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驢和胡蘿蔔
關皓是躺在診療床上被醫護送出來的,要不是他臉上沒蓋白布,黑瞎子都差點懵了。
——怎麼站着進去躺着出來?
黑瞎子趕忙快走幾步去迎,診療床旁邊舉着吊瓶的小護士,朝他輕聲噓了一下。
“檢查項目比較繁雜,關先生累得睡著了。”
因為關皓足夠“大牌”,所以他不被稱呼為“病人”或者“患者”。
診療床還在緩慢、平穩的移動着,醫生向黑瞎子低聲道:“你好,我是關皓先生的主治醫生,我姓李。”
黑瞎子掃了眼他的胸牌。
李...
【聞馨醫院·血液科|主任醫師|李晝德】
黑瞎子看清之後,微微點了點頭。
李醫生就道:“一部分檢查結果,四五個小時之後就會有結論,但全部檢查的結果,最快要三個工作日才能出具報告。”
“我們根據目前已知的情況,包括調取關先生的檔案...保守性的為他目前的貧血、輕微脫水採取了補液的方案...”
醫生抬手示意了一下護士舉着的吊瓶,“那是生理鹽水,在這之後還需要補充葡萄糖。”
“要等到調正電解質、酸鹼平衡,他的身體沒有異常情況出現——我們才能考慮輸血。”
“畢竟貧血並不是當下突然出現的,關先生來的時候,單從行動來看,包括血常規的數據...”
李醫生道:“即便報告顯示了他缺血、脫水,但他並沒有出現很強烈的不良反應,神志清楚、表述清晰,行動也不受限。”
“除了因為早前您所說的發燒...報告裏能看出這是病毒感染導致的。”
“但想必您也能發現,他現在的溫度只是比常人略高一點,在37°2,但體溫在36、37°的波動是很正常的。”
“我們觀察來看,關先生的體溫還有轉好、下降的趨勢。”
李醫生沉吟道:“我認為,他的身體內部,各個器官之間很有可能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所以在沒有全套檢查結果出來之前,我是覺得,我們醫生能不去破壞這種狀態,就不要輕易破壞。”
邊說邊走,診療床已經被推進了關皓的獨立病房。
黑瞎子抬手阻止了一下護工,自己微微彎腰把關皓放在了房間裏的護理床上。
關皓眼下有濃重的黑青,但感覺到周遭的不平穩,還是微微掙動了一下眼皮,像是要掙扎着醒來。
“噓...”黑瞎子下意識用手捂了捂他的眼睛,輕聲哄勸道:“睡吧,我陪着你。”
“......”
關皓的呼吸慢慢恢復平靜,黑瞎子便放開了手,下意識抬眼看了一下窗帘,看看光線。
先前技術人員已經順手拉緊了,但黑瞎子還是在替關皓掖好被角之後,又走過去重新固定了一下窗帘角。
尚在白日,光線透過窗帘,掃進屋裏一片昏黃的光。
黑瞎子站在一旁等待醫護調整監測儀器,李醫生倒是微微引着黑瞎子站遠了些。
李醫生說道:“您是關先生的...?”
黑瞎子簡短道:“家屬,關皓是我的愛人。”
當醫生是足夠見多識廣的。
即便國內此時,對待婚姻和戀愛的態度還並沒有足夠自由,這一對兒愛侶的身份也足夠重量級,李醫生仍然平靜如水的點了點頭。
他叮囑道:“那便更加方便了,您要在至少三個月的時間裏時刻觀察您愛人——包括您自己的身體情況。”
“因為你們先前所去的環境、場所都過於複雜,這樣的野外旅行,陌生的自然環境很有可能會讓衣服,甚至是身體攜帶上細菌、蚊蟲——”
李醫生特別指了指自己的頭髮,“尤其是在毛囊、皮膚表層,甚至手指甲、腳指甲這些地方,當你認為你已經清洗乾淨了...”
李醫生微微搖了搖頭,嚴肅道:“野外的環境、尤其是叢林、沼澤和沙漠是非常可怕的,人類無法生存的環境,病毒、蚊蟲仍然遍佈。”
“甚至有可能,我們當下用任何醫療手段都無法檢查出來,所有的指標都正常,但本來轉好的病人後續就是突然爆發了問題。”
黑瞎子皺起眉,朝李醫生頻頻點頭,表示自己會當回事。
“之前我們院就遇到過一個去了雲南的病人,說是去了什麼峽谷。”
李醫生道:“這個病人當時就是骨折比較嚴重,身上全是外傷,但沒有一點內出血、內傷的情況。”
“病人也做了非常詳細的檢查,外傷都已經在我院治好了,結果出去不到一個月就胃出血去世了。”
“我們醫院差點攤上官司,還是震華法律部提供的援助...”
李醫生苦笑道:“我當時也去參與了遺體解剖,我們在病人的胃部發現了大量的蟲子屍體。”
“也就是說...我們的確找到了內出血的原因,但這完全不合理,因為我們當時就拍攝過x光,做了全套檢查,完全不可能會有蟲子。”
李醫生似乎是覺得自己話多,推拉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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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示意他繼續講無礙,他才道:“最後我們一組七個人,什麼科室的都有,大家翻來覆去的,最後還是協助的那個刑事法醫——”
“法醫在病人的指甲縫裏找到了攜帶着未知成分的沙土,又從病人、...屍體吧,胃袋裏找到了沒消化完的指甲。”
“這...我們醫生能防住嗎?”
李醫生臉色為難,嘆了口氣,“我知道有些病人有啃咬指甲的習慣,我想就是因此讓他感染了蟲病。”
黑瞎子不算正經的想,那小關應該首先能排除這一點。
關皓沒有咬指甲的習慣。
不過李醫生想告訴他們一定要慎重對待的意思,黑瞎子了解了。
李醫生也道:“後續檢查結果一出,如何治療我們也就清楚了。我們全院的醫護都會盡心儘力,您放心吧。”
黑瞎子點頭,客氣謝過了醫生。
“有事按一下床頭、或者房門口也有的呼叫鈴,按一下鈴我們馬上就能到。”說完話,李醫生就帶着整組醫護離開了病房。
黑瞎子也並沒有就這樣待在房間裏,而是輕輕掩上了房門,查看了一下四層現在的情況。
一個半小時裏,像易得月先前說的那樣,一整個四層都已經被清空。
除了走廊中間的服務台留守着兩名護士,和一名值守醫生,6間病房全部清空,並且都拉上了窗帘。
這應該是為了遮掩關皓真正在的病房是哪一間。
黑瞎子走到電梯口,也就是左端的走廊盡頭時,兩名安保人員雖然並未說話,但都齊齊向他頷首致意。
不像電視劇里拍的那樣,安保背對着電梯,像個尋常保安。
——安保是安保。
這兩人,一人確實背對着電梯直視走廊,但另一人則是貼靠着走廊牆壁,微微傾斜着、面對着電梯。
他們互相監視對方的後背死角,一人監視走廊,一人注意着上下的人員。
想必走廊右端也同樣。
黑瞎子微微挑了挑眉,還是感到新奇。
畢竟這也算是關皓太子爺身份的某種具象化的體現。
秦嶺那一次,關皓倒是也在醫院走了一遭。
但想必是遠在陝西,他的勢力鞭長莫及,事務部響應快是快,但到底沒到變態的級別。
再加上後續關皓應是私下處理了諸多繁瑣的事情,所以也就無聲無息讓這種排場“不了了之。”
黑瞎子自娛自樂的打趣自己,看來他以後得對大少爺畢恭畢敬一點了,不然可是要被全城通緝。
震華下個“雪藏令”、“封殺令”,他可找哪兒哭去。
怎麼,難道要搖晃着紅酒杯,潑在關皓身上,再舉着喇叭大喊——
“震—華—關—皓!”
“我!黑瞎子,向你宣戰~~~~~!”
咳。
黑瞎子清了清嗓,可能是在京城地頭,關皓確實強勢,再加上先前李醫生說來說去,還是表達了人現在狀態不錯的意思。
所以他也不自覺鬆了松繃緊的神經,開始天南海北的編排小關。
不過這折騰了一上午,已經下午一點了。
應該吃飯,他倒是沒覺得餓,估計小關也更想睡覺。
黑瞎子思考了一下李醫生先前說的,部分檢查報告出具的時間。
那有可能打斷關皓休息,黑瞎子還是想讓關皓好好休息一下,最好睡到自然醒來。
想到此,黑瞎子便和這兩名安保提前說道:“四五個小時之後,一位姓李的醫生可能會帶着一些檢查結果上來。”
“但如果他沒有發現嚴重的情況,就暫時不需要送到房間裏,等我聯繫他的時候再說。”
面對着黑瞎子的那名安保,可能級別略高,他主動開口確認道:“Boss,您指的是剛才離開四層的那名李晝德醫生,對嗎?”
這名安保,脫口就流暢報出了醫生的全名。
這讓黑瞎子略微詫異了一下。
他揣摩了一下這名安保的神態,他意識到,安保並不是通過胸牌記住了那名醫生。
易得月帶來的人,極有可能全部都記憶了醫院上下醫護的面容和名字,說不定連科室都能對上。
“對。”黑瞎子向他點頭確認,“李晝德,李醫生。”
“明白。”安保明確了指令,即刻就拿出手機傳達了指令出去,執行效率奇高。
黑瞎子清楚了外面的佈置,就轉頭回了病房。
他雖然沒覺得身體不舒服,但也的確累得半死,感覺回京城一口氣兒都還沒喘勻。
於是,看了看足夠寬敞的病床,黑瞎子毫不客氣的蹭了上去。
這病房裏確實有供人休息的沙發,但他不想睡沙發,不過躺在關皓旁邊,他也沒有閉眼,而是摸出了兜里一直裝着的,關皓的手機。
忽略掉幾十個未接電話,黑瞎子點開了事務部發來的資料,一點一點看了下去。
...不願意承認,但他確實覺得自己被卷到了。
翻着翻着,眼皮漸漸變沉。
黑瞎子沒有刻意去抵抗困頓感,畢竟忙忙亂亂,為的也就是相擁而眠而已。
地上地下,床上土裏。
都沒什麼所謂。
......
“......”
三個小時后。
關皓微微睜開了眼,稍一動彈,就感覺左右手都受限。
他的身體比思維都要快,還要清楚的意識到黑瞎子就在旁邊,所以關皓倒也沒有下意識的警惕,只是偏頭看了看是什麼情況。
醫院、病房。
左手插着針呢,至於右邊——
關皓無奈的笑了笑,他就說動不了就算了,怎麼左右手溫度還不一樣。
左手輸着液,涼是正常的,右邊則是因為黑瞎子側躺着,和他擠在了一個枕頭上、一個被子裏。
身體雖然規規矩矩的沒有和他搶位置,但總歸是挨得近,手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腰腹上,溫度也就這麼藏在被子裏,暖烘烘的傳了過來。
就是奇怪了...
關皓低頭看了看,怎麼唯獨他的手機在被子外面?
白花花的被子褶皺里“躺”着灰漆漆的手機...
一副沒人要的樣子。
“...嗯?”
可能是睡得不沉,關皓輕輕動彈了幾下,黑瞎子就含糊的應了一聲。
但偏頭看去,黑瞎子也沒睜開眼睛,只是呼吸略微沉了一些,應該是醒了,只是不想睜眼。
看樣子是想賴床。
關皓笑了一下,賴就賴吧,多大點事兒。
索性他就由着黑瞎子繼續睡,還動了動手臂,把他往裏側攬了攬。
黑瞎子卻是沒繼續睡,突然問道:“餓嗎?”
他的聲音懶散,帶着剛剛清醒的一點暗啞,讓簡單一句問話聽起來也很親昵。
“嗯?”關皓下意識回道:“不太餓,但突然想吃..呃?”
那個詞代表的東西從腦子裏蹦了出來。
關皓後知後覺的感覺到非常奇怪,所以語氣也怪異起來。
“...我想吃...”
“——香皂!?”
關皓懵了,直瞪着天花板看。
“我不餓,但是我想吃香皂?”
“這什麼——”
“...香..什麼東西?”黑瞎子也睜了眼,半支起身上上下下的盯着關皓看。
兩個人滿臉茫然的對視一眼,關皓沉吟道:“你別怕,我應該就是瘋了——”
他謹慎的補充道:“也可能是睡懵了。”
“噗——”反應了一下,黑瞎子笑了一聲,又一下子輕鬆的躺回去。
“貧血。”
他道:“缺鐵性貧血會讓人想吃奇怪的東西,你這香皂倒也算清奇,比起冰塊、泥土、報紙之類的。”
“但你可別真吃啊——”黑瞎子側過身子去,笑嘻嘻地戳了戳關皓的腰身,他的手又立刻被怕癢的關皓扣住。
黑瞎子自然地把手指滑進關皓的指縫裏。
這樣的牽手方式,手臂側着彆扭,他就又翻身平躺,和關皓一起盯着什麼也沒有的天花板瞧。
“忍住啊,關皓同志。”
黑瞎子哼笑道:“你要忍不住就吱聲,我回家先把香皂都藏起來,藏到...”
他話沒說完,就笑得眯起眼睛來,關皓挑了挑眉,眼裏的疑問很快變成瞭然的無語。
他用手指尖扣着黑瞎子的手背,微微用力捏了捏表示抗議。
“怎麼?”關皓道:“藏到我夠不到的地方去?”
“——把我當小孩兒啊?”
關皓看着天花板,聽耳側窸窸窣窣的笑聲,也忍不住笑起來。
“不過,香皂是什麼味兒的?”關皓當真困惑了一下,“有可能和黃油一個味道嗎?我喜歡吃咸口的黃油、”
“嘖。”黑瞎子收斂笑意,牽着關皓的手在床上敲了敲。
“...好好好。”關皓有幾分哭笑不得:“我不想了還不行嗎?”
黑瞎子沒答話,半晌,他道:“咱們家洗手間從今天開始撤掉香皂。”
黑瞎子轉過頭去,看着關皓嚴肅道:“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們還是換成洗手液吧。”
關皓噤聲,乖巧的在枕頭上蹭動着點了點頭。
他強忍笑意,本打算也“嚴肅回道”:“收到”。
但他突然想起來之前就想說,結果被火急火燎塞進醫院,後知後覺想起來,又懷着些該死的、男人的炫耀心,刻意沒告訴黑瞎子的事情。
關皓表情微微滯了一瞬,又立刻笑起來。
黑瞎子挑了挑眉,“笑什麼?”
關皓呲着大牙樂了好久,才朝他看過來,還假模假樣的清了清嗓,滿臉嚴肅道:
“收到,Boss!”
“——您的指令,上帝的命令!”
黑瞎子愣了一下,馬上回過味兒來了。
這個充滿調侃和得意的語氣,這個極其牛逼又裝逼的Boss。
黑瞎子支起身子來,盯着關皓的眼睛看了三秒,然後,他果斷抽出手來就衝著關皓的痒痒肉去了。
“——哎!”關皓手忙腳亂的抓他,黑瞎子也沒認真,畢竟這二貨還吊著水呢。
“喲——”黑瞎子的嘴角扯起一個乖張頑劣的弧度來,“這是想炫耀?”
他索性斜壓在了關皓身上,微微低着頭和他對視。
在關皓身邊休息,黑瞎子不戴墨鏡。
於是,他眼裏的桀驁,和與之完全相反的柔和笑意,像油畫一樣平鋪在關皓眼前。
關皓並沒有什麼危機感,他壓上來,關皓就自然而然的抬手攬他。
兩雙滿含笑意的眼睛對視,關皓狡猾的回道:“我覺得你喜歡。”
他舔了舔乾澀的唇瓣,反問道:
“難道師傅...”
“...不喜歡嗎?”
關皓扶在黑瞎子腰間的手,隔着衣服摩挲了幾下黑瞎子的側腰。
黑瞎子不答,關皓也不急,倒是輕聲、篤定的重複。
“我覺得你喜歡。”
——勾引。
黑瞎子一下子就笑了。
“哈...”
他也不答“喜歡”,還是“不喜歡”。
不如說,他時常被關皓“神出鬼沒”、又異常能讓他心領神會的男人心機搞得心底發癢,像是被吊著跑的驢。
或者揣了一兜獼猴桃。
黑瞎子低頭看他,咬牙低低笑了一聲。
——他咬牙切齒,卻心甘情願的吻上去。
驢就驢吧。
多大點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