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賊
秋風落葉,霧氣蒙蒙。
一律金色的暖陽刺破雲層,灑向大地。
錦繡宮中,奚夢兒一人坐在軟墊上,一旁的婢子雙膝跪在鋪着紅毯的地面,婢子給奚夢兒按摩腿腳。
奚夢兒伸手端過一盞熱茶,她拿着茶蓋撇了撇茶沫,剛飲一口時,只見門外婢子走入宮內對奚夢兒行了一禮,“娘娘,奕王求見!”
奚夢兒雖不知容煦此來找他有何用意,但猜想定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奚夢兒還是想聽聽容煦想說點什麼。
奚夢兒擺了擺手,給她按腿的婢子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才退下。
奚夢兒吩咐道:“讓他進來!”
婢子行了一禮,“是!”
婢子語畢,退了下去,良久,容煦身着一襲藍衣,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容煦行了一禮,“皇後娘娘萬安!”
奚夢兒微微點頭,“奕王無需多禮!”奚夢兒命令道:“來人,給奕王賜坐!”
容煦打斷道:“多謝娘娘,但是不必了!”
奚夢兒聞言,擺了擺手,那小太監剛拿來的椅子又拿了回去。
奚夢兒開門見山問道:“奕王此來有何事?”
容煦應答自如,“自然是帶娘娘去看一場好戲!”
奚夢兒疑惑,“什麼戲?”
容煦勾唇一笑,“娘娘去看了就知道!”
奚夢兒不解,“本宮一介深宮婦人,又是女流之輩,奕王有什麼話為何不去跟陛下說?”
“戲要趁早才好看,陛下此刻在上朝,若等陛下下朝,估計戲都已經散場了!再者,娘娘是陛下的賢內助,若宮裏出大事,陛下又脫不開身,娘娘不該為陛下分憂嗎?”
奚夢兒雖不知容煦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但她還是應允和容煦去看看,畢竟這是皇宮,容煦再大膽,還能在皇宮裏翻天不成?
奚夢兒站起身,去內宮換了身便服后,和容煦一道離去。
皇宮轉角處,只見高桑妍和蒼佑站在一塊無人的空地上。兩人靠着兵部尚書的兵部令牌進的宮,但也只能進前殿,不能入後宮。
高桑妍將令牌收回袖中,她對着一旁的蒼佑囑咐道:“我也只能幫你到這了,剩下的路該你自己走了。”
蒼佑對高桑妍行了一禮,“多謝!”
高桑妍沖蒼佑微微一笑,“不客氣!”
高桑妍剛準時抬腳離去時,突從四面八方跑出一群御林衛來,御林衛不多,有二十來人。
這二十人將高桑妍和蒼佑團團圍住。
“高姑娘,這麼行色匆匆,準備去哪啊?”
奚夢兒的聲音傳入了高桑妍的耳中,高桑妍循聲看去,心中一驚,嚇的她頓時心慌意亂,她立馬行禮,“民女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奚夢兒在婢子的攙扶下走到御林衛身後,御林衛讓出一條道。
奚夢兒笑的溫柔,“高姑娘,你可知你身邊的人是誰?”
高桑妍一臉疑惑,奚夢兒不急不慢解釋道:“承興四十一年,一夥海盜自願加入了大乘教,其中有一個叫蒼屹的海盜因武功高強而做了大乘教的首領。如今大乘教是反賊,朝廷正在平叛,而蒼屹所帶領的那伙反賊全部被朝廷所抓獲,下了大獄。”奚夢兒輕哼一聲,有些傲氣,“高姑娘,你身旁的男子就是蒼屹的親弟弟——蒼佑!”
高桑妍只想着助人為樂完全忘了打聽蒼佑的身份。
高桑妍轉頭看向蒼佑,一臉不可置信,“你真的是大乘教反賊蒼屹的弟弟?”
蒼佑不想欺騙高桑妍,她實話實說,“不錯,我確實是蒼屹的弟弟,可他加入大乘教一事,我真不知情。我一直以為他被做成獸人了。”
高桑妍聞言,心中一沉,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因為她知道,若她要幫蒼佑救朝廷正在抓捕的反賊,那他就成了反賊的同夥。
如此一來,高家就完了。
高桑妍一時慌了神,她害怕連累高達,於是她在地上連滾帶爬的對奚夢兒磕頭求饒,“娘娘,是民女要救的反賊,我爹他毫不知情,還請娘娘寬恕高家,只治我一人之罪,只要娘娘能放過高家,要殺要剮,民女絕無怨言。”
奚夢兒訕笑,“高姑娘一人做事一人當,真有骨氣,本宮佩服。只是高大人知不知情的,本宮一人說了不算,這還得要看陛下怎麼想!”
奚夢兒聲音冷了幾分,“將蒼佑這個亂臣賊子拿下,嚴刑拷打,一定要嚴審出高家到底是不是反賊,這樣才能還高家一個公道。至於高桑妍,關入大牢,好吃好喝招待着,她若少一根汗毛,兵部尚書可不會放過你們。”
二十人聞言,紛紛行禮,“是!”
語畢后,二十人剛想上前時,蒼佑卻做出一臉反抗的姿態,奚夢兒看見蒼佑不對勁,他立馬警告道:“蒼佑,本宮知你武功高強,但你給本宮聽好,今日你若脫身,便坐實了高家勾結反賊的罪名。你今日可以走甚至可以帶着高桑妍一起走,但等會高大人下朝,便是高大人的死期,不僅如此,高家會在今日午時被夷三族。所以蒼佑,好好想想,是乖乖束手就擒,還是反抗到底。”
面對奚夢兒的威脅,沒經過大風大浪的高桑妍被嚇的心驚膽跳,她面色瞬間慘白一片,她流淚哭泣道:“爹,是女兒不孝,害了您!”
蒼佑看着癱坐在地上的高桑妍,一股愧疚自責湧上心頭。
蒼佑是個有擔當的男兒,他一臉嚴肅正氣道:“高姑娘沒有勾結反賊,望娘娘能放了她,饒過高家,草民自願入大牢,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奚夢兒冷笑一聲,“你一個反賊有什麼資格和本宮討價還價?”奚夢兒眉眼一沉,“帶走!”
奚夢兒語畢,二十人又再次上前,蒼佑看着癱在地上,滿臉傷心的高桑妍,不願連累高桑妍的蒼佑只能忍住想反抗的心,乖乖和御林衛入了大牢。
寬闊的街道上,十個衙役押着一個披枷帶鎖,身穿囚服的男子行走於街上。
男子正是韶衡,只見他頭髮瘋散,嘴下長滿了鬍子,全身亂糟糟的,但好在他在牢房裏不曾受過刑,所以身上無傷。
他的雙腳帶着鐐銬,每走一步,腳銬都與地面發生碰撞摩擦,砰砰的聲音傳入百姓的耳中。
這腳銬很重,韶衡每抬腳走一步,都只感覺雙腿好似被灌了鉛一般,每一步都走的異常艱難。
街上兩旁站滿了給韶衡送行的百姓。
一些文人士大夫怒不可遏,他們紛紛為韶衡打抱不平。他們不敢咒罵當今皇帝,便只能怒罵上蒼無眼,讓好官蒙冤枉死。
功成卻被權臣妒,正落奸謀;昏君不聽諫臣言,皇權旁落。
對於韶衡被行刑,百姓無不婉惜痛心。
大興王朝又要失去一位為民為民的國之棟樑。
當百姓看着韶衡上了行刑台時,百姓圍在台下,不禁熱淚盈眶,淚流滿面。
韶衡雙膝被迫跪在木板搭建的台上,他抬頭望天,陽光明媚,異常刺眼。
矯首向天兮天卒無言,忠臣死難兮死亦何愆
其實韶衡並不害怕死亡與砍頭,但他唯一放心不下,唯一牽挂的就是韶思怡。
韶思怡的母親羅三娘是韶衡一生所愛,只可惜羅三娘在韶思怡兩歲時就因病而死。
自羅三娘死後,韶衡便把所有的偏愛與對羅三娘的愧疚全都補償給了韶思怡。
這二十年,韶衡既當爹又當娘,辛辛苦苦將她養到二十二歲,二十二歲的年紀放在尋常人家,都已經結婚生子了,可韶思怡傲氣十足,又眼高於頂,她想找一個她愛的男人,所以韶衡也就由着她。
韶衡一直想,只要有他在,韶思怡雖稱不上是這天下最富貴的女娘,但一定是這天下最幸福的女娘。
只可是,如今的韶衡要被劊子手砍下頭顱,魂歸黃泉了。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韶衡一死無懼,可韶思怡該怎麼辦?
韶思怡可是韶衡從小當做千金小姐養起來的,她從小雖不是錦衣玉食,但也是衣食無憂,被人伺候着長大,若日後自己不在他身邊,她又沒嫁人,倘若有人欺負她,那該怎麼辦?誰能為她撐腰呢?
空中時不時微風拂過,燕雀飛行。
灰塵漫天飛舞,沾在眾人的衣襟臉頰上。
“額啊~”
劊子手一聲痛呼,鮮紅的血液染紅了衣襟,最後滴落到韶衡的臉上,滾燙的觸感讓韶衡回過神。
韶衡抬頭去看,只見那身材魁梧,身體高大的劊子手胸口中了利劍,他此刻已倒地不起,飲恨黃泉。
監斬官全泰嚇的大驚失色,心慌意亂,他急忙大聲呼喊,“戒備,戒備,有人劫囚,快戒備。”
一聲令下,十個錦衣衛從天而降,站在台下的御林衛也紛紛拔出腰間佩刀,刀光如雪,閃着點點寒光。
台下的百姓因驚嚇過度,四散開來,百姓為保性命,攜家帶口,掉頭就跑。
台上一片驚恐,台下一片混亂。
混在人群中的裴嗣音因百姓的亂沖亂撞而和陸孚散開。
咻咻咻~
空中飛來沙包,落於地面時,白色粉末四散開來,如白霧繚繞般,迷人雙眼。
錦衣衛和御林衛都看不清台下情況,他們害怕有人趁亂救走韶衡,便飛身而下,見人就砍。
“啊啊啊啊啊!!!!!”
空中鮮血紛飛,人頭滾動,地上屍骨成堆,血流成河,百姓們發出此起彼伏的慘叫哀嚎聲。
被嚇的六神無主的裴嗣音此刻已心亂如麻,她看着面前擁擠的百姓因逃命時相互推搡,而倒於地面,被踩踏而死,耳邊又是撕心裂肺的哀求,聲嘶力竭的慘叫,她一時只覺崩潰,心臟砰砰亂跳。
“陸孚,陸孚,你在哪?”
裴嗣音嚇的淚流滿面,她大聲疾呼道。
可多如繁星的人們都在高聲呼喊自己的親人,裴嗣音的聲音摻雜其中,就如針落大海,被海水覆蓋,又有誰會聽到呢?
“陸…額…”孚
裴嗣音再次出聲時,只覺一隻手點住了她的穴道,讓她既不能叫喊又不能動彈。
一雙大手將裴嗣音打橫抱起,裴嗣音落入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裴嗣音一雙眸子眼含熱淚的看向抱着自己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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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是個黑衣人,他臉上矇著黑巾,看不清面貌。
黑衣人看出了裴嗣音的緊張害怕,他聲音溫柔,好聲好氣安撫道:“嗣音別怕,哥哥帶你回家。”
是哥哥!
哥哥沒有死!
裴嗣音因激動和震驚而淚如泉湧,但身體也隨之放鬆下來,一顆心也似有了着落般,歸於平靜。
隱蔽在人群中的楚熙,見行刑台上已無韶衡的人影,他伸手輕輕拉着一旁韶思怡的衣袖,帶着她離開了人群。
待白粉消散時,地上遍地屍體,經檢測,全是百姓,而錦衣衛和御林衛卻無一人受傷,就連行刑台上的韶衡也隨之不見。
全泰見此火冒三丈,他怒斥道:“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御林衛和錦衣衛紛紛面向全泰下跪行禮,低頭不語,全泰雙眼掃視一圈刑場,不見陸孚的人影時,他更加生氣,質問道:“你們的陸大人呢?去哪了?”
沒人敢回答全泰,也沒人敢管陸孚去了哪。
但全泰知道,這下全完了。
全泰不過是京畿太守,官居正五品,而被劫走的可是陛下親口下令要監斬的要犯。
容燁不是明君,他做事隨性而為,若一個不高興,金口隨便一開,要斬他腦袋可怎麼辦?
可韶衡已被人劫走,回去是死,不回去也是死。
全泰沒了辦法,畢竟他是興臣,興朝六州一城一都皆為興土,他逃又能逃到哪去?
全泰只能從椅子上起身,勒令所有人和他一起回宮。
小巷深處,摘掉面巾的裴子衿正將裴嗣音打橫抱在身上,他要帶裴嗣音遠離陸孚,就在他路走一半時,身後一柄冷劍如游龍出海,在空中凌空翻滾向他後背重重襲來。
裴子衿只覺後背涼風嗖嗖,但他依舊不急不忙,只見他面色一沉,眸光一冷,腳尖一點地飛身而起,長劍被他輕而易舉避過。
空中一個白衣身影翻滾,落於地面時,只見陸孚一襲白衣,衣不染塵。
利劍劍柄落在陸孚手中,陸孚手執長劍,神色淡然,白衣如雪,身姿如玉。
陸孚輕笑一聲,“裴督主想將拙荊帶去何處啊?”
裴子衿鬆手放裴嗣音穩站地面后才鬆手解開了裴嗣音的穴道。
裴子衿語氣冷漠,“正所謂長兄如父,今日我就做主,裴嗣音和你的婚事就此中斷。”裴子衿從袖中拿出一封寫好的和離書,“今日你就把這和離書籤了,從今往後,你和裴嗣音一別兩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裴子衿話音剛落,裴嗣音卻急忙打斷道:“哥哥,你在說什麼呀?哥哥,陸孚待我很好,我不願和他和離。”
裴子衿聞言心痛如絞,但他還是強忍着那顆痛不欲生的心,語氣森冷,“裴嗣音,不許任性!”
裴子衿將手中的和離書扔到陸孚面前時,只見陸孚手腕一動,一挽劍花,和離書瞬間變成齏粉,散落於天地只間。
陸孚薄唇微動,“裴督主,我早已和嗣音許了終身,而且嗣音也不願和你走。裴督主又何必強人所難,棒打鴛鴦呢?”
裴子衿冷笑一聲,“陸首領,你說我棒打鴛鴦,那好,我問你,你真的愛嗣音嗎?”
陸孚面色堅定,“當然!”
“那好,若你能將永昌公主的屍體親自送到我面前,那我就不阻礙你們如何?”
陸孚聞言,面上的神情瞬間僵住,他也想親手殺了容雅,可容雅一旦死了,也就表示他和太后撕破了臉。
陸孚解釋道:“現在殺容雅不是時候,但終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他,把她的屍體帶到你面前。”
“那好,那就等你什麼時候殺了容雅,把她的屍體帶給我時,我就什麼時候把嗣音還給你。”
裴子衿語畢,在裴嗣音還未反應過來時,裴子衿一把點住了裴嗣音的穴道,將她快速打橫抱在身上,腳尖一點地,飛身離去。
陸孚剛要去追,從天而降一人,正是楚熙。
楚熙披着一件銀色斗篷,他站立在陸孚面前,陸孚對楚熙行了一禮,“御王!”
楚熙笑道:“陸首領不必多禮!陸首領,本王此來只想和你說一句話,容燁昏庸無道,寵妖后,信奸佞,親小人,遠賢臣,昭興一朝,已是日薄西山之相。陸首領是個聰明人,應當知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的道理。若陸首領願歸順於本王麾下,待本王事成之日,定不會虧待於你。”
陸孚知道容熙也要來爭奪天下了,亂世天下英豪出,幾人能將社稷奪
這江山社稷,人人都想要,可是,活到最後的能有幾人呢?
陸孚聽說過容熙的心狠手辣之名,也知道他能屈能伸,有勇有謀,否則,他早就被容煦和容淮整死了,哪還能活到現在?
陸孚雖不知楚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他還是試探性問道:“王爺,若臣不願呢?”
楚熙一臉惋惜,但他還是故作輕鬆應道:“不願就不願吧,本王還能強迫你不成?”
楚熙轉身,邊走邊道:“陸首領,雖然你不願,但本王還是想勸你好好想想,不管你將來何時想歸順本王麾下,本王都歡迎之至。”
楚熙語畢,腳尖一點地,飛身上了屋檐,在一個移形換影間,已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