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美人淚
岳陽，位於江南洞庭湖之濱，依長江、納三湘四水，江湖交匯，是明朝中部地區重要的樞紐之地。這幾天，岳岩比平常熱鬧了不少，不僅各地客商雲集，許多文人騷客和江湖巨擘都聚集到了這裏。因為三年一度的“洞庭花魁大賽”即將拉開帷幕。這是天下三大美女聚集的盛會之一，另外兩個分別為“京師群芳會”和“江南名媛會”。
岳陽城中的天香樓，這幾天更是人滿為患。因為這裏，將是今年花魁誕生的主會場。每天都會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名媛在天香樓吟詩作對，吹拉彈唱，展示風采。客人們會根據自己的喜好，獻上花籃，經過多天展示演出后，得花籃最多的名媛將成為花魁。
蕭然和王先運來到天香樓時，這裏的展示活動已經接近了尾聲。天香樓守門的小廝見到兩人穿着步衣，與那些穿着綾羅綢緞的公子、老爺們有着天壤之別，都不拿正眼瞧他們。一句話：”天香樓今日客滿，你們明日請早。“就想把兩人打發了。
”哪都有這種狗眼看人低的貨色。“蕭然心裏嘟囔着，從懷中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往這名小廝手裏一塞，這名小廝原本冰冷、難看的臉，頓時像變戲法似的堆滿了熱情的笑容，一個勁地點頭哈腰，將二人迎進了內堂。
內堂中此時早已人頭攢動，所有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堵在內堂中心的一個巨大舞台前，觀看台上的名媛表演。今晚是展示活動的最後一天，最後三名壓軸的名媛上台後，就將公佈名次。
第一位上台的是來自杭城風月樓的當家花魁玉堂春，她展示的是舞藝。只見舞台上的原本正在暖場的舞姬紛紛退場，舞台一下安靜空曠起來。隨後，音樂響起，一名身着紫白霓裳的美艷女子，玉手輕握一條紅色緞帶，如飛天般緩緩自空中落下。落到舞台之後，玉堂春隨着音樂翩然起舞，一頻一笑美艷絕倫，引得台下眾人一片喝采。台下的花籃一個接一個的送了上來，還沒等舞蹈結束，花籃的數量已超過了之前的領先者。
”果然不愧是奪魁呼聲最高的幾人之一。“台下許多人紛紛議論起來：”如此嬌艷動人，真是我見猶憐啊！“
一舞畢，全場掌聲、驚叫聲、歡呼聲雷動。玉堂春面含微笑，媚眼四顧，盈盈施禮，又惹來無數浪徒子尖叫、起鬨。
玉堂春之後，另一位壓軸人物，來自天香樓自己的當家花旦留夢翩然出場。留夢身着低胸輕紗裙，身材曼妙，頭戴牡丹佩頭，再加上他款步輕移的模樣，彷彿讓人們看到了大唐盛世之時，宮庭舞姬的絕世風采。配合古曲《敦煌》，更是將大氣雍容表現得淋漓盡致。樂停舞畢，台下已是尖叫不斷。留夢的花籃數自然也超過了前幾天的幾位展示者，但或許是為了保留最後的神秘感，主辦方天香樓並沒有馬上公佈玉堂春和留夢的最終花籃數。
最後登場的是來自蘇城飄香院的夢輕羽。飄香院在各屆花魁大賽中，幾乎都是奪冠大熱門，前幾年的花魁大賽，有四成的花魁都來自飄香院。所以，無論飄香院誰參賽，無論是否有名氣，都會被列為最終壓軸的幾人之一。
今年飄香院選送的名媛叫作藍夢媟，此前並沒有人聽說過他的名字。據說，這一次由水路進岳陽的船隊中，她的追隨者幾乎沒有，可見她在蘇城也並不是太出名。但正因為如此，這個名叫藍夢蝶的人，反而越發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天香樓因此也將她安排在最後一個登台。
就在人們翹首期待藍夢蝶的精彩亮相時，這名佳人卻遲遲沒有出現。有的客人已經不耐煩了，開始起鬨。就在場內一片喧嘩時，如天籟般的聲音從後台緩緩飄出：”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竟是兩漢時期，李延年所寫的佳人歌。歌場婉轉悠揚，如泣如訴，沒有任何伴奏，卻更顯藍夢媟的絕世唱功。歌聲中隱約還能聽出一絲絲不甘和寂寞。
“好聲音，好意境。”蕭然暗暗嘆道。之前的玉堂春、留夢的表演，雖然精彩，但在蕭然生活的那個時代，這種華麗的歌舞多如牛毛，所以他並沒有特別的感受。但藍夢蝶的這種絕世空靈的聲音，在那個時代幾乎絕跡。給了他不小的驚喜。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他也開始期待這位佳人的出現了。
與蕭然的驚艷不同，在場的大多數客人，本就是尋花問枊的浪蕩公子和好色之徒。原本玉堂春和留夢營造出的熱鬧氛圍，被藍夢蝶這空靈之間一衝，讓他們反而覺得格格不入，很不舒服。於是，許多人開始喝倒彩，喧鬧起來。
蕭然厭惡地掃了周圍眾人一眼，並沒有說話。就在眾人的吵鬧聲中，一名臉蒙白紗，身着素白長裙的曼妙身影緩緩走上台來。不錯，就是走上台來，沒有任何鋪墊，更沒有任何華麗場面，她就是藍夢蝶。
除了蕭然以外，幾乎所有的人都更加失望，紛紛叫嚷着要她下台。藍夢蝶似乎沒有理會台下任何人，隨着後台奏樂聲起，她猶如凌波仙子般，翩然起舞。音樂不是留夢那種華麗之樂，更非玉堂春那種宮庭之音，反而是那種猶如清風拂面的高山流水之聲。
蕭然的眼睛更亮了，沒想到這青樓之地，居然會有一個這樣不染俗塵的女子。舞步靈動而美妙，隨着空靈的音樂，猶如一朵空谷幽蘭，在山巔隨風而動。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美麗。
可惜的是，台下正在觀看這樣舞蹈的人，卻是一群好色的浪子，他們早已聽慣了靡靡之音，對於這種清新脫俗的表演，自然是反感已極。不斷有人喝倒彩，甚至有人開始漫罵。終於，樂停舞歇，藍夢蝶輕輕對着台下施了一禮，便頭也不回的翩然而去。背後儘是嘲笑之聲：“這就是飄香院的名媛？我呸，什麼東西。”“趕緊回家吧，爺是來找樂子的，不是來添堵的。。。。。。”
就在眾人的喧鬧聲中，蕭然的心卻似乎早隨佳人而去，靜立當場，良久不語。因為，就在藍夢蝶剛剛彎身施禮時，他分明看見佳人眼畔，流下了兩行清淚。這是美人的眼淚，還是無助而寂寞的淚水。蕭然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