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獸焉
"老爹!我已經好了。”
乘風再次提高音量,聲音中夾雜着一絲焦急與不安。
“廢物,你這個廢物!”
屋子裏終於傳來了宋良的聲音,但那並非期待中的關切,而是醉醺醺的咒罵。
過了好一會兒,宋良才從昏暗的屋內蹣跚而出。
他手中緊緊抓着一個酒壺,腳步踉蹌,身體搖晃不定,隨時都在與地面進行着身體的較量。
"廢物!你還出來幹什麼?"
宋良眯着醉眼,斜睨着籠中的乘風,眼神中充滿了厭煩。
看到老爹的樣子,乘風心中湧起一陣酸澀。
曾經,每當疾病發作,父親總是守在他的身旁。
儘管擔憂,但從不曾有過如此刻薄的言語。
今日的父親,與往日判若兩人。滿身的酒氣,幾乎讓人窒息。
那雙醉眼,彷彿在看一個陌生的敵人,而非自己的骨肉。
"老爹!我要出去,你把籠子上的鎖打開。”
乘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但內心的委屈,卻如潮水般湧來。
“你…你還出來幹什麼?難道還要讓我的鍋碗瓢盆遭罪嗎?”
宋良滿嘴酒氣,說話間,舌頭都不自覺地打結。
酒壺在他手中搖擺不定,彷彿隨時都會滑落。
“你這廢物,見到你我就煩。能不能好好地待着,別影響老子喝酒。”
宋良那被酒精刺激的酡紅面上,充滿了鄙夷與不滿,扶在鐵籠上的手“啪啪”地拍打着欄杆。
這些話語如同鋒利的刀,無情地切割着周圍的空氣。每一字、每一句,都帶着刺骨的寒意。
一股莫名的怒火,瞬間在乘風心中燃燒,多年的壓抑與痛苦,在這一刻突然爆發。
“夠了!我受夠你的指責,受夠你的抱怨。這麼多年來,我從未要求過你什麼,你不要在這裏胡攪蠻纏。”
“你……”
宋良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了一跳,手中的酒壺也“咣當”一聲掉落在地下。
酒水灑落了一地,濺濕了他的褲腳和鞋子。
他慌忙撿起地上的酒壺,動作迅速又準確。那迷離的眼神,瞬間聚焦在酒壺上。
彷彿這個世界都不存在,只剩下手中這酒壺,是唯一的生命線。
他迅速晃了晃酒壺,殘留的酒液在壺中蕩漾,這才指着乘風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你這個廢物,還反了天了!還敢頂嘴?老子我白養活你這麼多年。”
宋良猛地灌了一口酒,劣質的酒液順着嘴角緩緩流淌,沾濕了他滿是怒氣的鬍子茬。
“要不是你的拖累,老子我的日子,能這麼難過嗎?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養大,老子容易嗎?你現在翅膀硬了是吧,有種別在這裏連累我……”
聽着父親醉醺醺的怒罵聲,乘風頓時默然,心中五味雜陳。
父親的怨言,在某種程度上有其合理性。但這些理由,在乘風看來,過於表面,過於膚淺。
人之所以為人,獨立於萬物之上,自有他的偉大之處。
如果說,動物都能夠無怨無悔的撫養自己的幼崽成年。
那麼作為更高級的人,完全可以做得到。
甚至來說,應該做的更好。
乘風雖無法直接言明,但內心深處清楚,這些困境,並非出於自己的選擇。
自己同樣是命運的無辜受害者。
如果說這是命運的捉弄,那麼自己絕不會輕易低頭。
乘風沒有再與宋良爭執,也沒有再要求宋良打開鎖鏈。
深吸一口氣,乘風調動起體內那股異於常人的力量,猛地將鐵籠的柱欄拉彎。強行從中走出,頭也不回地踏出了家門。
夜色如墨,月光在田間灑下一層淡淡銀紗,乘風的背影在一條小路上越走越遠。
乘風的心情很是糟糕,身上的怪病,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得的。
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都未曾好轉。
“也許只有下邳城的華佗神醫,能治好我的病吧。”
乘風輕輕嘆息了一聲,想到了那位名滿天下的華佗神醫。
聽說過華佗神醫的大名,也知道他就在呂布的下邳城中。
然而,下邳城的具體位置在哪裏,乘風卻不清楚。
這次負氣離家出走,又不想就這麼回去,只是漫無目地的在一條小路上行走着。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一處明靜的水潭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在月光的照耀下,這處水潭顯得格外的秀美。
水面映襯着月色,輕輕搖曳,清輝熠熠。
乘風心情沉重,根本無心觀賞眼前的景色。
一路走來,不覺已有些口渴。
走到一處低洼處,乘風蹲下了身子,捧起身下清澈的潭水喝了一口。
水質甜美清冽,沁入肺腑。
身體清爽了許多,乘風忍不住叫了一聲:“痛快!”
“誰?”一聲嬌呼,突然從水中傳出。
“有人?”
乘風嚇了一跳,天都這麼晚了,這個水潭中,竟然還有人在。
乘風忙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前方的水面,“嘩啦啦”的響聲不斷,水中似乎有一個黑影正在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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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距離有些遙遠,並沒有看清水中之人。
乘風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個明白。
突然,眼前出現一道靚麗的彩雲,完全將視線給遮住。
朦朦朧朧中,一件白色的羅紗從眼前飄然飛過。
不多時,一道身姿曼妙的影子,從水中冉冉升起。
頃刻間,失去了蹤跡。
乘風大吃一驚,雖然沒有看到對方的面貌,卻知道那是個女人。
應該還是個不錯的女人,空氣中正瀰漫著一股幽幽的香氣。
望着慢慢消失的婀娜身影,乘風有些驚訝。
都這麼晚了,竟然還有女子還在水潭裏面洗澡。
看她飄然而去的樣子,絕不是凡俗之人,難道是傳說中的七仙女不成?
乘風暗自猜測,不禁想起了那些廣為傳頌的愛情故事。
現今,乘風十五的歲數,也算不小。
這個年齡段的人,已經有人娶妻生子。
乘風自然也有一些憧憬,只不過怪病的影響,暫時放棄了這些想法。
但是,人世間那些美好的愛情故事,卻從沒從心中消失。
眼前的這一幕,與那段傳唱了千年的凄美愛情,是何其的相似。
只是可惜,佳人已遠,無可奈何,花已落去。
一時之間,乘風心中,不禁有些惆悵,沒能發現她衣物的藏處。
如能尋到,也許也能成就一番美麗傳說,也未可知。
乘風嘆了口氣,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了懊悔。
正思緒萬千之際,一陣急促的喘息和低吼聲,將紛亂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回身一看,乘風嚇了一跳。
不遠處,一隻渾身是血的斑點花鹿,正向這邊竄了過來。
在花鹿身後,赫然跟着五隻形狀怪異,兇猛醜陋的奇特猛獸。
那五隻猛獸,身形龐大,肌肉虯結,像是從遠古走來的怪物。
猛獸的頭部生有四個犄角,奇怪的是它們只有一隻眼睛,都是長在了額頭之上。
獨目之中,凶光爍爍,狠毒異常。
乘風駭然,這些怪獸的眼睛,竟然和人類長的差不多。
看上去怪異妖邪,讓人寒毛直豎。
乘風看出,那群猛獸,是在追趕前面的那頭梅花鹿。而那頭梅花鹿,卻向自己這邊跑來。
“這豈不是禍水東引?”
望着那些急速而來的怪獸,乘風暗自哀嚎。
對那頭花鹿的愚蠢行為感到無奈:“鹿兒啊,鹿兒,你的眼睛是擺設嗎?這裏哪有路?別往我這邊跑啊。”
梅花鹿似乎偏偏與他作對,不一會,便竄了過來。
五隻怪獸,也氣勢洶洶的衝來。
乘風不禁長嘆一聲,“我命休矣!”
如果怪獸是一隻、兩隻,自視還能應付一下,可是偏偏來的卻是五隻。
而且這種怪獸,又是第一次見。那奇特醜陋的樣子,乘風心中是驚悸不已,哪裏還有膽量與之對抗。
正在自艾自憐,暗自叫苦之際。
五隻怪獸,在他身邊突然停了下來。鼻孔不停的吸張抽動,似乎在嗅着什麼?
不多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它們突然全都匍匐在乘風腳下,身體顫抖個不止。
五隻猛獸齊刷刷地趴在地面,搖尾乞憐,俯首帖耳,模樣極其乖巧。
就連那隻受傷的梅花鹿,從它們身邊蹣跚離去,也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這……這是怎麼回事?”
看到眼前怪異的一幕,乘風是張口結舌。
剛才還張牙舞爪,氣勢洶洶的怪獸,怎麼現在是這般模樣?
莫非有人暗中助我不成?
乘風心中惴惴,想不明白。
見五隻怪獸並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心中稍慰。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不過現在也沒心情去考慮太多。趁此機會,趕快離開才是。
想到這裏,乘風不再停留。
急忙邁出窪地,頭也不回的向遠處走去。
直到遠離了水潭,再也看不到怪獸的影子,才放下懸着的心。
剛才好生兇險,那是什麼怪獸?為什麼到了水潭邊,它們連那隻鹿都不敢追了?
莫非水潭有什麼古怪?
水潭裏的那個神秘女人又是誰?莫非是她救了我不成?
想起了水潭邊的那一幕,乘風不禁感慨萬千。
真是可惜,沒有看清她的樣貌。
一路之上,乘風思緒起伏,疑慮重重。
本來就是漫無目的,此刻更是不知道到了哪裏。
看了看寂寥悵茫的夜空,乘風停下腳步。
這麼走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找個地方休息一晚。待天亮之後,打聽一下下邳城的地址,再去也不遲。
乘風進入了一片茂密的叢林,林子很大,到處都是些不知名的古樹,鬱鬱蔥蔥,直插天際。
向里望去,林木幽深,久遠年代的古老樹木並排而生。
乘風的目光,被一棵巨大的古樹吸引,那樹粗壯的令人咋舌。
其直徑,達到了三十多丈,周圍百丈方圓,盡在它的籠罩之下。
而在這棵樹的周圍,再也見不到如此粗大的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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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樹繁茂遮天,樹體似乎還有些乳白色的氣體在向外冒出。
“好大的樹!”
站在這棵大樹下,乘風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
乘風決定在此暫歇,他找來一堆木材,在大樹旁邊點燃了一堆篝火。
背靠着大樹粗糙的樹榦坐下,手指輕輕感受着大樹的歲月的紋理,乘風微微閉上了眼睛。
橘黃色的火焰,在黑暗中輕輕跳躍,映照着那張略顯青澀的臉龐。
恍恍惚惚中,乘風進入了夢遊狀態。
正在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覺得胸口血氣翻湧,心中已是百爪撓心,鬱悶難耐。
“壞了!怪病又犯了!”
乘風知道,這難受的感覺,是怪病的前兆。
以前每次發作,都會出現這種癥狀。
乘風正在抵抗疾病的痛楚,卻突然感到,臉部有一絲涼涼的東西從額頭滑落。
不一會,便已到了鼻翼,一股腥臊惡臭的氣味,瞬間鑽入鼻腔。
“什麼東西?”黑暗中用手一抹,手中滑膩膩。
乘風睜開眼睛,對眼前的景象。是吃驚不已。
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個全身粗壯、體型高大的怪物,赫然出現在眼前。
那怪物一身粗長的黑毛,彷彿是從黑暗深淵中走出的惡魔。
它的身高足足有兩米,面容與猩猩有幾分相似,但更為兇狠、更為龐大。
兩顆碩大的血紅色眼睛,正閃爍着凌厲的凶光。
那咧開的血盆大嘴,一縷縷腥臭的唾液正滴落下來。
有幾滴,甚至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山魈!”乘風嚇了一跳,認識這怪物。
以前聽老人說起過,也在一些畫卷上見過。
這種怪物,是山林里的一些精怪,剛修鍊成形。力大兇殘,喜歡吃人。
乘風頓時睡意全消。
“嗖”的一聲,從地上跳起。
已經忘了胸口的疼痛,急忙向大樹後方躲去。
山魈被他的突然躍起,嚇了一跳。
回過神來,它嘶吼了一聲。
縱身一躍,已竄到乘風面前,張開血盆大嘴便撲了上去。
不得不說,以乘風現在的體能,本可與它一戰。力量是有的,只不過嘴上功夫欠缺了點而已。
山魈想要殺死他,幾乎不可能。
但在乘風心中,從小就被老人們灌輸了怪物的可怕兇殘,已留下恐懼印象。
何況,這是第一次離開家門,以前從未有過這種經歷。
這讓乘風畏首畏尾,不敢與之抗衡,只能瘋狂逃竄。
乘風前路被阻,只能轉身,又向大樹竄來。
只是大樹實在是太大,擋住了逃離的方向。
沒有辦法,乘風只得抓住大樹斜生的樹枝,向著大樹上方爬去。
山魈緊跟着追了上來,一隻碩大的黑爪已抓住了他衣服的一角。
“嗤!”的一聲響,衣服被撕扯下一塊,破碎的衣襟飄落於地面。
幸虧乘風力大,抵住了山魈的撕扯,否則必被拖與地面,成為獵物。
現今,他已顧不了許多,抓住周圍的樹枝拚命向上竄去。
山魈在身後怪叫連連,緊追不捨。
向上爬了將近一百丈,乘風發現,頭頂不遠處,有一個黑黝黝的樹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