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誤闖詭游遇仇家
昏暗的煤油燈懸在低矮船艙中央,晃得人眼暈。
一道稚嫩童音,自黑暗中響起。
“這是哪兒?好黑啊...外...外婆......我好怕啊嗚嗚嗚!”
“小寶別怕,這兒是玩兒遊戲的地方,不哭不哭。”
“大媽,能不能讓你家小孩兒安靜點?別把怪招來了。”
“沒看到我正哄着呢嗎?你沒當過小孩兒嗎!嫌棄別人也不看自己什麼德行,真是一點素質都沒有!”
“嘿,可去你媽的!死老妖婆放什麼豬屁,會不會說人話!”
“王哥,王哥,別這樣!有話好好說!接下來都是隊友,別傷了和氣!”
“怎麼這麼多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外婆!外婆!!!”
之後,中年婦女一頓妙語連珠的國粹,打破了令人尷尬的黑暗,罵得原本寂靜陰冷的船艙迅速熱鬧起來,充滿歡樂。
無人注意的角落,一個戴漁夫帽的男人,邋遢的蹲坐在臟污角落,墨鏡后的眉眼平平,像條沒有生機與希望的鹹魚,與環境融為一體。
就在剛剛,江願好像釣到了他七年來的第一條魚,說好像,是因為魚線下沉,他先是驚奇,又是大喜,猛一拉杆,右腳向後一踏,還沒來得及見到魚,下一秒人就出現在了這裏。
顯然,他不小心碰到詭洞,被拉進了遊戲。
可惜,差點就釣上魚了。
江願沉重的感嘆完,收回心思,掃視了一圈屋內環境。
房間四周堆放着舊雜物,中央架着一把簡陋木梯,全都散發著一股沉悶咸腥的腐臭味兒。
地面搖晃,牆面粗糙,全都爬滿了長期被海風侵蝕造成的銹斑,以及長年累月積攢出的刀劈斧砍。最重要的,是懸在牆上的,各種銹跡斑斑,令人匪夷所思的鐵鎖刑具。
這大概率是一間位於海盜船下方的牢房。
開局不算友好,分分鐘都能死人的模樣,但江願向來不懼恐怖遊戲,他只怕其他玩家。
現在外界盛傳江願已死,天下太平,萬一現在被人發現他還活着,那他的冤親債主們,必然會排着隊來找他復仇償命。
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生活,又會被打亂。
不行,得藏好身份,神不知鬼不覺的通關遊戲,了無痕迹的離開,江願想。
他隨手抹了一把地上的焦油,塗臟臉蛋。然後坐在原地,默默觀察其他玩家。
這個房間裏,加上他,總共有九個人。
小男孩兒跟中年婦女是一家,正在跟婦女吵架的五個男人是一夥兒。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現在正跟他一樣,坐在他正對面的黑暗中,冷眼觀察局勢。
“得了吧!我懶得跟你們廢話,報案!早點打完我還要回家做飯!”大媽舌戰完群儒,掏出手機就撥了一個電話。
江願眉頭微蹙,情況不妙。
掉進遊戲詭洞,打電話向安全部求救是常規操作,但現在,這裏有他這個前任邪教頭子,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更何況大部分執行官恨他恨得牙痒痒,要是聽說他還活着,不等遊戲結束,遊戲外就會裏三層外三層的佈置好,準備把他捉拿歸案。
“喂?是安全部嗎……”
不好,得阻止她。
江願正要起身,剛才在對罵中充當和事佬的襯衫男,卻是一步往前,抓向大媽手機。
“我要報……哎呀!你幹嘛!”大媽將手機護在懷裏,怒罵一聲!
襯衫男笑嘻嘻搓手:“哎呀,阿姨,咱們有話好好說,別報案嘛。又不是什麼大遊戲,就幾個人,咱們互相配合一下,動動腦子就過了,何必麻煩人家執行長官呢?”
大媽眼睛一轉:“哦,我知道了,你們幾個……是想獨吞道具吧?”
“瞧您這話說的,那肯定是人人有份啊,你把執行官叫來,按規矩他們也要分一筆,說不定還要拿大頭,何必呢?咱們私了,到時候得到的珠玉,道具,平均分......”那男人湊到大媽耳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眼看大媽就要被忽悠瘸了。
可你大媽終究是你大媽,堅持道:“不行,我信不過你們,我要報案,喂……!”
一旁的王哥憋不住,奪過手機就要給大媽砸了:“你個死老太婆,報你媽報!留着給自己報喪去吧!”
大媽拼了命的搶手機,尖叫道:“我就知道,你們這些敗類肯定不是好東西!救命啊!”
小寶看到有人欺負外婆,再次哭嚎起來:“哇!!不許你們欺負外婆!壞人!!嗚嗚嗚哇!!壞人!”
眼看遊戲還沒開始,玩家們就起了內訌,江願冷眼看着對面的反應,果不其然,很快,從那個叫王哥的身後黑暗中,伸出一隻修長的手,奪回了大媽的手機。
“給你們兩個選擇,讓她報案,或者從現在開始躺到遊戲結束。”
青年的嗓音清脆凌厲,他從黑暗中現身,鶴立雞群般的擋在中年男人們面前,將手機還給大媽。
他戴着黑口罩,黑絨毛衣外,配着一整套鬆弛慵懶的灰白西服,黑皮鞋鋥光瓦亮,一塵不染,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優雅貴氣。雖看不清面容,但這出類拔萃的氣質,絕非常人。
他站在昏沉的燈光下,像一個準備拍攝幽靈船主題的時裝模特,襯得周圍人像幕後工作人員。
江願看着男人那雙熟悉的,貓一樣銳利的漂亮眉眼,心頭一顫,胸口像是被什麼猛敲了一下。
“喲,這是哪兒來的小白臉,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王哥憤憤,他向來看不慣這種繡花枕頭,說著就要再搶大媽手機,阻止報案。
青年人狠話不多,一記寒芒閃動,厲風撲面,王哥粗脖上,瞬間橫了一把雕滿雪紋的銀色長槍,再往前一步,就會血濺八方,人頭落地。
整個船艙霎時安靜下來。
唯獨小寶看到了那銀槍,立刻尖叫道:“雪...影?!”
“是洛神哥哥的雪影!...是洛神哥哥!!!外婆!!洛神哥哥來救我們啦!”
“洛神?雪影?!你是洛明燈?!”剛打完報案電話的大媽同樣驚異,隨即喜笑顏開:“明燈,你怎麼也來了?!”
“休息的時候出來散步,買個咖啡就被卷進來了。”青年收回長槍,摘下口罩,坦然的露出了精緻的俊雅面容。
一個禿胖子疑惑:“洛明燈?誰啊,很有名嗎?”
“切,還行吧。”王哥後退一步,翻了個白眼兒,嫌棄道:“一個最近有點火的遊戲明星,外號叫什麼洛神,那些蠢婆娘,迷他迷得比見了親爹還孝順。”
字裏行間都泛着酸味兒,顯然這位明星的熱度讓他很是不爽。
難怪這人看起來這麼眼熟,江願想。
他認識洛明燈,不僅認識,還挺熟的。
那時的洛明燈不叫洛神,還只是一個每天躺在病床上,病怏怏的小朋友,遠沒有現在這麼強的攻擊性。
江願作惡多端,在外面欠下了很多爛賬,洛明燈也算得上是他的冤親債主之一,欠得不多,也就一個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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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明燈生在一個四口之家,家境優渥,幸福美滿,但在一次出遊時,全家意外掉進了一個詭洞,陷入遊戲。
父母用生命,換得了兄弟二人通關遊戲。
小明燈在遊戲裏遭遇重創,內臟嚴重受損,很長一段時間都得躺在病床上,年長八歲的哥哥洛燭影處理完父母後事,獨自擔起了照顧弟弟的重任。
然而禍不單行,由於兄弟二人當時未成年,監護權落到了舅舅手上,舅舅跟舅媽捲走了他們父母留全部遺產,每個月只給他們一丁點兒生活費,連小明燈的藥費都不夠。
當然,對他們來說,小明燈死了更好,可以省下一大筆錢,供他們的女兒留學。
哥哥沒轍,只能一邊打黑工掙錢,一邊照顧弟弟,最後不得已,只能向學校提出休學。
江願跟洛燭影是同班同學,兩人競爭年級第一的位置,可在得知了洛家兄弟的遭遇后,江願主動拽着洛燭影加入了他的冒險社團、
幾個遊戲后,他將最值錢的道具讓給洛燭影,讓他拿去賣了換錢,一舉解決燃眉之急。
洛燭影也因此成為了江願的左膀右臂,唯江願馬首是瞻,出生入死,如影隨形。
但由於父母的死,洛燭影對弟弟洛明燈有一種近乎變態的執着。
因為擔心脆皮弟弟再次受傷,所以他一直把小明燈鎖在家裏,上學全用網課,決不許弟弟出門,兄弟關係十分緊張。
江願去他們家做客,經常能看到兄弟對罵的奇景。
小洛明燈在廚房裏,邊切菜邊痛罵哥哥是個變態瘋子控制狂,洛燭影在一旁炒菜,罵弟弟是個沒良心的脆皮白眼兒狼,可無論弟弟如何撒潑反抗,控制狂哥哥就是死活不許洛明燈離家半步。
因為他怕弟弟出門遭遇詭洞。
當然江願是個例外。
畢竟詭洞怕江願。
所以洛燭影允許江願偶爾帶弟弟出門,因此小洛明燈很纏江願,天天就盼着江哥哥帶他出門玩,幾乎是把他當成親哥哥。
直到江願後來發了瘋,帶着洛燭影南征北戰,最後孤注一擲的錯誤選擇,讓洛明燈永遠的失去了哥哥。
雖說這對兄弟直到最後一面都在罵架,但洛燭影好歹是洛明燈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個親人,江願把人弄沒了,還是挺對不起人家的......
所以......
絕對不能被小明燈認出來!江願暗下決心。
視線回到船艙內,大媽看着洛明燈,重新捋了捋自己的頭髮,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哎呀,明燈啊,你要早說是你,阿姨我就不報警了嘛,有你在,阿姨可不怕這群癟三兒!”
王哥氣得哼了一聲,卻沒說什麼。
洛明燈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側身,看向還隱藏在黑暗中的最後一個人。
“我不擔心他們,我擔心的是這位隱藏身份坐在這裏,至今一句話都沒說過的墨鏡先生。”
他的語氣泰然,卻一針見血。
眾人這才注意到,角落裏竟然還坐着最後一人!
他頭戴一頂帽子,帽檐壓得極低,雙眼被墨鏡遮擋,身形穩如老狗,藏匿於黑暗中,看不清面容,神秘莫測,至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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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江願身上,充滿審視與警惕。尤其是洛明燈,銳利的雙眼微眯,如有實質地直刺向江願,像是能直接看穿他的身份。
洛明燈雖看不清對方面容,但僅憑大致輪廓,就讓他感到發自內心的不爽。
直覺告訴他,這個人有大問題。
事實也確實如此。
死遁中的邪教頭子江願,在心底嘆了口氣,這小子,不僅當上了大明星,這眼睛還挺尖的。
他在眾人的審視中,緩緩地將手伸到背後,摸索着什麼。
洛明燈眉頭微蹙,警惕的握緊了手中長槍,男人們也捏着手機,隨時準備祭出看家武器,一旁的大媽趕忙將小寶護在身後,免得波及孩子。
男人緩緩起身,黑暗中傳來細長物鑿地的敲擊聲。
“噠----”
“這個人是....?!”大媽神情驚疑。
“噠---噠--噠----”
男人杵着一根漆黑長棍,從陰影中一瘸一拐的走出來。
他有些駝背,頭戴駝色漁夫帽,帽檐下露出細碎的蒼白短髮,廉價大黑墨鏡上裂着幾道口子,面色臟污,一身油漬,嗓音嘶啞,夾雜着南邊方言,沖眾人含糊不清的說:
“各位...行行好咯......窩已經三天沒吃飯啦......”
居然是個餓得快死的瘸腿瞎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