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匣中劍自嘯 (1)

第1章 匣中劍自嘯 (1)

清晨,天色漸明,太陽卻還未升起。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嗒嗒嗒”聲。朱雀大街已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兩旁的店鋪已開了大半,幾處早點攤已支出招幡,熱氣蒸騰了,還有一些店家正在卸下門板,吹熄燈籠。陳封端坐馬上,悠然顧盼,任馬徐徐前行,卻也自得其樂。雖是相公們急召,他卻並不急。他常年在梁都東門朝陽門外蟠石大營駐防,已有許久未在清晨時分進城了,因此對這景象甚是新鮮。剛剛看到早點攤,他甚至想喝一碗熱氣騰騰的胡辣湯,卻也知道這極為不妥。陳封微微苦笑搖頭,雙腿一夾,那匹青驄馬便加快了腳步,

這是鄭國延佑七年三月,陳封已因兩年前平安集一戰之功升任禁軍龍驤軍左驍衛都統制使,拜正五品承宣郎,授騎都尉。鄭國軍制,都統制使已是一方領軍大將。其時四方戰事不斷,烽火連綿,武將官品雖不高,卻是人人敬慕,不同於天下承平,以文制武之時。

不多時,到了文德坊,宮城高高的闕樓已然在望,前方不遠就是左掖門了。雖還未到下馬碑,陳封卻也不敢再騎馬,他片腿下馬,手牽着馬向左掖門走去。

左掖門前站着四個小黃門,見他過來,問了姓名,說道:“政事堂老王打過招呼了,官人這便請進吧。”說著接過陳封手中韁繩,將馬拴在一旁拴馬石上。陳封微微一禮,便進了左掖門。

進了左掖門,再過一道儀門是一條長長的甬道,沿着甬道向北走不遠便見到一處院落,院內聳立着幾處殿宇。陳封知道這是秘閣,卻不進這院,繞過院子一路向北,過一條夾道,大約一箭之地,牆的西側就是東宮了。東宮主殿是東極殿,甚是高大巍峨,雖隔着一道宮牆,陳封也覺得飛角重檐,直逼眼前。

陳封不敢停留,快走幾步,過了東宮不遠便是政事堂了。

政事堂在東宮之下,顯得極不起眼。整個院子坐西朝東,只有西、南、北三處平房,連門房都沒有,只有一道垂花門。門前立了兩名羽林衛兵士,還有四名小黃門,卻有許多各色人等走進走出,絡繹不絕。

陳封上前通了姓名,一個小黃門便夾着嗓子喊道:“老王,快出來,你等的陳制司到了。”聲音未落,便見北側耳房中跑出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幹辦來,那王幹辦邊走邊說:“哎呦,陳制司,您可來啦,相公們都等着呢。”雖然着急,卻也不曾失了禮數,先是叉手作揖,才引着陳封向院內走去。

政事堂議事廳便是坐西朝東的一排五間平房。王幹辦引着陳封來到門前,自去進屋通稟,陳封便在門外候着。不多時王幹辦出來道:“官人請進吧。”揖了一揖便退了下去。陳封今日因相公召見,穿了緋色朝服,戴了三梁冠,此時便正了正衣冠,掀開門帘,抬步進了門去。

廳內正中設了小須彌座,這自是為御駕準備的。須彌座上方懸着一塊金字匾額,上書“燮理陰陽”四個顏體楷書大字,端莊厚重,筆勢飽滿,卻是當今御筆。座下左右分列銅鶴香爐,此外再無他物。廳內卻沒有人。

南側內門邊侍立一個小黃門,招呼陳封道:“官人,這邊請。”

陳封連忙過去,小黃門挑開厚厚的棉門帘,陳封跨門檻進入內室。瞬間一股熱流迎面襲來。此時雖已入春,但天氣還是有些寒意,陳封清晨一路趕來,本已手腳冰涼,現在這熱氣撲來,頓覺渾身舒泰,本已繃緊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一些。

陳封略一凝神,這才留意屋內,這本是兩間大房,卻已完全打通,只中間用通頂的紫檀書架隔開。裏屋南牆擺了一排八個紫檀大櫃,櫃前一張圈椅一張書案,東邊後窗下是一鋪大炕,炕上一張小几,西邊窗下一排矮背官帽椅,椅背正與窗檯平齊,兩椅之間夾一小几;外間東側是兩張羅漢床,床上也各有小几,西側靠窗擺了一排四張書案,四張圈椅,裏屋外屋地中央各有兩盆燒得正旺的火炭。

屋內有七人,陳封雖不時常走動,卻也都認得,裏間大炕上盤膝而坐的紫袍長須老者是尚書左僕射領中書侍郎、崇政殿大學士方旭方東陽,垂腿而坐的紫袍襆冠者是尚書右僕射領門下侍郎、延和殿大學士袁端袁宜直,這兩個就是鄭國當今的宰相了。窗下官帽椅上首坐的是戶部尚書陸綸陸錦言,第二位是兵部尚書沈放沈山遠,第三位身着武將三品紫色朝服,卻是禁軍熊飛軍都指揮使,衛將軍趙具趙練才。鄭國軍制,都指揮使是正四品武官,但衛將軍卻是正三品勛,是以這趙具身穿三品服色。末席坐的是尚書左丞,張銓張子衡,正中書案后提筆疾書的是一位面白無須的年輕人,陳封知道這便是現下炙手可熱的中書舍人崔言崔默之。屋內這幾位,無論官品高低,卻俱是當今鄭國最為權勢熏天的人物。

陳封站在書架外朗聲報名道:“職下禁軍龍驤軍左驍衛都統制使陳封參見。”說罷叉手為禮,一揖到地。

屋內本來正議論紛紛,見他進來便都停了下來。陳封行完參見禮,首相方旭呵呵笑道:“是崇恩到啦,你先請坐,莫要見怪,只因你離得遠,此事又甚急,故沒有等你,我等便先商議了。你且寬坐。”

陳封謝了座,便坐在張銓下首,小黃門獻上茶來。

方旭見他坐了,便道:“好,接着議吧。”

兵部尚書沈放輕咳一聲道:“方相公,袁相公,我大鄭四十萬禁軍,徐太保正統兵十萬北抗燕、代,盧都司統兵五萬鎮漢中,南御西蜀,石都司統兵五萬鎮隴右,防備西狄党項,其餘各處郡府駐紮零零散散也有近十萬兵馬,我梁都只有十萬禁軍拱衛。梁都居天下之中,處四戰之地,南北皆無險可守。自來守軍不可少於十萬,梁都這十萬守軍我是萬萬不敢動的。正因兵力不足,淮南才沒有遣禁軍駐守,只有一萬廂軍。這也是淮南近十年沒有戰事,否則愈加捉衿見肘。兩位相公若是定要遣都中禁軍也非不可,只若都中當真有事,這罪責我卻承擔不起,須得兩位相公發下劄子來,我便全憑相公們做主就是。”說罷一手抓起几上茶盞,一口喝乾。

方旭呵呵笑道:“山遠,哪個說要你擔責了?用兵征伐這等大事自然不能要你沈大司馬獨自擔責。只是兵馬不能不派,梁都也不能不拱衛,今日請各位來便是要議一個最妥當的法子出來。”說罷又轉頭對陳封道:“崇恩,你大概還不知道今日這事,讓子衡細細說給你聽。”

張銓應聲道:“是。崇恩,今日這事是卯時剛到的六百里加急軍報,淮南生戰事。”

“我大鄭與楚國十三年前締結盟約,兩國盟好,互不攻伐。兩國間也確有十三年未有戰事,是以我大鄭淮南四州三百里土地只有一萬廂軍駐守。三年前,楚國樂平侯何璠出任楚國淮安刺史。何璠向以我淮南四州舊為楚國之土,乃陰蓄兵糧,欲謀奪我四州土地。其時我政事堂知何璠其人,未為無備,卻又不欲落人口實,便在淮北秘駐兩萬禁軍。然三年未見何璠有何動作,去歲冬襄陽兵變,便調淮北禁軍入襄樊彈壓,后便駐守襄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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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亡雲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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