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瓊樓易主
幾人震驚的看着這兩人一模一樣的眉眼，簡直分辨不出來。但是知曉實的人卻似乎並不打算解釋，都隻字未提。
楊顏身子很乏，臉上的傷痕也跟刀子刮著一樣，只能艱難的扯着嘴角問坐在一邊的清寧：“為什麼？”
清寧似乎是冷冷一笑，語氣中帶着酸苦：“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明白嗎？”
她終是抬頭看着楊顏了，紅着雙眼繼續說：“當年我們那群孩子裏只有你最討師父歡心……他是那麼的苛刻，我的十指被琴弦割出血來，皮肉都裂開了，也不見他來關心一句。而你卻總是那麼的出色，無論是談舉止，還是弄琴寫詩，都是我們望塵莫及的……”
楊顏聽見清寧說起從前的事，目光溫柔得如同湖面輕撩起的漣漪，但是看到清寧自嘲的笑容和酸苦的眼神，她的面容依舊是僵硬的。
“後來長大了，曉事了，便開始想要忘卻這種嫉妒與不安。可是……你我卻又偏偏一同進了瓊樓。”清寧的聲音細細弱弱的，卻將人引入到那場景去，“從這之後，我便撿着你不要的顧客來接待，便要開始接受眾人的冷嘲熱諷，可我一直默默的忍着，總希望媽媽能看見我的努力……”
“可她卻還是把瓊樓傳給了你！我便知，我可能一生都無法救贖自己，要一直活在你高大的身影下……”清寧的表很平靜，“楊顏，我與陸湘雲是一樣的，都是嫉妒你，都是覬覦你的一切……我與她一樣，都在等一個機會，讓你身敗名裂。”
楊顏聽到了這裏，無力的笑笑，並不理會她說什麼，只是柔聲問：“你喜歡管潼師兄吧？”
清寧嘲諷的笑了笑：“你何必要說他。從小到大，他都是偏幫着你，一心撲在你身上。如果沒有景庄……或許，如今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楊顏緊緊握住溫齡的手，嘴邊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清寧，陸湘雲不知道我的身份，你卻是知道的。清寧啊……我活不久了……”
清寧聽到這句話身體一震，眼眶不自覺的紅了。
“清寧，楊顏不過是自小便知道生命不易，才恣意放縱自己去洒脫，但求無憾於己，無愧於人而已。”楊顏伸手輕輕撫摸着清寧的頭，“當年的五師妹呀……會跟着我和管潼師兄，在自然里找尋五音的真意。聲如銀鈴，笑靨如花……楊顏不可能忘啊，管潼也不可能忘……”
清寧怔住了，她看見楊顏的雙目血絲密佈，眼角處還有紅色的血液在漸漸湧出，縱使隔着一層面紗，她還是感覺到楊顏此刻的痛苦。
然而，楊顏此時卻已轉過頭去看着段瑤和渡香，說道：“這瓊樓我已待了十年……如今，也該放手了……讓眾人各憑本事爭去吧……段瑤你要盡量……”
她忽然不能出聲，捏了捏溫齡的手。
溫齡心裏一緊，一看她臉上的面紗已經染上了點點血跡，便知道她嘴角那塊傷口定是開始干化了，所以說話時皮肉會淌出血，現下只怕是裂口加寬了。
“姐姐！”幾人本驚訝於楊顏說的話，正要出口相勸，抬頭入眼的卻是她面紗上觸目驚心的點點紅色血跡。
溫齡小心翼翼的將她扶起，對綠繚和芸香使了一個眼神。兩人立刻上前扶着楊顏腳步輕快欲走，卻見楊顏回頭艱難的對段瑤和渡香道：“謝謝你們……”
微意重。段瑤和渡香直着身子看着楊顏漸漸走了，才垂下頭默默的抹去淚水。
溫齡交代了段瑤一些事，轉身對清寧道：“清寧，阿顏不想追究於你，但是這件事恐怕已經瞞不住了。瓊樓你是待不下去了，領些銀兩快些走吧……”
清寧怔怔的看着溫齡離開，突然四肢癱軟跌坐在椅子旁，臉上一瞬間便簌簌落下淚，嘶啞着喉嚨在前廳里痛哭……
“你爭這一世有何用呢……說到底，不就是希望這個姐姐能高看你自己幾眼罷了……你為什麼不對她說啊——為什麼啊——！”清寧趴在椅子上，自顧自的哭着喊着。
溫齡快步走在長廊上，聽到清寧的哭喊聲，腳下一滯，眼眶不自覺就紅了。她的雙眼已經抹去銳利和震懾，現在籠上一層氤氳的霧氣。
回到了房裏，溫齡與楊顏兩相沉默。一個時辰后，溫齡已經把四塊骨瓷融入楊顏臉上的傷口處，卻現她眼角處的傷口已經干化，留下一塊結成膜的裂口。
楊顏順着鏡子一看便淺淺的笑了，似乎並不在意白璧微瑕的那一絲不完美。溫齡怔怔看着她的笑容，心裏酸澀無比，面上卻也跟着她微微一笑。
“來怡，我只覺累極了……”楊顏靠在她肩上，"不若放了這千斤重擔，由着它生滅，讓覬覦的人去爭吧……我在北門有一間屋子，本想將這裏交代清楚再走，如今……也不等了。”
溫齡臉上帶着淺笑，輕輕蹭了蹭她的頭：“好啊……你便去過你的逍遙日子，休管瑣事。況且我們同在北門，時常來往也好。”
“來怡，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楊顏眼淚滴在溫齡的肩上，"他活着，我也還活着，可你說……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
“景庄還活着？！”溫齡吸了吸鼻子，退開來看着楊顏，“還活着……活着便好，溫齡一定會找他來……”
許久之後，楊顏緩緩走到桌前，拿出紙筆。藉著昏黃的燈盞，芸香拿來一沓信封，將一張張寫滿了雋秀字體的信摺疊着推進去。
“你們便開始整理行李吧，喊來幾個信得過的婢僕輕聲打理便好。我已無餘力應付她們虛偽的送行了……”楊顏寫完最後一封信，抬起頭來看着綠繚和芸香。
“來怡，明日一早我便會離開，你莫要與我同車。”楊顏拉過溫齡的手，“瓊樓的聲名這樣大，只怕城中各處早已傳的沸沸揚揚，朝廷一向是滴水不漏，即使不插手，卻肯定會派人暗中追查……你莫要泄露了自己的身份，過些日子再來尋我也可。”
溫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
次日一大清早，溫齡與楊顏便一前一後從瓊樓後門離開。
溫齡路過北門時，撩起帘子微微探出頭去，可惜已不見楊顏車馬的影子。只遠遠的聽見車軲轆的聲音慢慢消失，她的心似乎也安心了一些。
過了不久，溫齡便回到了陶園的河邊。她有意的拿出水壺，就着泥岸打了一些水，正要起身進村子，便聽到不遠處傳來孩子的哭喊聲。
誰人這麼一大早便哭成這般？溫齡站起身朝最近的一間屋子走去。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跟你們走！溫齡在哪裏，她這個騙子！嗚嗚嗚——我不要回去……”一聽，竟是蘇東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