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獨思朝顏
一夜無夢。明月並沒有像想像中那樣,輾轉不成眠。而是踏踏實實睡了個好覺。玄女洞中,抓緊分分秒秒的練功,一刻也捨不得停歇。她的身體早已疲憊不堪。而且,如果昨晚稍微露出一點兒馬腳,以雲英澤的心狠手辣,明月都很難活到現在。
想起昨夜雲英澤簡單的問話,似是並不十分相信自己被天山門主救活后,而留在天門山下一處山洞中沉睡以恢復體力。倉促間編造的謊,連明月自己都不相信。然而,雲英澤只是囑咐了一句,“早些休息。明日再來看你。”說罷,還為明月掩了掩被角,深深看了眼她一眼,才轉身離去。這樣的寬容與信任,還有些許的柔,讓明月很是迷惑。
是以,當明月在清晨的鳥蟲叫聲中醒來時,第一件意識到的事,就是自己根本沒有騙到雲英澤。如若他今天再來,我是要徹底坦白,爭個魚死網破,還是繼續圓謊呢?從雲英澤的行事作風上來看,此人有仇必報,絕不手軟。而從昨夜他寬容的神來看,並不打算揭穿她的謊。
他這是唱的哪一出?我還是看不懂,也想不明白。雖然自己算是兩世為人,雲英澤這年紀在他眼裏,簡直就是小屁孩兒一個。可偏偏這小屁孩兒頭腦很不一般。自己真要打算和他鬥智斗勇嗎?非要為自己那個名義上的師父,以及各位同門師姐妹報仇嗎?
是不是曾有位聖賢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來着。我要不要悄悄回玄女洞偷偷再練些時日的功夫呢?嗯嗯,功夫是要練的,可玄女洞回不得了。雲英澤在聽到自己昨夜的謊話后,一定派人又將天山上上下下查了個底朝天。玄女洞已經暴露也說不定。唉,衝動是魔鬼。自己怎麼就這麼衝動了呢?!根本不像是她夏明月的風格啊?冷靜冷靜……
既然此人暫時殺不得。那麼自己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走之前,還得跟英七王爺借點兒銀子。不能餓死了啊,否則自己怎麼報仇,怎麼回家啊?這個仇,只要自己有機會報,是一定要報的。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打定了主意,明月該吃吃,該喝喝。還又回後院伺弄了幾下她曾經關照過的花花草草。看來是有人看出了此中的玄機,陣法已破。明月只得裝作天生一副很熱愛花朵的模樣,又是澆水,又是給予陽光與愛的溫暖。總之,她是過了個十分小資的一天。
而且她還指揮院子裏丫環們,把盆里的小薔薇,移植到後院涼亭兩側的矮石牆下。看着小丫頭們一張張不解又敢怒不敢的表,明月只是一臉幸福地笑着,似是自自語般說道,“可惜都是白色的薔薇花兒。這小小的薔薇花有很多品種。還有大紅色,粉紅色,黃色等很多顏色的花。在我們那裏,白薔薇還被叫做白殘花,代表最純潔的愛。如果小姑娘送小夥子粉紅色的薔薇,就等於告訴他,‘我要嫁給你,想和你一生一世’。”
“顏色最鮮艷的大紅薔薇意義卻沒有粉紅的隆重了,只是代表着,‘我想和你在一起’。”其實還有一種顏色的花兒,明月沒有說出來。因為沒人會希望那種花兒的存在。一邊兒說著,明月採下一朵白薔薇舉到眼前,仰起頭,對着天空,半眯起眼睛,凝視着陽光幾乎可穿透的晶瑩花瓣。
“北島,你可還好?可回去看望我了?我們原來純潔的愛可還會繼續?你可還記得,有一日,我們晨跑后,你剛坐在路邊的梧桐樹下,看到樹身上纏繞的幾朵白色朝顏花,便回頭采了下來。然後向我半蹲着,嘻嘻笑着說,‘美女,嫁給我吧!’那一刻,雖然我們都知道你是認真的,也都知道我一定也會笑着回你,‘好的!我嫁給你!’可我,那個好字竟卡在喉中,無法吐出。你見我遲遲未語,又小心溫柔調笑道,‘明月,你看這挺拔參天的大樹,像不像郎君我?古人形容男子,不都說玉樹臨風,英俊瀟洒嘛。若郎君我似這參天大樹,你來做美麗又堅強的朝顏花兒可好?生生世世與我糾纏?’臉上的笑終於再無法繼續,我當時只是幸福得想要哭泣。雖然那天,我始終說不出那個‘好’字,只得半開玩笑的說,‘哪有求婚用白花兒的?改天你拿朵紅色的來,我就嫁給你!’未等我說完整句,你已深吻上了我的唇。北島,你早就知道,我心裏已經說過一千一萬遍個‘好’字,而你什麼時候才會來送我紅色朝顏花?”
有淚光閃滾在明月雙眸中,可由於她正仰着頭,那淚花硬是被她努力眨動眼睛,流回了明月心裏。
明月安排好後院的花草去落,便神色黯然地回了房。
只聽院子裏丫環們忙活的同時,閑聊起英七王爺在為皇上尋找神器一事。據說那神器就在天山上,可是英七王爺差點兒將天山翻了過來,也未有個蛛絲馬跡。而天山的倖存者七王妃剛生還回府,王爺卻不理不睬,一大清早便又去領軍尋神器。大家皆為王妃的未來“擔心不已”。
聽到這些,明月淡然一笑。“他不理我,才正常。萬一他哪天想起我了,你們就該擔心我的小命了。而不僅僅是失寵這麼簡單。失寵?根本從未寵過,何來失寵?根本從未希望被寵,何來傷心?他昨夜那般淡定寬容,可不是因着我是你們王妃,而是留着我一條賤命,興許以後尋神器用得着呢。”
如此思考着,傍晚來臨時,用過晚膳,明月便沉沉睡去。又是一夜無夢香甜。如果中間沒有某人來打擾的話。
“傻姑娘,別來無恙?”輕輕的一聲嬌笑,自明月頭頂傳來。
明月渾身一激靈,一隻手馬上掐起新悟到的雷訣,向頭頂拋去。
“哎呦呦,什麼臭脾氣?來者是客嘛。奴家很想你,來看看你也不行嘛?”一身紅衣的遲青竹迅速退出床榻,用蘭花指指着明月的方向,嬌聲控訴着。
“是你?”明月顯然很是疑惑這人一次又一次非正常的外交手段,好在她已見慣不怪了。嗅着他身上熟悉到心安的味道,明月漸漸放鬆下來。
“你怎麼找到這裏了?啊!來找我討酒嗎?真是抱歉,這些日子出了些意外,酒沒能釀成。”明月滿是歉意地笑了笑。
“奴家說了,來探望你嘛……”紅衣人妖顯然不是很配合,繼續裝人妖。
“行啦,你就別裝了!你這次來找我,肯定有事對不對?趕緊說,趕緊說,我還要睡覺呢!你若再磨磨嘰嘰,東扯西扯,不說實話,耽誤我睡覺,小心我讓你變成真人妖!”明月厲聲道。
此時的明月已不敢再相信任何人,雖然遲青竹在她心底,是有些不同的,但一想到他能幾次三番闖進王府,而不被雲英澤的那些狗嗅到,可見他也絕不是簡單的人物。只怕他若是再帶自己出去,也非難事兒。等等,他還會帶自己出去嗎?可行嗎?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雲英澤的人?會不會幫自己?明月決定小心試探一番再做決定。
“人妖?什麼是人妖?還真人妖?那我現在是假人妖?”遲青竹快速分析着,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緊緊盯着明月。像極了課堂上的三好學生。
“哈哈,對對,你現在就是假人妖,你可真聰明!”明月拚命壓低着聲音,真是差點兒憋出了內傷,笑死過去了。只得抱着肚子,笑趴在床榻上。
饒是遲青竹再遲鈍,也明白了人妖二字絕非好聽的詞。也按捺住繼續詢問的好奇心。只得轉移話題,十分嚴肅地問道,“你不是很想殺雲英澤嗎?怎麼,捨不得動手?還有心在這兒和我一個人妖談笑?”
這下明月再笑不出,緩緩坐直了身子,看似鎮定地整理了下衣裙。其實她是趁整理衣衫的時候,腦中快速分析遲青竹對此事的態度。
“這人若不是雲英澤的心腹,便是他的勁敵了。究竟是敵是友呢?”明月不動聲色,壓低聲音問,“你說什麼?我怎麼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