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王府
孟瓷揪着時逢燕的領子看了好一會,隨後擺擺手進了御史府,到了大門口又回頭,手扶着門框,依依不捨。
“喂,你可要小心,走慢點,路上滑倒我可要嘲笑你的。”
時逢燕輕輕一笑,忍不住伸手摸摸孟瓷的頭。孟瓷嚇了一跳,臉上紅了一大片,但是觸電一樣酥麻的感覺讓她差點軟進少年懷裏,直到鼻尖差點碰到時逢燕的外兜口袋才猛然回神。
“臭時逢燕,你竟然……摸本小姐的頭。”少女聲音慢慢弱下去,帶着一絲扭捏。
“快進屋,外面冷死了。”又起一陣風來,雪塵如同石子打在少年後腦上,卻一絲沒從他身邊潛入少女的臉畔。
孟瓷抬手給他撥撥頭髮,摸到一手雪粒子,噘嘴不滿道:“快走,待會凍傻了!”
少年小聲嘀咕一句“才不會”,轉身朝大街走去,一時沒了少年的遮攔,風雪迷的少女睜不開眼,她還是躲在門框邊,看着少年走遠。
突然時逢燕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孟瓷,見她許久不動,揮手叫她趕快回去。孟瓷卻沒看清他的動作,只道是揮手告別,於是蹦起來揮手,笑的開心,連雪粒子都沾到牙上。
少年的身影逐漸消失,孟瓷雀躍的心如同被自己的小弩打下來,腳踢一踢周圍的雪,小聲抱怨:“都說慢點走了,還走這麼快。”手不自覺摸向胸口的內兜。
雪粒子又沾到牙上了。
天色逐漸紅下去,在風雪織就的紗里如同被燈罩蓋上的紅燭。
時逢燕在路上買了半斤梅花酒,梅花酒不辣,柔和的口感帶着梅花的香氣,讓人如同躺在梅花被子裏午休,若是熱的則更是溫暖了,何況這還是去年釀來的,滋味醇厚,這家酒攤也捨得用料,梅花香氣要濃不少。
時逢燕一邊走一邊飲,在酒快被喝完時,也就來到了時王府門口。
若是各位抬頭去看,那“時王府”三個字都是沾滿濃墨,硃筆御賜,裝裱更是捨得,無數細小寶石在晚霞下如同星辰一般閃耀。
而這時王則是要追溯到五百年前的故事了,在與他國的戰鬥脫穎而出的那位,威名震懾周邊四國。
他是從屍山血海里拼殺出的倖存者;從底層的斥候到大將軍,再到佔了朝廷一席之地的時王;是被說書先生反覆傳頌的英雄,驅使無數熱血少年踏上修行之路的偶像。
老一代時將軍在與大恆國的戰鬥中踏入不曾涉足的荒野,當時他帶着五百多人兜兜轉轉了十天,抱着一個嬰孩出了那片野地,那嬰孩就是時逢燕。老將軍為了時逢燕的安全,對外稱是手下軍人的遺腹子,收養在時王府的長子時飛揚名下,只有老將軍知道這孩子的來歷,而且那枚泛着藍光的燕子玉佩也成了這孩子名字的來源。
那一戰後老將軍思索許久,看着膝下兩個兒子,時飛揚和時飛羽,覺得他們已經撐得起時王府的名號,自請還了兵權,不再過問朝堂之事。
時飛揚是時王府當今當家人,也是時王這一名號的繼承者,只可惜因為那場與大恆曠日持久的戰爭,身體被傷到,再不能有個孩子,所以對二弟時飛羽的孩子格外寵愛。戰陣上的時飛揚身先士卒,箭術高超,曾經一箭射倒敵陣軍旗,士氣大振,勇猛無前,人稱“武時王”。
時飛羽則是一個智將的模樣,從小就愛揮舞羽扇,指點江山,說的頭頭是道,惹得周圍一眾小孩子的羨慕好奇。后更是以一次調虎離山奠定了大恆的敗局,人稱“文時王”。
不過在說書人嘴裏,這位文時王顯然比武時王更值得說。不論是真是假,總有些風流韻事被安在這位身上,時飛羽甚至也有興趣地聽了幾折,只是搖頭稱“筆力太弱,不夠旖旎”。
時飛羽的內子是相識於私塾的教書先生的女兒,叫龍小櫻。時家人樂得見到有個管的住這位鬼點子頻出的小魔頭的巾幗英雄,而時飛羽更是不負眾望,婚後一口一個“小先生”地哄着,龍小櫻也是個懂的拿捏人的,一口一個“好羽兒”地擺着先生的譜,一邊給時家生了一兒一女,夫妻二人過得安穩又幸福。
因為時飛揚不能生養,時家的子嗣薄弱了一些。時宵燃是大哥,從小跟着大伯學武藝,十五歲開脈,二十歲鍛體,如今二十有四,已經是踏入練氣四階。而且去年娶了刑罰司總司家的女兒齊樂,三個月前齊樂有了身孕,時宵燃日日往家裏買東西,幾乎都讓龍小櫻和齊樂吃了去。
再就是那位天之驕女,時宵玉,這位更是響徹北地的傳奇,二十歲那年剛築基便跑去東洲,偷偷與各路天驕論劍,在《江山英傑榜》的新芽榜上拿了九十二名,可謂北地年輕一輩的第一人。現在她已經在中土十方劍宗做了個外門弟子,一年多沒回家看看。今年聽說嫂子有了身孕,加上弟弟時逢燕的親事也近了,她便是早早來信說要回家看看,只是年關將近,似乎回不來那麼早了。
時逢燕推開大門,伸頭張望,被一記摺扇拍在腦袋上,抬頭便對上一個慈祥微笑的臉。
“燕子,又喝酒了?”
“是,今日聞到那梅花釀的香氣,屬實沒有忍住,趁他沒收攤便喝了些。”
時飛羽伸手出來,手指彎彎。“還有嗎,給我嘗嘗。”
“喝完了……”
時飛羽臉上一絲無奈,摺扇又輕輕拍在他頭頂。“臭小子,枉我出來等了你一會,下次再喝酒多買些,又不是缺了你的錢。”
時逢燕被這位叔叔的話逗笑了,立刻拍拍胸脯說下次一定。時飛羽目光看到時逢燕胸前口袋的劍穗流蘇,眼睛眯起,臉上的笑容如同煙花一樣綻放,隨後擺擺手,把時逢燕帶進屋子去。
屋子裏點着熏香,淡淡的。時宵燃和齊樂正在剝橘子吃。
“大哥大嫂,酸兒辣女啊,看來我這是要有個侄子了。”
齊樂怕羞,只是低頭去笑,時宵燃則是拿了一個橘子扔給時逢燕。
“吃個橘子吧,把你嘴裏的酒味沖沖,待會吃飯小心吃不出肉味來。”
時逢燕顛顛橘子,看向大哥。“大哥幫我剝好不好,我得先去看看我的寶劍們!”
時宵燃笑罵一句:“你大哥我還不如你的劍是吧!”又從桌上拿起橘子剝起來。
時逢燕搖搖手裏的橘子,走出大廳,回去自己房裏。
時飛羽坐在躺椅上,不自覺笑出聲來。
時宵燃把橘子剝好放在桌上,打趣道:“咱們的父親大人怎麼笑這麼開心?”
齊樂鬆鬆握住時宵燃的手,轉頭看向公公:“父親,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時飛羽擺擺手,把摺扇打開搖一搖,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非也,非也,此事不可說,不可說。”
時宵燃和齊樂早就知道了這個老小孩的底細,每次他這麼說肯定是忍不住要說的,於是就坡下驢地給了台階:“父親是萬事通,不得跟我們分享一下軍情?”
時飛羽看看時逢燕的屋門,露出一絲八卦的笑。“知道燕子為什麼先去看他的劍嗎?”
齊樂先開了口:“為了讓燃哥給他剝橘子?”自己也覺得這理由過於兒戲,擺手說是開個玩笑。
時飛羽笑得更開心,把摺扇一收,伸出一根手指。
“今天有人送了燕子一穗劍穗!”
“誰?”時宵燃下意識說出口,隨後露出明了的笑來,“是我嘴快了,還能是誰啊,哈哈哈。”
齊樂自然也是知道時家磕的CP的,於是加入進來:“那燕子這是……”
“哪裏是看劍,是看劍穗啊!”
時王府內外都是歡快的氣氛。在裏屋的時逢燕卻沒有那麼快樂,他發現自從鍛體后,自己怎麼也到不了練氣的境界,明明可以感受到真氣,但是真氣卻不肯流進體內,哪怕吃丹方也不管用。
他隱隱覺得自己背上和胸前如同被封死了一般,若是不能打破這幾處枷鎖,這輩子自己將被鎖死在鍛體期。
時逢燕撫摸着劍穗,想起孟瓷的話。
“你不能練氣?那我也不練氣了,太累了,不如在家學女工呢。”
時逢燕站起身來,走到門前,似乎聽到了家裏人談笑的聲音,握緊了拳頭。
“小瓷兒,你以前說最討厭女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