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賽前準備(三)
在比賽的壓力下,開學這件事反而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因為學期中就要去參加比賽,大家提前申請了補考——帝國舉辦一場比賽不要太磨嘰,從前期宣傳、集中訓練到正式開賽、賽后訪談,耗時長達兩個月,連期末考都趕不回來參加。
謝東流想想就悲從中來:“明年的新年居然得在帝國佬的地盤上過!”
周曉辰更喪:“過完新年回來還要補考。”
此言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太殘酷了!
就算註定要補考,新學期的課總歸還是要選的。
必修課還是那一溜兒老熟人:《軍事理論Ⅲ》《機甲Ⅱ》《星艦Ⅲ》。
《槍械與載具》只修兩門,大一已經修完,大二就不再出現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式武器:概念與運用》。
周曉辰:“新式武器?有多新?把人丟進蟲洞那種嗎?”
自從在蟲洞裏夾了一次出來,她就解鎖了新的罵人方式:“把這個人叉進蟲洞!”
除了這些軍校風格鮮明的課程,還有永不缺席的理科生之敵·文史核心課:《社會實體與文明進程》
謝東流:“……光是看到這個課程名,就有一種大腦過載的感覺。”
上學期的《論社會契約與不平等》,在手握3個5分大佬的論文作為參考的情況下,他還是只拿到了4分。
不過相比第一次拿4分,他已經有種虱子多了不癢的淡定,不但不再嚷嚷着“繞桑榆”,甚至在看到很多同學拿3分的時候,還有那麼一絲絲的知足常樂……
而自從借用“生命遊戲”的概念,跑了“文明棋”,周曉辰彷彿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征,開始沉迷這種參與社會學和政治學研究、將研究結論對應於乃至應用於真實世界的感覺。
相比奧拉“一切為了拿分”的實用主義,她甚至有變成文史愛好者、向林見星靠攏的趨勢。
“龔塵教授,”周曉辰念出陌生的任課教師名字,熟練地問林見星:“她有什麼代表性理論?”
雖然這類問題光腦AI也能回答,但AI會把很多不同人的觀點總結到一起,有種縫合怪的詭異,缺乏林見星的回答里,那種特屬於人類的、自洽的洞見。
“文明慣性理論,”在這種話題上林見星果然永遠不讓人失望,“最早是藍星時代社會學家埃利亞斯開創了一種歷史研究方法——關注人的情緒和思維方式,從微觀的磚石,即‘個人’,如何構建文明的大廈。”
“龔塵教授就是從這種視角出發,提出了‘文明慣性’理論:人的情緒和思維方式隨着家庭和學校教育、社會生活、互聯網等傳播和共振,不一定表現為一種趨同性,但一定表現為一種延續性——當環境發生劇變的時候,人的思維方式無法立刻跟上環境的變化,在這個錯位的過程中必然產生陣痛。”
要說這個,周曉辰就有同感了:“譬如在城市化程度急劇增加的時代,雖然高房價已經成為一筆極重的‘進城稅’,仍然讓人趨之若鶩;即使泡沫破裂后,買房的慣性還延續了很長時間。”
“在工業化程度急劇加深的時候,學歷成為搭上發展快車的必需品,於是考大學成為每個人前半生的生命主題;即使教育與崗位已經完全錯位了,這種慣性仍然持續了幾代人之久。”
“後來大家終於適應了一個工作崗位不斷減少的社會,進入低生育率時代;即使在可控核聚變突破后,‘無限能源’之說甚囂塵上,吹得彷彿能養活無限的人——但人口還是不增長。”
林見星:“文明慣性理論之所以引起轟動,是因為一定程度上解釋了帝國的誕生。”
彷彿聽到關鍵詞,哪怕這屋子裏的非文史愛好者,也像兔子一樣豎起了耳朵。
“帝國是一個幾乎割裂於人類的文明——”林見星:“其畸形程度,幾乎只存在於藍星時代的科幻作品中。”
周曉辰一下子明白他想說什麼:“諾亞方舟?”
“就是諾亞方舟。”林見星點頭,“‘方舟時代’在人類和帝國之間製造出了幾代人的隔離——文明的慣性被切斷了。”
“所以你會看到一些幾乎亘古地存在於人類文明基因里的東西,在帝國的歷史上,至少最開始的時候,似乎完全不存在:道德,倫理,宗教,法律……”
“我們自己也這麼認為,”奧拉忽然說——她很少用“我們”來指代帝國人,但在這一刻她承認了自己與同胞在這一點上的共通之處,“我們是一個跌跌撞撞的、從頭進化的文明。”
其餘人都沉默了一下。
“剛來聯盟的時候,”奧拉承認:“我甚至是通過模仿周周的行為來學習聯盟的‘社會公德’——雖然我看過很多資料,但資料沒辦法直接轉化為對行為的指導——而你們好像天然就知道該如何做。”
周曉辰都無語了一下:“你這選模板的眼光可真不咋樣。”
我自己也一臉懵好嘛!
但她理解奧拉在說什麼:那種從藍星到聯盟,一脈相承的,或許可以總結為“人類的公序良俗”的東西,在帝國不存在。
這種東西很微妙,它是人們如何定義什麼是不言自明的,而什麼是可以爭論的;什麼是不能允許的,而什麼是可以原諒的。
它在每個人的定義里都有微妙的偏移,但又有更多的重疊——“偏移”是罵戰的來源,而“重疊”是構建每個人安全感的重要基石——人是懸挂在社會之網上的動物,在這張網上,安全感來自共識。
而如果共識不存在,那麼一切關係的最終,都將訴諸於暴力。
在這些思考中,對周曉辰而言,“帝國”終於從一個面目模糊的敵人,開始蛻變為一個她能夠稍微理解的存在:誠如奧拉所說,這是一個從茹毛飲血開始,跌跌撞撞的、重新進化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