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事端又起
現代地理專業的學生,可以通過一些石頭或者地址信息,來判斷山體之中到底有沒有礦石。
但趙妨玉顯然不具備這個技能,自然也不能走遍大江南北,尋找三皇子的鐵礦到底藏在什麼地方。
但趙妨玉可以讓別人去找三皇子的鐵礦。
鐵礦是好東西,即便是世家,也不會眼睜睜看着無主之礦被三皇子拿來裝備私兵。
世家不會明着下場參與奪嫡之爭,但不代表不會暗中下注。從龍之功背後代表着無數利益,金銀不過是最直接的體現。
兵器,尤其是鐵器,這樣實打實的武器裝備,價格是一方面,能不能買,能買到多少,這些才是重點。
誰也不願讓自己家中有多少護衛,護衛配備了多少把兵刃,都叫外人知曉的一清二楚。
若真到了打起來的那一日,打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正面拼殺只有萬不得已之時,才會面對面的來一場。
趙妨玉找不到這座藏着礦脈的山,但也不會讓這座山繼續為三皇子所用。
有好東西,先想着自家人。
但這消息估計李家早已知曉,恐怕如今世家都在暗中尋找三皇子的鐵礦藏在何處。
至今沒被尋見,只能說明這鐵礦的位置極其隱秘,甚至能有些出人意料。
趙妨玉不信這世上有不透風的牆,她自小就知道一句話,人多力量大。
五姓七望的人不夠,那便讓上京所有的富貴之家,都知曉此事,一傳十十傳百,總有人能尋到。
這鐵礦上交與大梁國庫也好,被其他世家掌握也好,只要不再留於三皇子之手,便可。
從暗室出來,趙妨玉抱着舒姐兒認了會字。
小小的舒姐兒擰着細細的眉,一臉擔憂的戳了戳趙妨玉肩:“小姨好了沒有,為什麼大家都說,小姨做了很壞很壞的事?”
趙妨玉寫字的手微微一頓,緩緩將筆放下,揉着舒姐兒毛茸茸小腦袋問她:“小姨這些天生病了,一直在喝葯,不是故意不來找舒姐兒玩兒的。”
“之前生病了,一直躺在床上,身上還要扎很多銀針,小姨連走路都要人扶着,也抱不動舒姐兒,所以小姨做不了壞事。”
舒姐兒張大嘴巴,關注點完全偏移:“扎很多針在身上?”
見趙妨玉點頭,小小的舒姐兒抱着趙妨玉左看右看,似乎是想要看看趙妨玉身上還有沒有拔下的銀針。
趙妨玉放下舒姐兒,站在地上轉了一圈,讓舒姐兒瞧清楚:“如今是沒有了,等下會兒崔家伯伯來給小姨針灸的時候,舒姐兒若是不怕,便來看看好不好?”
舒姐兒點頭如搗蒜,立刻就相信了趙妨玉沒幹壞事的說法,趙妨玉重新將舒姐兒抱在懷裏,捏着她胖嘟嘟的小爪子問:“誰跟你說的是小姨在做壞事?她怎麼知道小姨在做壞事?”
舒姐兒不過是個不到五歲的孩子,平日裏上個台階都得慢慢走,什麼小就有人到她耳邊挑撥,實在讓人可恨。
王府之中出了內鬼這是意料之中,但內鬼挑着舒姐兒下手,就是用心險惡,可惡至極!
今日還好,只是說了些挑撥的話,無論目的為何,萬幸的是沒有給舒姐兒造成傷害。
但來日呢?若是背後之人想要抓住舒姐兒,要挾趙妨錦……
她如今正值臨盆,如何經得起嚇?
趙妨玉抱着舒姐兒,不由擔心起趙妨錦。
趙妨錦應當也是察覺到宋家下人之中藏匿了鬼祟小人,所以才將舒姐兒送到鶴王府。
生孩子是鬼門關,趙妨玉腦海之中有什麼快速劃過。
等到大夫人來時,趙妨玉難得沒有抱着舒姐兒上課,而是拍着舒姐兒的小肚子,一下一下的輕柔的哄睡,見大夫人來了,給舒姐兒立了一道擋風的炕屏。
金絲絨的毯子蓋着,趙妨玉下了羅漢床,對着大夫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才拉着大夫人到幾步之隔的地方道:“今日王府有人在舒姐兒面前搬弄是非,我已下令嚴查,但大姐姐哪裏如今最是要緊,娘親想法子派人過去看看。”
女子生產本就是鬼門關,產房都得提前預備,最好是找個通曉醫理的老嬤嬤,將趙妨錦的院子裏裡外外都細細瞧過一遍,免得什麼帳子上熏了葯,還要叫人以為是什麼難得的熏香。
大夫人面色如常的嗯了一聲,拍拍趙妨玉的手誇她有心:“等明日,我去瞧瞧她,叫小崔媽媽都看一遍,等生產那日,我也帶着人過去。”
趙家的親事都結的極好,吏部宋家本是再忠誠不過的皇黨,誰也沒想到,趙妨玉成了王妃,連帶着宋家也被迫牽扯進皇位之爭里。
宋家表現的再乾淨,與趙家再疏離,但只要趙妨錦還活着,一日還是宋家執掌中饋的大婦,宋家一日便是趙家的姻親。
等到關鍵時,就算不押注二皇子,也必定不會押注旁人。
趙妨玉提醒大夫人要盯緊趙妨錦,免得有人鑽空子,鬧一出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慘案。
聰明人說話點到為止,趙妨玉知曉大夫人有應對之策后,重新坐回舒姐兒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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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盯着舒姐兒肖似趙妨錦的面容,輕柔的用指腹蹭了蹭,小孩子的皮膚滑嫩,大夫人力道輕,舒姐兒還以為是什麼小蟲子停在臉上,不適應的蹭了蹭臉。
“母親,我想將大宴,設在群芳園。”
“咱們住的地方,一直都是王府的中段,後面還有一大片空地,當初夫君便與我商議着,造了個園林。”
園林與住處用一道牆分開,如今園林造好了,這牆自然也已經拆開。
舒姐兒留在屋子裏午歇,崔媽媽與醒枝留在這裏看着,正院外面呼啦啦跪了一群人,還圍了一圈侍衛,趙妨玉身邊的弄波站在那些人面前正在訓話。
邊上還有個捆的嚴嚴實實,只有眼皮子能動的小丫鬟,年歲不大,後面還有一對夫妻帶着一個黑胖的男孩跪地哭求。
大夫人瞧一眼便知曉,這應當就是在舒姐兒的面出言挑撥的丫鬟。
看着長了一副可憐模樣,但人做錯事不能沒有代價,大夫人與趙妨玉轉身去了群芳園。
“群芳園……可是有什麼說頭?”
趙妨玉自小便喜歡雅緻,她在趙家住的那個院子,原先的名字叫蕉葉館,大家都覺得俗氣,但因無人居住,所以也一直不曾有人特地去給那地方換個名字。
後面趙妨玉住了進去,種了櫻桃,桂花,又改了名字叫蕉廬,收拾的別有一番風味,還特地說出個蕉葉覆鹿的典故來,叫原本取笑她那名字像菜園子的妨雲啞口無言。
趙妨玉帶着大夫人緩緩走進群芳園,開門見得便是油潤的青石板路,以及道路兩側開的極好的垂絲海棠,垂絲海棠嬌媚,在綠葉掩映之下,顯得格外嬌羞,好看的恰到好處,多一分便媚俗,少一分便不足。
海棠花後面接着兩顆開的極其繁盛的繡球花,綠色青翠,白的賽雪,穿過這海棠花,便是兩條小路,一條落英繽紛,一條遍地青白。
趙妨玉帶着大夫人走的,便是這青白石道,青色的是各式各樣的奇花異草,正長新枝嫩芽,白的是兩側用通透白玉,雕刻出的輕薄宮燈罩子,天明時白玉在光下更顯溫潤,天黑后,燭光在白玉燈罩之中亮起,那光透過白玉,越發襯托出白玉的柔美,短短一條路,不見金銀,勝過金銀。
小路曲徑通幽,頭上一半都是高大老樹,遮蔽過半天穹,又不至於攔住天光,叫人分不清白日黑夜。
路不長,走過一道月洞門,便是一處格外特別的平地。
平地上生長着茸茸細草,左側是弓箭台,右邊則是掛了十八般武器的演武台,再往後是臨水的小樓,擺了許多筆墨紙硯,一排一排的翹頭案擺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到了學堂。
更奇怪的是每一張翹頭案上,都擺着一把算盤。
弓箭,演武台,這些東西的用途一眼便能看出來,但是這小書樓里的書寥寥無幾,但一把把算盤,實在看得人莫名。
總不能是外面的人彎弓射箭,裏面的人撥弄算盤,計算外面的人射中多少?
趙妨玉笑而不語,帶着疑惑的大夫人上了樓。
“群芳園,等宴開那日,滿園夫人,可不是無數珍奇之花?”
群芳園,自然得有群芳,才算得上名副其實。
小樓一層是滿地的烏木翹頭案,二層便空蕩許多,甚至還有諸多樂器,還有幾張大些的長案,只不過擺放的東西不同,分了書法,丹青幾類,擺了幾張桌子。
對面便是一架貼牆放置的多寶閣。
上面擺了不少東西,有價值連城的白玉璧,有據說碎裂后修復好的白瓷花瓶,有上等別光錦制的披風,上面沾染了斑斑血痕,如今已成了一塊一塊黑色的血污……
斷裂的首飾,洗乾淨的脂粉盒子,甚至還有摔壞銅獸香爐以及燒的殘缺的字畫。
這上面的東西並非全然珍貴,有些甚至放到集市上也未必有人買。
大夫人知道趙妨玉弄這麼大的排場,必然還有後手,靜靜等她解釋。
然後趙妨玉卻遞來一本薄薄的冊子,上書,紅玉娘。
光看名字,還以為是什麼話本,沒想到打開,卻是這位名叫裴紅玉的女子的一生。
她出身富貴之家,卻所嫁非人,又逢亂世,夫君被抓去做了護城軍,當地官匪沆瀣一氣,搶走她家家財,父母親族慘死,夫君陣亡,幼兒嗷嗷待哺,公爹氣絕而死。
如此困境之下,裴紅玉一把菜刀殺了三個侵佔她的男子,成了當地有名的黑寡婦,後面更是集結了一幫女子,做起了皮肉生意,以此供養幼兒與失孤老人。
城門外屍山血海,殘肢遍地,城裏官員獻上大量金銀,免遭洗劫,無數女子老人幼兒流落街頭,最終依附於裴紅玉才得以留下一條性命苟延殘喘。
裴紅玉以皮肉生意起家,後面漸漸做起來釵環,衣物,等到太平之日,城中無數人家都在唾棄這幫女子,甚至包括她們奉養的老人。
裴紅玉帶着女子們一家一家上去罵,誰吃過她們的用皮肉換來的糧食,誰就是欠了她們的,吃她們的飯時,她們是救苦救難的女菩薩,結果天下太平了,她們又成了人人輕賤的娼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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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紅玉一點一點將生意做大,本地人不買她們的東西,她們就賣給外地人,生意就這樣做起來,養活了那一幫老弱婦孺。
後來裴家商行一路開到京城,裴紅玉也離開了那座城池,但百年之後,關於裴紅玉的故事,再也無人提及。
提到的,只有裴家商行令人叫絕的首飾與風光霽月的家主,無人說起那場戰亂,也無人記得那群戰亂之中,放下臉面與官員士兵換來糧食,救濟老弱的女菩薩。
大夫人看的眼眶微微濕潤。
趙妨玉這才指着多寶閣上,那一根極其精美,卻從中斷裂的金山茶多寶如意釵。
“這是紅玉娘所做的山茶金釵,當時叫什麼名字已經不知曉了,但她人如山茶,開的熱烈,落也決然,”
她這一生孝順婆母,養大兒子,後來重新嫁人,夫君卻不是個東西,被裴紅玉一紙和離書逐出門去。
這樣的書,這樣的故事,大夫人不曾見過,讀過。
她重新看向那架不大的書架,上面依次還有朱瑾夫人程留雲,蝶衣娘子木蘭旬……
一本一本,一個個被歷史遺忘的女子,被趙妨玉一點一點從時間之河裏撈出,擺放與人前。
這些人有人出身世家,有人出身市井,但無一不是,用力活着的人。
“再沒有比群芳園更堪得配的名字了。”
花有千萬種,人有千萬人,牡丹也好,山茶也罷,哪怕是路邊不知名的野草,只要活着,便是美好又熱烈的生命。
苦難而已,和活着相比,都是小事。
只要活着,便總有得償所願,柳暗明的一日。
大夫人看着這一架多寶閣,一本一本或薄或厚的書冊,忽然覺得這暗沉沉的天,有一線天光照射出來。
再是濃雲密佈,也總有雲開月明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