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莫大希望
“陶園”原本是溫齡十五歲時耗費大半年組織策劃,經由一寸的幫助后最終形成的一個行醫團體。***它以救助沒有條件就醫的陶人為目標,定點在京池北門附近較寬敞的巷子裏。
陶園經過了兩年的努力,已經與社會磨合,成為了陶人們有口皆碑的醫館。
溫齡此舉影響了很多人,許多醫士從各地前來為陶人們義診,許多人紛紛捐贈財物以支持他們這一義舉。陶園也由起初單薄的私人財產勉強支撐,漸漸成為萬民暗裏保護幫助的穩定團體。
當然,這之中少不了一寸和溫齡的功夫,他們那大半年裏不知布線多少,奔波多少,才勉強取得朝廷“視而不見”這一成果。否則,容襄腳下,暴君之地,怎麼可能安然。
然而,就在兩個月前,溫齡在江南突然收到了百里加急的消息。陶園不知為何突然受到朝廷驅逐,幾百名病患被迫遷離,二十多名醫士,三十多名打下手的學徒與幫工受到排擠,大部分人不得不離開京池,一部分人被抓入牢中,只有極少的一部分在努力尋找租地,以求安置重病中的陶人。
她下江南半年,實際上是去往五大門派進行出診與探訪。一來為了集齊陶園下半年藥材的資金,二來為了探訪故友,進一步爭取各大門派的支持。
卻怎麼知道,陶園竟會遭此變故。於是她急匆匆的向崆峒派辭行,一路上焦急萬分,疾風似的趕回京池。
就在此時,她收到了一寸的信鴿。信中請她火速前往南山寺,說南山有大轉機,可力挽陶園之狂瀾,於是她馬不停蹄的先行去了南山寺。
她幾乎沒有一分喘息的時間,一直處於緊急狀態,忙於疏導解決各類問題。所以直至此刻,她才回到了陶園。
一路上,初陽大致跟她說了陶園的現況。
他們現在一共有一百八十多名病患——本來人數遠不止這些的。只是輕傷者都紛紛自的離開,他們不願意再加重陶園的壓力,把治療的機會讓給了重病患者。
饒是如此,陶園依舊是度日艱難。因為他們僅有六名醫士,七名學徒和一個幫工。即使大家日夜都忙得焦頭爛額,每天還是會有人卒去。
可是,始終沒有一個陶人選擇放棄自己。他們深知自己生命短暫與不易,唯有活着才有希望。所以,只要醫士不搖頭,他們就一定會儘可能的活下去。
然而,願意在此時留在陶園的醫者,有幾個會輕易搖頭?
溫齡眼眶紅着,心裏懷揣着莫大的感動與敬意。眼看着村子已近在眼前,她加緊了腳步。
村子裏的人共同熬過了兩個月,所有人已經不再處於無盡的恐懼中。大家相互配合著鼓勵着,一齊等待他們唯一的希望。
而這唯一的希望,就是溫齡。
溫齡看到三十幾間茅草屋排列成半圓形狀,圓的中間是一塊很大的空地,空地左邊整齊排放着許多熬藥的罐子,罐子上貼着不同的編號,裏面不住的冒着煙,使得整塊空地都包圍着濃濃的煙。
空地的右邊坐着三個人,低着頭在寫方子。由於空氣中煙味很大,他們時不時的咳嗽。
有人在分藥材,有人排着隊在抓藥,有人馬上將抓好的藥材遞給熬藥的人。
打水的人身上揣着裝紗布的小箱子,端葯的人兜里放着一把把乾淨的小夾子。這些人穿梭於各間屋子,來來往往的卻不見有人相撞。
人們七嘴八舌的都在講話,需要水和紗布的屋子會有人伸出頭來大聲喊:“送水來——!”“紗布咧——!”不過一會兒,便會有人送過去。
蘇東信看到這場景,立即想到了兩年前江南那場重大的時疫。當時他隨着王大夫下山義診,看到的場景與現在陶園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這裏的人做事井然有序,配合的極好,並沒有像當時時疫那樣一片混亂。
看到這樣的場景,溫齡心裏感到很欣慰。她復轉過頭看來那三個正在寫方子的人,那三個分別是杜桑曉,李司晨和姚宿雨。
他們都留下了,而且還將這裏打理得很好……溫齡含着感激的淚光微微笑了。
“宿雨——宿雨——!”初陽大聲喊道,那邊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姑娘馬上抬起頭來。
她的眼睛由於長時間專註於手下的紙張,一時不能看遠的事物,於是眯着眼望了他們一會。由於煙熏的厲害,她看的不真切,她不敢確定那個與初陽並肩站着的人是誰。
“是姐姐,是姐姐回來了……”宿雨轉過頭語氣微微抖的對着其餘兩人說道。
那兩個人當即愣了愣,手裏筆都沒放下便已經站起來,往溫齡這邊望過來。
沒錯,那就是他們一直在等的人。她終於來了……還是那襲白衣,還是那抹清麗,還是那樣的溫暖善良。他們看不清她的神,但是眼前卻自的出現了那張微微笑着的清秀面容。
“來怡……”杜桑曉抿着唇,眼淚不期然的滑落下來。
“她回來了……”李司晨心中澎湃着波濤,他的雙眼瞬間模糊,嘴角卻高高揚起,臉上浮現出歡喜的神,。
這三人的動作引來了另外兩個人的注意。他們一個舉着一包草藥,一個手上還端着銅盆,全都也望了過來。
原來您也在啊……溫齡眼中滑出淚來。那個舉着草藥的人,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他的醫術很高明,但是因為眼睛看東西已經很模糊了,所以只能打打下手分草藥。
他兩年前一聽聞溫齡成立了陶園,就立馬從鄉下坐着牛車趕來。溫齡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頭已經花白,背也微微駝了,嘴裏卻還是一再的說著。我還不算老唉……溫姑娘莫要嫌棄了老頭子,老頭子是不會拖累別人的。
那端着銅盆的人是江濤,他露出喜悅的神,大聲喊道:“溫姐姐回來啦——溫姐姐回來啦——!”
嘈雜的人群聲漸漸靜下來,茅草屋裏快速跑出幾人,手裏都還拿着銀針和紗布。一些能起身的病患也由人攙扶着紛紛走出屋子,全都向空地聚攏着;一些不能起身的人也從屋子探出頭來,即使望不見也不願意回到屋子。
頭上裹着紗布的,手上敷着葯的,斷了一條腿的……站滿了整塊空地。
所有人的眼中都飽含淚水,他們一部分人認識溫齡,多數卻是沒有見過她的,但是他們的心裏一直在祈盼這個人,這個醫士們都在翹以盼的人。
那是一種陌生而熟悉的力量,是希望到來的欣喜。
蘇東信很吃驚,又莫名其妙被這氣氛感染的淚光盈盈,心裏緒十分複雜。他沒有想到屋子裏的病患全都是陶人,一時間不能明白過來,只能獃獃的杵在那裏。
溫齡向前走去,在距離大家十餘步的地方停住。蘇東信不明所以轉頭望她,卻見她臉上已然認真自若,朝着幾位醫士深深鞠了一躬。
這場面實在惹人動容,蘇東信莫名其妙的流出淚水來。那邊的醫士們一時間也是沉默着落淚,許多人正在抹去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