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鬧彆扭這件小事
關皓的檢查報告出來,雖然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是小問題不斷。
這也就直接導致他在聞馨醫院足足待了20多天。
畢竟養身體,總是一場持久戰。
一開始關皓還待得住,順便在醫院還把臉上那道疤痕做了修復。
用的“不慎被樹枝掛到了”這樣的理由。
醫生當然能判斷出來,這樣的傷口哪兒是什麼尋常的樹枝剮蹭?再說了,樹枝掛的,你當你是車呢?
不過關皓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用這樣的理由也不過是情理之中。
畢竟,醫生也好,關皓也好,雙方都心知肚明“違禁詞”是最好別提。
便也就秉持着互相別給互相找麻煩的心態,打着哈哈,用“燃燒的樹枝,咻的一下從臉上射了過去”這樣的言論進行了友好的溝通。
溝通的非常流暢,那是一點兒不帶卡殼的。
黑瞎子旁觀全程,默默感慨。
京城腳下,沒有閑人吶。
只不過,黑瞎子耐得住性子陪關少爺好好調養身體,醫生護士也拿出足夠專業的態度謹慎對待大資本家...
就連易得月為首的震華眾們也短訊來、郵件去,把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部處理完了,還以小時為事件線做了工作彙報——
大資本家·Boss·關少爺·關皓同志,還是待不住了,待鬱悶了,直言快在醫院待的生蘑菇了。
黑瞎子抱臂坐在沙發上無動於衷,只揚了揚下巴,無聲警告關皓先把飯吃完再哼哼。
——什麼飯?
“葯飯”吶。
關皓直嘆氣,倒也聽話,當真坐在黑瞎子身邊,老老實實吃完了黑瞎子做的葯膳。
雖然李醫生是建議關皓最好不要輸血,但檢查報告一出來,醫生髮現關皓現在的“平衡”狀態,是一種非常離譜的假象。
就好比搭了一棟哪裏都歪的大樓,連地基都快塌陷了,但就是歪七八扭的,這個鋼筋定住了那邊,那個鋼筋定住了這邊...
關皓的身體,生生托舉住了他這條小命。
托着他,愣是讓他被黑瞎子從千里之遠的塔木陀,一路提溜回京城。
要麼為什麼人們說,如果你想死的時候,一定要想想你體內只為你而活的十幾億細胞呢。
不過細胞也不能憑空補那麼大的地基窟窿,所以李醫生就根據情況給關皓做了成分輸血的方案。
按理說這不應該有什麼問題,因為關皓的貧血狀況從數據來看,真的不是特別嚴重,人也機靈着。
雖然李醫生不知道,但黑瞎子是清醒的和關皓打了好幾個啵,關皓OK不OK,他相當清楚,也理所當然的覺得不會再有問題了。
問題往往就是這麼突然showup的。
關皓連輸血都只是少量的,不像餓死的吸血鬼一樣好幾袋好幾袋的“對瓶吹”。
可即便成分血能減少輸血帶來的免疫反應,他仍然出現了嚴重的輸血反應。
雖然沒有出現最嚴重的溶血反應,但發熱、嘔吐,呼吸困難是都走了一遭。
李醫生差點以為職業生涯要終結在此。
那是相當兵荒馬亂的一周。
等關皓的貧血問題解決完畢之後,他本人一周里因為難受暴瘦了小十斤,李醫生也沒逃了好。
李醫生跟着一起掉秤。
眼神無神、大量脫髮,唇上都沒了血色,像是關皓沒貧血,貧血的換成醫生了。
當然,這兒還有第二個受害者,還有聞馨的院長。
醫生和院長面面相覷,唯有苦笑。
雖然黑瞎子沒說,“治不好他,我要讓你們整個醫院陪葬!”
但對於這二人來說,達摩克利斯之劍就是時刻懸於頂上的。
震華在業內想要封殺或捧人,從來不會大開大合,或是費盡心機。
震華只需要輕飄飄一個不字,或者好字,你就會知道什麼是一朝生,一夕死。
...
那對於黑瞎子來說,他倒不是第三個受害者,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是受害,或者受牽連。
有限的心神都專註於疼人了,眼睜睜的看着放在心上疼的戀人難受,又暴瘦,他也是跟着熬了一周。
關皓也有點死犟的牛脾氣在身上,難受得厲害,反而毛了。
白話說,就是氣炸了。
主要他是有點公子哥愛面子的尿性在,又是吐,又是因為吐得厲害,軟趴趴的沒力氣,他雖然沒說要幫忙,但黑瞎子自覺照顧着他。
但什麼都得黑瞎子照顧一下——就差上廁所了,還是因為上廁所這一點關皓強烈反對,要是連鳥都得被扶,他還活不活了?
這可不是說笑,關皓也不是覺得膈應,是真的氣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他不是怕麻煩黑瞎子,而是覺得,他喪失了愛一個人的能力,成為了披着愛的外殼的寄生蟲。
當然,這得到了也炸毛了黑瞎子的暴怒,黑瞎子說,“我收拾不了你,我能收拾別人。”
關皓沒懂黑瞎子要收拾誰,總之眼睛一睜一閉,暈乎乎的再起來的時候,手機被易得月打爆了。
易得月說,“Boss,管管你的Boss!!!!”
關皓一看,黑瞎子說的收拾,是出門收拾他的安保部去了。
部門12個特戰退役,5個雇傭兵,7個武警,正常在編三組,一組8人。
除了醫院值守當班的那八個,剩下16個都青青紫紫的住院了,易得月給安排到城西。
...聞馨在城東。
關皓懂她的意思,這是讓哥幾個天南海北,離變成炮仗的黑瞎子遠點。
關皓:.......
但黑瞎子是個奇人,愣是揍得安保部人人青青紫紫,安保部的一眾還都服了,在醫院打補丁的打補丁,捆膏藥的捆膏藥,說辭出奇一致。
“技不如人,高手在民間。”
“Boss果然厲害(大拇指必不可少)。”
此Boss彼Boss,反正最愁的都是Boss。
順嘴提一句,安保部報的是工傷,關皓默默又給補貼了點兒。
等到關皓看完易得月發來的《就安保部四小時前所受創傷的現場情況報告》與《“切磋”事故處理匯總》之後。
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的病房裏,“...這人還不能有點尊嚴了?”
關皓畏畏縮縮的道:“我也有自己的倔強嘛...”
黑瞎子翹起腿,坐在兩米外的沙發上冷笑了一聲。
淡淡的硝煙味兒慢慢的從黑瞎子身上擴散了出來。
他不靠近關皓坐着的病床,也不開燈。
白天的時候,關皓是難受了一陣子,又昏睡了一陣子。
黑瞎子應該是真的氣瘋了,所以關皓睡著了,他就出去了,這些天裏頭一回出去,也是這些年裏,頭一回抽煙。
關皓也是頭一回詞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倒是有些感謝窗帘緊拉,病房昏暗,黑漆漆的,他看黑瞎子只是一坨俊俏的影子,沒了那“面對面”的壓迫感。
不過再一想黑瞎子那貓兒一樣的夜視能力,關皓抬手就捂了捂臉。
黑瞎子沒說話,他不是不肯給關皓私人空間,或者什麼冠冕堂皇的喘息機會、尊嚴面子。
他只是覺得,這個事情、關皓的說法做法,讓他覺得,也許走到結局的那一天,關皓會把他放棄。
放棄允許他跟着他一起走,放棄等他,放棄他。
關皓輕輕咳了一聲,像是嗓子不舒服,捂着臉的手也就下移,掩了掩口鼻。
黑瞎子突然起身,走到了病房外面。
十多分鐘,他再進來的時候,關皓看他還是一個黑漆漆的影子,倒是透着門外燈光能瞧見,黑瞎子應該是換了衣服,頭髮也濕漉漉的,煙味一下子就沒了。
“...”關皓無聲笑了一下,他知道黑瞎子能看見他笑,倒也就衝著黑瞎子的影子給他看,沒藏着。
但見黑瞎子還是一屁股坐在床側面的沙發上,關皓知道他肯定是還毛着。
想來想去,關皓覺得不能硬來,就道:“你坐那麼遠,是嫌棄我嗎?”
黑瞎子:?
黑瞎子動了動腿,不吃這套。
“是你嫌棄我。”黑瞎子心情差得厲害,聲音也就攜着淡淡的怒意。
他道:“我離你遠點,讓你舒服點兒。”
關皓一聽他這個冷冰冰的語氣就想笑,就邊笑邊咳嗽了兩聲。
其實先前咳嗽也不是因為煙味,是嘔吐次數太多,胃酸腐蝕了喉嚨。
“...”黑瞎子皺眉看着他,關皓偏頭看了看床邊的水杯。
“我想喝水。”
關皓看向沙發上的黑影。
他知道有一些本該擰死的繩結,被黑瞎子身上濕漉漉的水汽浸泡,搓開。
關皓想,他真的不能接受軟弱的、無能的自己,尤其是當這樣的自己,面對的是黑瞎子。
但同樣的心情,會不會也在黑瞎子身上悶痛着?
關皓問自己,如果今天難受的是黑瞎子,他能坐得住嗎?
如果黑瞎子說出,覺得自己是寄生蟲這樣的話來,關皓覺得自己能再去一趟塔木陀,不為別的,就為千里奔襲,拉着汪家死的那個人出來鞭鞭屍。
關皓無聲的嘆了口氣。
他真是病着,腦子犯渾,什麼都說,平白無故的扎愛人一身血點。
想通以後,關皓看着黑瞎子起身走來,明明還壓着火,還是任勞任怨要來給他遞水時。
關皓看着他,撒嬌也好,哄勸也罷。
“齊,你幫幫我。”他說。
病房裏,黑瞎子的腳步一下子就停了,他正握着水杯,還未抵在關皓的唇下。
他一時不知道關皓為什麼叫他的名字,真正的名字,但他聽出來示弱的意味。
叫這個名字,對黑瞎子無異於重新拜一遍師,重新求一次婚,重新戴上戒指。
所以黑瞎子望着關皓,有些失語。
他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答案,也不知道這裏有沒有答案,只是用肌肉記憶,喂着關皓喝完了水。
水杯又被放置在床頭,輕輕磕出細微的聲響。
關皓拉着他,讓他坐在了一旁。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黑暗裏,像一對兒本就只在夜晚出沒的黑足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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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櫃裏放着很多消過毒的毛巾,關皓探手就掏出了一條來。
他本就有力氣去拿水杯,只不過想要黑瞎子過來而已。
關皓衝著黑瞎子輕輕笑了一下。
“幫幫我?”他道:“我想給你擦頭髮。”
黑瞎子抿了抿唇,感覺心情怪怪的,不上不下的卡在了一半。
不再生氣,但也沒有不生氣,像是雪糕拿在手裏,吃了一半就化了,粘了一手的黏膩,甜過,可是委屈也這樣蔓延了上來。
他攬着關皓往後坐了坐,躺在了關皓的腿上。
“我不是故意的。”關皓輕輕揉着他的頭髮,生着病,他有些氣虛,說話會變得緩慢又沒底氣。
“我只是...很不習慣。”關皓說。
“但我是你的愛人。”黑瞎子沒有閉眼,他看着關皓,抬手摸了摸關皓的下巴。
“你瘦了太多了。”
“你不希望我照顧你,你要我在一旁看着,甚至不去看。”
“那你就放棄治療我的眼睛。”黑瞎子說:“讓我變成瞎子。”
“怎麼什麼話都敢說!”關皓略急,嗆咳了兩下,黑瞎子便坐起來拍了拍他的背。
“這不是威脅。”黑瞎子平靜道:“我瞎了,看不見,你來照顧我。”
“你不想要我照顧你,那就你來照顧我。”
黑瞎子道:“總歸是一樣的。”
“......”
半晌,關皓無奈的笑了一下。
“齊...”關皓突然道:“我其實想過很多名字,什麼字才夠配你。”
“想來想去,也沒什麼好主意,只能就地取材,給你登記了齊玄這個名字。”
黑瞎子雖然不解關皓突兀的聊起這個來,但還是回道:“玄就很好。”
關皓道:“那不夠好。”
他認真的看着黑瞎子,“我總想給你最好的。”
關皓道:“所以不是說,我不想你照顧我。我是覺得,你本可以不用照顧我,就站在那裏,讓我對你好就可以了。”
黑瞎子皺起眉來,剛壓下的火氣又要冒出頭來,關皓緊急搶救自己,他道:“我這樣,好像反而是重視了自己的需求,忘記了你的。”
關皓道:“愛你這件事,本身就讓我感覺到快樂,但我剝奪了你的。”
“我有點愚蠢,我會改,但是我真的想保留一些體面...”關皓尷尬地耳根也紅起來,小聲補充道:“比如在衛生間裏?”
他道:“你就讓讓我吧,我生着病,好不好?”
半晌,黑瞎子低低“嗯”了一聲。
他抿了抿唇,再次說道:“你瘦了很多。”
“你本身就不胖,掉的都是肌肉。”
黑瞎子問他:“養得回來嗎?”
——“我能養得回來嗎?”
關皓靜靜地牽起他的手。
“可以的。”關皓說:“養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