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污血

第54章 污血

關皓抿掉嘴邊的水珠,把水壺擰緊想塞到背包里,但抓着水壺的手傻愣愣地“杵”了兩次,才歪七八扭的裝了包。

黑瞎子一手拎着包,一手扶着人,“這麼暈?”

他低頭看了看露了一個壺蓋在包外的水壺,只好讓關皓倚着他,自己又調整了一下背包。

“你像醉酒了一樣。”

黑瞎子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關皓的額頭,“真虧你喝水還能對準,沒喝到臉上去。”

關皓幽怨的看了一眼黑瞎子,想用額頭砸開他的手掌,但再一眨眼,人已經又趴到他背上去了。

背包被黑瞎子穿到了胸前,關皓伸手敲了敲,一敲一個空鼓。

好在一路走來消耗了不少,這包里就剩下兩三件備用衣服和乾糧、零星彈藥,不算沉,關皓也就放心了,老老實實地圈着黑瞎子的脖頸當掛件。

這水道里全是一種沒有殼的肉色小蟲子,渾身透明,有點像極小的蝦狀水氣球,或者那種玩具水寶寶一樣伏在水裏。

這小蟲子沒什麼攻擊性,人一動,它們就四散而逃。

胖子好奇,拈起來了一條,還湊到吳峫和關皓旁邊攛掇兩人嘗一嘗。

吳峫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把透明小蟲打到水裏,罵道:“你怎麼和我三叔一樣。”

說完吳峫就愣了一下,物是人非這個詞悠悠然從他腦子裏跳了出來。

吳峫動了動唇,假裝毫不在意的對胖子道:“你該不會還會在筷子上沾酒騙小孩兒嘗吧?”

胖子就道:“早跟你說了,老子早些年那是上山下鄉的當牛做馬,要是能找着酒,還給小孩兒嘗?”

“雷管與酒,老子的私藏!”

說罷,胖子也不去戳破吳峫那點強裝無事的小心思,手電筒在水道兩邊一照,就順着水道上游找到了一道鐵閘。

胖子嘩啦嘩啦地從水裏拔腿在前走,眾人也都陸續跟上。

關皓本來就暈得厲害,再加上手電筒亂晃的光,像是有人在用他的天靈蓋旋轉,索性就閉眼在黑瞎子背上假寐,偶爾睜開眼看看。

黑瞎子一邊走,一邊低聲打趣道:“你是老大我是老大?小弟都騎到老大頭上作威作福了。”

關皓聞言不知意味的嗯了一聲,“近水樓台先得月”,偏頭就啄吻上了黑瞎子的耳朵,含糊說道:“愛你,老大。”

聽出這語氣里的糊弄,黑瞎子啞然而笑,倒也由着關皓敷衍他。

但他心裏倒是對關皓現在的難受有了幾分瞭然,便也不再招他,腳下極儘可能的,走得更平穩了一些。

胖子瞧見的那道鐵閘,閘外堆滿了從上游衝下來的樹枝雜物。

透過閘門去看,下游一片幽黑,不知道通向哪裏。

吳峫抬手晃了晃鐵閘,這閘門紋絲不動,十分結實的緊閉着。

一個夥計問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陳文錦用手電看了一圈,回答他道:“這裏的水渠這麼深,水流量這麼大,我想,這裏應該是通往最下方蓄水湖的主渠道了。”

話音剛落,快被睡意糊住的關皓一下就睜了眼,太陽穴突突突跳得厲害,他語氣急促地提醒黑瞎子:“右前方,那個人——”

黑瞎子抬眼看了一眼,“啞巴!你旁邊!”

出聲提醒完,他就迅速帶着關皓退了開來。

張啟靈微微一愣,顯然不太清楚怎麼回事,但也立刻伸臂擋着,讓吳峫和胖子遠離黑瞎子指出的那個夥計。

陳文錦見此也趕忙退開,大家簇擁着倒退讓開。

手電筒光束照射過去,那個夥計滿臉倉惶和詫異的環顧四周,根本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他就是先前叼着煙挑釁吳峫的那個人,見所有人像個圓弧一樣把他圍起來,他臉色一青一紫的問道:“什麼意思,這是要——”

“嗡——”的一聲突然從他的口袋裏傳出,張啟靈臉色一下就變了,“屍蟞王!”

陳文錦驚呵道:“你拿了丹藥?!”

“我操!”胖子罵了一聲,還能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叫你他媽的別拿別拿!”胖子抬起槍就對着他,吳峫死死地盯着那人鼓囊的口袋,又一聲細微的“嗡”聲響起,逐漸變大。

“你拿了幾顆?”吳峫問。

那人一動不敢動的僵立在原地,手電筒的光覆蓋著他的眼睛,他一眨也不敢眨。

“我..我就是...”

口袋裏的蟲子被包裹在布料里,無頭蒼蠅一樣撞來撞去,一下一下,嗡聲不停,像拇指按壓一樣的力道撞上他的側腰。

這不是丹藥嗎,這不是丹藥嗎——?!

他顫聲道:“一個...兩個...不不不,三個,三個!”

“我就拿了三個!就只有三個!”

“嘖。”黑瞎子掃了眼必死無疑的人,四下尋找開闊的地方。

一個就算了,三個屍蟞王跑出來,他和啞巴一人殺一個,那還有一隻呢。

一群人擠在水道里可不好行動。

“那裏。”黑瞎子給吳峫等人指了指,手電筒光沒照射到的下游水道,立着一隻人面鳥的雕像。

雕像足有兩米多高,但和漆黑的水道融為一體,所以才讓黑瞎子最後發現了它。

根據他們先前的路徑來看,這人面鳥雕像既作為圖騰震懾外來者,也是一種指路的標記雕像。

屍蟞王的嗡聲逐漸煩躁起來,張啟靈抬眼看了一眼雕像,朝吳峫和胖子微微點了點頭。

張啟靈又猶疑着拔了刀,似乎想要去挑動那男人的口袋,想救人。

拖把臉色發白,不知道什麼時候躲在了吳峫身後,還不知所謂的嘀咕道:“磊子,你別怕,那小哥會救你的。”

吳峫吸了一口氣,心道小哥也是你叫的,但還是耐心地勸道:“磊、磊什麼,你別動,我們盡量幫你,你確定你口袋裏只有三個,是不是?”

磊子臉色一下子就苦了,吳峫叫他別動,他卻一下子渾身抖了一下,不知道是為何。

胖子沖他端着槍口,眼睜睜地看着一隻艷紅的小蟲子,顫顫巍巍的從他的口袋裏冒出了頭。

“我..我不知道啊。”

他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哭笑着,瞪大眼睛對着拖把叫道:“拖把哥,你不是說長生不老嗎?不是包治百病嗎!”

水道里迴響着他的嘶叫,拖把顫抖了一下。

“磊子?磊子...”

拖把說不出話來,胖子推了他一把。

拖把趔趄着滾在水裏,衝散開一大團蝦米一樣的透明小蟲。

“我就想救我親娘——”

張啟靈一言不發,一刀利落地刺中那隻屍蟞王,刀尖扎穿了飛蟲,翅膀猶振。

磊子的口袋裏冒出了兩隻、三隻。

四隻。

“長生不老——!”

拖把跌坐在水流里,一股寒氣順着脊椎骨蔓延到全身,水道里無數的肉蟲子密密麻麻的亂竄,時不時撞上他的胳膊、大腿、小腿。

拖把哆嗦起來,磊子的皮膚變得比遊樂場的紅氣球還要紅,那種丹藥變成的蟲子悠悠然地趴在他的頭上、眼皮上,鼻子上。

磊子哀嚎着,伸手去抓口袋。

“長生不老...長生不老!”

“我有錯嗎,我有錯嗎——!”

他的口袋空落落的,一抓就是一把丹泥,黢黑的丹泥沾在他的指縫裏,一會兒就混着血變成了一抹深紅髮黑的水。

吳峫慘着臉,拉扯着陳文錦倒退,黑瞎子站得稍遠,舉槍打死了又一隻屍蟞王。

飛蟲的屍體直挺挺地倒頭栽進水裏,漂浮着沒一秒就翻倒進水底。

“拖把哥...”

水底有涌動着的透明小蟲一擁而上,分食着飛蟲的屍體。

“你救救我...”

磊子的眼皮開始融化,皮膚化成了血紅的油水,像蠟淚一樣封住了他的眼睛,一滴一滴的,順着他的嘴角,下巴,滴答進流水裏。

他眼皮上的那隻小蟲子一直都沒有動過。

它乖順的停駐在那裏,直到皮膚的油脂掉到它的翅膀上,它才緩慢地振了振翅,驀地一下子飛了起來。

磊子站在原地沒動,乾乾地扯動着嘴巴。

“救救我,救救我,我老娘癱瘓着...”

“癱瘓着——”

磊子歪歪扭扭地砸到進水裏,融化成兩個血窟窿的眼洞衝著拖把的方向,嘴巴張張合合,念叨的什麼,已經聽不出來了。

“啊...啊...啊啊啊——!”

拖把一下子乾嚎出聲,淚水混着鼻涕一起亂流,他長聲喊叫着,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死命地往下游滾、爬,跑。

吳峫和陳文錦試圖拉扯他一下,被瘋了一樣的拖把哀叫着撞開。

胖子猶豫着沒對磊子開槍,揮舞着槍桿趕了幾下跟來的屍蟞王...

胖子沒再回頭去看。

水道里,手電筒光線亂晃,偶爾有振翅的蟲子嗡鳴兩聲。

倒在水道里的人,鼻腔里冒出黑紅色的血塊來。

“哈哈..咕...”

他咕嚕着喉嚨,血水和肉蟲一起吞進嘴巴里。

“咕嚕...不是說...”

“長生.......不..老....”

“......”

透明色的肉蟲一擁而上,吃的身體鼓鼓囊囊,充滿着奇異的紅暈。

腦花、眼珠、人體組織清晰地展現在肉蟲的透明皮膚里,蟲子擁擠在一起,竟也拼拼湊湊了一個畸形的人出來。

“......”

咕嚕嚕,咕嚕嚕。

張啟靈揮刀,用刀身猛地一扇,大力拍上屍蟞王的身體。

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屍蟞王斜飛上石壁,又被翻起的渠水捲走。

張啟靈沉默不語的執刀墜在最後,看着眾人慌忙逃命的背影,聽着撕心裂肺的喊叫,還有身後含糊的,留在水裏的遺言。

...

長生不老。

一座囚牢。

牢籠里的人拼了命的想出去。

牢籠外的人拼了命的想進來。

......

“屍蟞王沒跟上來。”

張啟靈站定,回頭遙遙地看了一眼深邃的渠道,半晌,又補充了一句:“他死了。”

他話里,死掉的是磊子,還是屍蟞王,吳峫沒聽出來。

不過想也知道,那個叫做磊子的人,是活不了的。

吳峫輕輕嘆了口氣。

拖把被胖子一槍托砸暈,他那零星剩下的兩個手下戰戰兢兢地攙着他,嚇得膽都破了,慫在一邊再不敢吆五喝六。

黑瞎子帶着眾人跑出了剛剛的水道口,現在這裏是一個地下水洞,不是一個水道了。

遠處洞的深處,石柱像是廟宇的巨大廊柱一樣,從洞頂垂下來插入湖水中。

洞頂足有兩三層樓高,眾人紛紛打開礦燈的強光去照射頭頂和四周。

水面和光線折射出不同的光點來,把整個水洞反射的像龍宮大殿。

吳峫整理心情,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結合先前水道的石壁和構造判斷出,這裏就是整個西王母古城、地下水道系統的重點,也就是終點了。

不過因為他們礦燈光線照射距離有限,沒法得出這個天然的小型地下湖到底有多大,中心有多深。

所以大家也拿不準主意要不要涉水到湖裏找路,便決定還是找找張啟靈的記號。

吳峫想了想,就道:“之前那個記號引路到這裏,之後要是也有記號,應該不可能刻在水底吧?”

他看了一眼張啟靈,見後者微微點了點頭,吳峫繼續道:“那我覺得咱們找找湖裏的那些石柱,要刻記號,應該也只有那些柱子能刻了。”

聽了這話,眾人便四散開,蹚水往湖的深處走,照射那些石柱。

黑瞎子見關皓一直沒聲,一邊試探着下腳,一邊叫他:“小關?”

“...嗯...”

黑瞎子頓了頓,稍微偏了偏頭。

關皓還是老樣子,趴在他的肩上,下巴窩在他的鎖骨附近,頸窩裏。

黑瞎子看不太清楚關皓的情況,但總覺得他聲音聽着不對。

他停在原地,心裏有點沒底,就胡亂看着石柱找記號,問道:“還暈?剛才跑得太快了?”

“......”

“...小關?”

“......大徒弟?”

黑瞎子站在原地,視線僵死在前方移不開,頸側濕濕熱熱的滑下液體來。

“...不是吧。”黑瞎子扯了扯嘴角,哈哈笑了笑,“你都多大了,睡著了還要流口水嗎。”

關皓張嘴想應,喉嚨里卻像卡了一塊兒尖銳的石頭,發不出聲來。

從鼻腔里流出的鮮血先是緩慢,隨後噴涌一樣往黑瞎子身上流,甚至潮濕了他的半個肩頭。

黑瞎子抖了一下,沒說話,也不把他放下來。

那麼近十秒里,他像是脫了線的木偶娃娃,僵硬在原地一動不動。

像是不敢動,又像是惶急,所以無措。

倒是關皓急眼了,他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也不能把自己從黑瞎子身上扒拉下來。

看着鼻血污了黑瞎子大半衣服,關皓糟心得厲害。

腦子一半是真疼,一半是嫌棄自己流鼻血又臟又難看,還流到黑瞎子身上去了。

看黑瞎子沒動,嘴角也繃緊,關皓估計他是以為自己快斷氣了。

不知道為什麼,有幾分荒謬的好笑。

但他自己也覺得笑得沒什麼說服力,還容易找打,只好竭力張了張嘴,任憑鼻腔咽喉連接,血液倒灌着又進了嘴。

關皓仔細思考着,要怎麼說,才能讓受驚嚇的戀人意識到他還沒到要死那一步。

...我沒事、我沒死、別擔心?

但入眼看去,黑瞎子身上被他糊上的鼻血又讓他急眼。

於是關皓斷斷續續咳嗽着,嗆着一嘴鐵鏽氣說話,幾乎沒發出聲音來。

又氣又急的時候,好多年前的他和好多年後的他,隔着那麼漫長的時間,講出了同一句話。

“笨..笨蛋嗎。”

“流鼻血...”

關皓費勁的咳嗽了兩聲。

“..躲、...躲一、躲啊。”

黑瞎子指尖酸麻,緩慢眨了眨眼。

他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含糊的“嗚”,或着“嗯”來,兀自搖了搖頭。

他又邁步蹚水去找石柱了,說話的聲音暗啞得厲害。

“沒事。”

黑瞎子微微扯了扯唇角,即便有繩子束縛,他還是伸手托着關皓往穩扶了扶。

“你沒事...”

“...我就沒事了。”

“等找到路,我們就回去了。”

黑瞎子輕聲問他:“好嗎?...小關。”

關皓應了一聲好,又不見聲音出來,索性就近偏了偏腦袋,不輕不重地咬了黑瞎子一口。

好是一下,不好是兩下!

我就咬了你一下,能不能體會!能不能體會?!

黑瞎子也不知道懂沒懂,倒是答:“反正就當你答應了。”

關皓伏在他肩頭上,腦子疼得發懵,心裏也又急又酸。

他有幾分無奈的想着。

不用“當我答應”...

我本來就是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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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黑瞎子的拎包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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