一個人問,就順利問到了阿貴家的路。
阿貴家規模還挺大,要作比的話,有點像是小洋樓,還帶小花園的那種,只不過這是一幢木樓。
關皓站在門口喊了幾聲,也沒見有人出來問,只好和黑瞎子進去看看。
木樓的門倒是開着,大堂就像是正常城市人家的一樣,有會客的木椅子,牆上貼着年畫,角落裏還堆着一些編製的彩框,看起來像是賣給觀光客的。
往裏看去,裏面的左右各有房間,但是房門口都安着帘子,旁邊有通向二樓的木梯子。
“你好——有人嗎?”關皓扯着嗓子喊了兩聲,就聽到角落裏一個房間裏,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動靜,還有一聲女孩兒的驚叫。
關皓嚇了一跳,趕緊拉着黑瞎子倒退到大堂外面。
兩個人面面相覷,黑瞎子心中微動,猜測的向裏面問道:“你好?請問你是雲彩姑娘嗎?”
“我們沒有惡意,只是來找人,或許你認識王胖子和吳峫...應該還有一個沉默寡言的冷臉男人?”
裏面靜悄悄的,約莫十幾秒都沒有一點兒動靜,關皓就悄聲和黑瞎子嘀咕:“是不是咱們找錯了?”
黑瞎子也拿不準,再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有人出來,他就衝著關皓點了點頭,意思是再去外面找找看。
關皓就對屋裏揚聲道:“姐姐——實在是不好意思!”
“我們是聽寨子裏人指這是阿貴的家才過來的,可能是我們找錯了,但我們真的沒有惡意。”
“你外面門沒關,我們給你關上就走了!”
喊完,關皓就抬手扒拉住木門,黑瞎子已經退出到了外面。
但關皓門還沒關上,裏屋就有人喊了句:“你們是什麼人?”
關皓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黑瞎子,尋思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但再一回頭,裏面靠右的屋子裏,真的走出來一個女人。
她眼皮浮腫,眼下青黑得厲害,像是狠狠哭過鼻子。
頭髮也應該是編過什麼利落的髮型,但現下看起來也很浮躁,髮絲有些凌亂。
關皓見她一個女生在屋子裏,雖然抬手把剛掩上的門推開了,但人還是退到了屋外,和黑瞎子一起站到了木樓前的院子裏。
“呃,你好。”
見半天只出來一個女生,擔心她害怕多想,關皓就抬手揮了揮打個招呼,對她直接介紹道:“我叫關紹,旁邊的是我愛人。”
黑瞎子衝著走到門口的女生點了點頭,“你好。”
見關皓省去了自己的名字,黑瞎子也沒有主動開口介紹。
他猜小關是覺得“黑瞎子”和“齊玄”這兩個名字都有點特別,不宜貿然暴露出去。
關皓說道:“是我們的朋友聯繫我們,說有東西要我們送來,但過來以後,我打不通他們的電話,只好找到他們住的地方來看看。”
“阿貴的住處不在這裏嗎?如果我們找錯了,能麻煩你指一下路嗎?”
“......”
沉默了幾秒,站在門口的女生開口了。
“你們要找的是...胖...”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抹眼睛,“胖老闆他們是嗎?”
關皓和黑瞎子面面相覷,聽她道:“這裏就是阿貴家,我就是雲彩。”
“胖老闆他們...”
雲彩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他們死了——”
...
心情平靜下來以後,雲彩才講清楚發生了什麼。
吳老闆和胖老闆——
也就是吳峫他們,他們三個去了羊角山裏的湖,在湖底下發現了一座被淹沒的寨子。
為了查探清楚有關這座寨子的事情,吳峫出山去了縣城找潛水裝備,胖子和張啟靈留在了湖邊。
一開始沒發生什麼事情,胖子和張啟靈輪流下水撈東西,撈上來好多人骨和破爛。
等到第五天的時候,吳峫還沒回來,但胖子和張啟靈已經快把能撈的都撈乾凈了,就坐着木筏往湖中心試探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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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就出了事情,胖子下了水好久沒上來,張啟靈擔心出了什麼事,就也下了水,然後也沒上來。
雲彩和阿貴在湖邊等了好久,兩個人都沒上來,阿貴驚慌起來,人在水下哪能待那麼久?
他本想舒舒服服賺點錢,這下死了人,他徹底慌了。
阿貴先是強行拉着雲彩回來,讓她待在家裏哪兒也別去,又自己進了山,他不死心,想再去等等看。
雲彩說到這兒,嘴也哭得皺起來。
“我出來以後,第二天就下了好大的雨,之後又是連着下,山上就發生了泥石流,我不敢進山,我阿爹也一直沒出來。”
“昨天吳老闆也回來了,他知道這事兒以後就去找了盤馬老爹,說不相信胖老闆他們會死,死也要見着屍體他才信。”
“現在吳老闆也跟着盤馬老爹進山了。”
關皓和黑瞎子是坐在大堂的椅子上聽雲彩講的。
聽雲彩說完以後,關皓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雲彩姑娘,這山裡還有沒有能帶路的獵人?”他道:“胖子和吳峫是我們的兄弟,恐怕我們兩個,也是要進去看一遭的。”
雲彩搖了搖頭,“這種天氣,沒有獵戶會幫忙的,我不知道吳老闆怎麼說服的盤馬老爹,但要去羊角山裡,不是給錢就有人幫忙的事情。”
黑瞎子皺了皺眉,“雲彩姑娘,你確定胖子和張啟靈是一直在水下沒有上來嗎?”
雲彩點頭應得很快:“我確定,我和阿爹一直在湖邊等到晚上...”
她又抹了把眼淚,“我想下去看看,我阿爹不讓,之前胖老闆他們在水裏撈出來很多人骨頭,我阿爹就說這湖吃人...”
關皓從兜里遞給她一包紙巾,一時間,屋子裏只有雲彩啜泣的聲音。
關皓和黑瞎子對視一眼,顯然都有一些措手不及的茫然。
想了想,關皓從包里拿出兩個大盒子放到了桌子上,又拿出一套水彩畫的工具來。
“這是兩個進口的水彩顏料牌子,一個是日本的牌子,叫荷爾拜因,另一個是德國的史明克。”
“胖爺之前打電話跟我說,說你畫得畫兒特別好看,拜託我幫你找一套顏料來。”
“所以,這些顏料本該是胖爺給你的,但既然他現在生死不知,只好我代勞交給你了。”
黑瞎子看了一眼關皓,有些意外他說話這麼直接,更意外關皓看着雲彩的時候,眼神平靜,沒有動容,只有公事公辦的冷漠。
“雲彩姑娘。”關皓道:“其實嚴謹來講,我那三個好兄弟出這事兒,和你和你阿爹關係並不大。”
“不如說,是他們三個自己給自己作到湖裏面去了。”
“但我見你哭得這麼傷心,想必你也多少對此有些愧疚和無法接受。”
關皓慢慢說道:“你剛才說,這裏沒有獵戶能帶路了,但我想...你是認路的吧?”
黑瞎子微微偏頭看向關皓,掩在墨鏡後面的訝異停留了一瞬,他又立刻瞭然。
——小關當然找得到那三個作精,但他的意思是,不會用一激靈來冒險。
雲彩看着桌子上精緻的顏料,輕聲回答道:“...我認路的。”
“——那就請你幫幫忙吧。”
關皓說:“但你可以放心,我和我愛人不會讓你出什麼問題。”
...
他這樣說,但他的聲線一向就冷。
不熟悉關皓、只聽他講話的人,恐怕下意識都會認為他不好相處。
雖然黑瞎子知道,關皓先拿出顏料,又問雲彩是不是認路,確實有交易的心,也確實有道德綁架的意思。
但要是雲彩真的不願意,關皓也不會真的強迫她領路。
...
黑瞎子抬眼去看雲彩。
對於雲彩來說,關皓說的話做的事,十成十就是威脅和壓迫的意思。
而那兩盒水彩顏料就是酬金,正直挺挺地在桌子上撂着。
但云彩沒有惱怒,也沒有害怕,甚至連悲傷都一瞬間消失掉了。
她像是等到了某種解脫一樣,長出了一口氣。
——她收起了那兩盒顏料。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會帶你們到那個湖邊,但不是因為這兩盒顏料我才帶路。”
“我本來也想去的,只是我一個人,我真的不敢去。”
“但你們來了,也算是給了我一個鼓起勇氣再找過去的理由。”
雲彩不再噼里啪啦地掉眼淚了,她的眼睛慢慢清亮起來。
“胖老闆說我是當雲彩的,山再高我也能飛出去。”
雲彩道:“那我想,我也能帶你們找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