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召告天下 (1)
被北境烈酒嗆了的儀狄,正努力暗壓着咳意,卻不想驚見大外門,禹帶着夜雨的寒意,突然從天而降。***此時的儀狄,又是咳,又是冷,又是驚,終於忍不住,在禹快步飛奔而來,將她擁入懷中的瞬間,將一口酒液混着口水,噴吐在了禹的衣袖上。
隨後趕至的洛洛,剛一落地,見着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禹的一隻胳膊環在儀狄的前胸,另一隻手輕拍着她的後背。
“呃,怎麼說呢?這畫面,呃,感覺很和諧。”
洛洛呆立在門口,望着房內的二人,親密無間的相撫,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其實,此時,他們並無多餘的,親昵的,曖昧的撫觸,看起來與一般的普通朋友並無差異。只是,那流轉於二人神色間的默契,讓洛洛直覺地感到不太舒服。那種感覺,還不如吞了只蒼蠅舒服。
抬眼見到洛洛正躊躇在門口,禹似無意地欲放下攬着儀狄的一隻手,卻不想,反而被儀狄緊緊拉回。然而,僅僅一瞬間,儀狄又立刻放開了禹的手臂,苦笑看着它離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遠。
是儀狄的幻覺嗎?那遠離的手臂,此時就如一場鏡花水月般,竟然漸漸在她眼前支離破碎,那碎片,有些躍至她眼前,迷晃着她的一雙明亮紫眸。而此時,她的耳畔,亦震蕩着如閣樓瞬間崩塌的轟鳴聲……轟鳴聲不斷,眼睛又似瞧不真切,儀狄只覺得一陣陣的暈眩。
雖是有些眩暈,儀狄亦還清醒着。一邊闔起紫眸,以防那破碎再次影響到她。一邊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毫無血色的雙唇,一張一合,說道,“我昨夜見到了水英,她還好。我今日只自己逃了出來。”話音剛落,人已走遠。洛洛滿眼複雜地望了眼房內的禹與共工,便轉身隨儀狄離去。
“大公主,您與禹帝……”猶豫了半天,洛洛還是問出了口。他們鮫海兒女,不似人族那般諸多心思,總與對方鬥智斗勇,一生猜個沒完沒了。而鮫海侶,若一方已逝,便不會隱藏一絲一毫,而會主動坦白退出。
“嗯,我愛上他了。”洛洛想到過儀狄身份的不便,很可能會向自己隱瞞。或者壓根兒就是他自己想錯了。但沒想到,還未等他說完,儀狄便極為不耐地坦白說出。
儀狄剛說完,洛洛快速轉身,狠狠將門闔上,怒意上涌,吼道,“有多久了?!”
“很久!在你之前!”儀狄實在有些累了,無力答道。
“原來,原來你們早就相識!那為何還要在我面前裝陌生??你們耍我?!有意思嗎?”洛洛雙眼通紅,有些猙獰地怒吼着。
“洛洛,我今天累了。你先回房吧!”見洛洛如此衝動,儀狄端出了公主架子下令。想儘快脫身,不想再與洛洛糾結這一問題。一面下着命令,一面便欲脫下外衣入榻休息。
人還未沾到床邊,卻被洛洛從背後生生翻轉了過來,使得自己不得不面向他,望向那雙因暴怒而通紅欲裂的眼珠。
但儀狄也只是一瞥,便又神淡淡,掃過洛洛的面容,冷冷扔下兩個字,“退下!”脫口而出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是她面對臣子時,那種一慣的無波無瀾。
毫不猶豫地,洛洛揚手而下。
本來已經打算就寢安睡的儀狄,被這突來的一巴掌,驚得錯愕不已。她沒想到,洛洛竟敢傷她!但這一巴掌打得很是及時,令儀狄很快明白,一直以來,都是她辜負了洛洛,而自己則一直厚臉皮地享受着他的所有的關愛。這一巴掌,他打得對!
“啪!”的一聲脆響從儀狄房內傳來,驚得禹手中的酒杯,立時化作一堆細砂,紛揚落下。共工屏住呼吸,似乎是怕一個不小心,便會將這酒杯的“骨灰”吸入鼻腔。
房內溫度陡降,空氣突然稀薄起來,禹那張本就無多少表的長木臉,如染了層寒霜般,不斷向外涌着寒意。
自己捧着供着哄着的狄兒,哪能就這樣被他人欺負了去?那一巴掌聲的脆響,震得禹心肝欲裂。
與禹相伴了上千年,這是共工第一次,親見他怒。只見他雙眸微眯,目中精光如利劍般,射向對面儀狄房內,越過剛剛開門而出的儀狄,落在洛洛的後背。正欲抬手出招的禹見儀狄低頭走了出去,便又悄悄放下了手。
他還是不敢當著她的面,做個“壞人”。嗯,這種事,還需要從長計議。若處理不當,人族與鮫海好不容易開始結交起的友好,轉眼便成仇。
洛洛不知,此時的他,已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
生死,不過一念間。
(呃,多麼痛的領悟。)
年華,也不過指尖一點流光。你可以選擇抓住,一瞬便永恆。你可以選擇放手,千萬年也不過瞬息。
直到儀狄轉身離去,洛洛低頭看了眼微麻的手掌,眸中,滿是悔意。可是,世間哪裏能容許人後悔的?那一巴掌,不僅僅是儀狄生平受的第一個巴掌,亦是洛洛扇出的第一個巴掌。
望着儀狄漸漸模糊的身影,洛洛只覺得自己是鬼迷了心竅,怎麼就捨得打出手!還記得天君殿上,自己的承諾啊!
“無論儀狄犯了什麼錯,都會原諒她!何況,儀狄說的也沒錯。她愛上除了他洛洛之外的男人,難道就是錯了嗎?”
禹迅速交待了共工幾句,便急着去追儀狄,而再未看洛洛一眼。縱然十惡不赦如木臨,禹也從未對他有輕視之意。除魔為道,為了天下蒼生免受魔族屠殺,禹,與木臨不過是立場不同而已。
而此時,洛洛竟因感之事,為逞一時口舌之快,抬手掌摑他人,在禹看來,他已再算不得男人了。如若,洛洛盛怒之下,拔劍與儀狄廝打,以泄心頭之憤,倒還勉強算是個男人應有的舉動。
“狄兒!狄兒!”禹瞬移而追至儀狄身旁。儀狄仍舊自顧地走着路,不曾抬頭看禹一眼。倘若月色大好,禹許能瞧見儀狄此時眼角噙滿的淚水。不過,縱然夜黑霧濃,禹仍是感到了她周身散的抑鬱之氣。
儀狄雖是心鬱悶,委屈難訴,但腦子還算清楚。她負氣而走,卻並未走遠。只是緩步踱在客棧附近。這樣,即使禹跟了來,他們二人會被人突襲,救兵也能及時趕到。
淚珠兒只在儀狄的紫眸中悄悄打了幾個轉,便又轉回了眼珠兒下。再抬眼時,禹只見到一個余怒未消的小女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