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做得很好
正出神間,季月歡發現她的掌心一暖——是祁曜君握住了她的手。
“那就不要藏了。”
季月歡一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反問,“什麼?”
“你不是說,以前你只是把你的本能藏起來,但你現在不想藏了么?那就不用藏了。”
季月歡着實覺得他好笑。
“你認真的嗎祁曜君?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一個人如果不再隱藏自己的陰暗面,你知道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嗎?你是在鼓勵我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徒嗎?你……”
可是要做明君的人。
她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祁曜君打斷:
“那你會嗎?”
季月歡一愣。
“如果殺人就叫陰暗面,那朕只能說,季月歡,你眼中的世界還是相對單純的。”
祁曜君另一隻手揉她的頭髮。
“殺人不是什麼多稀罕的事,你以為朕的後宮又有多少是真正嬌滴滴的女子?皇后,貴妃,蘭妃……她們哪個手上不是染滿鮮血?但他們殺人的方式遠比你齷齪下作得多,強加罪名,栽贓陷害,濫用私刑……”
祁曜君握着她的手無意識地收緊,他的聲音也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
“她們在朕看不見的地方草菅人命,又要在朕的面前裝得溫婉賢良,粉飾太平。相比之下,你那點兒手段簡直不夠看,你瞧瞧,你連手上的血跡都學不會藏……”
她的手上是還沒有完全乾透的血跡,祁曜君握上去的時候就感覺到了。
極不舒服的觸感,她應該比他更不舒服,可她竟然一路都忍下來了。
祁曜君又撕下自己一片外袍,抓着她的手,仔仔細細地給她擦拭着。
“你哪兒有什麼陰暗面?你的一切都是攤開來的,如孩童般簡單直白。”
季月歡對此不置可否,只是沉默了許久后,才意有所指地嘆息,“你果然什麼都知道。”
所以電視小說里那些個被後宮嬪妃耍得團團轉的皇帝果然都是騙人的,一國之君哪兒有那麼好糊弄?
祁曜君手上的動作一頓,以為她是怪他知道卻不阻止,抿了抿唇。
“是,朕都知道,但朕有朕的身不由己。前朝後宮息息相關,面上她們不過是朕的女人,似乎朕想怎麼處置都行,但背後卻是牽一髮動全身,她們背後的家族,每一個都不容小覷。你可以說朕無能,但朕總要為江山社稷考慮。這天下剛平定不久,老百姓們也才勉強過上安穩的日子,再經不起折騰了。”
只有經歷過餓殍遍野的亂世,才知道如今的安定有多不容易,而如今作為一國之君,他只想將這樣的安定維繫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我知道,”季月歡淡淡地應了一聲,“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原着里祁曜君和反派的每一次博弈,無一不是想盡辦法將對民眾的傷害降到最低。
這也是季月歡喜歡原着的一個原因。
別的文里搞權謀,好像皇權和世家的鬥爭很容易,世界架構里除了皇宮和官員宅邸就沒別的了,皇帝看這個人不爽,就找個理由抄對方的家;這個人看皇帝不爽,就找殺手玩刺殺,平日裏不是你算計我,就是我算計你,各種陰謀詭計層出不窮。
百姓呢?成了背景板。
他們斗他們的,百姓們就吃吃喝喝看熱鬧。
醒醒,這是生在和平年代的當代網友才有的日子。
古代怎麼可能呢?封建背景下,階級統治是一切,上面的人鬥起來,遭殃的全是老百姓。
有錢有權者為世家,錢權何處來?不都是底下人孝敬的么?底下的人錢又從何處來?民脂民膏么。
而正是為了讓老百姓過得更好,才要清理掉朝堂的蛀蟲,這才是權謀最基礎的底層邏輯。
有的小說則從根本上拋掉了這個邏輯,為了權謀而權謀,很多時候你都看不懂正派和反派鬥來鬥去是為了什麼。
但原着不是,祁曜君為了當好這個皇帝,真的付出了很多。
祁曜君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怔愣片刻后,眉心微微舒展。
彼時她的手也已經被他擦拭乾凈,她的手很好看,纖細修長,蔥白如玉,祁曜君捏了捏,抬頭朝她笑:
“你也已經做得很好了,季月歡。”
“嗯?”
她做什麼了?
就聽祁曜君無奈道:
“哪怕朕給了你可以濫殺無辜的特權,你也不會是暴徒。迄今為止你所有的攻擊性都是被動的,芸心算計了臘雪,你才傷了她,蘭妃羞辱你,你才逼着她道歉,刺客要殺你,你才反殺,如李修媛所說,你骨子裏有着你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慈悲感。”
祁曜君揉她的頭髮。
“別把自己說得那麼不堪,你從不主動害人,光憑這一點,你已經比絕大多數人都善良。所以你不用藏,你如果想殺一個人,那一定是對方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既如此,那便殺,朕給你兜着。”
季月歡張了張嘴,想說她一點都不善良,她只是懶;想說她只是不想造下業障,影響自己投胎,但話到嘴邊她又愣住了。
前世她壓抑內心的殺意,是為了不被小老頭扔掉,今生她甚至升不起主動害人的心思,只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來世,想和小老頭再重逢。
她心裏所有的善意,都是為了小老頭。
季月歡直到此刻才那麼清晰地意識到,原來小老頭即便不在了,卻仍然在救她,不教她誤入歧途。
她以為自己還是那個怪物,但其實,她心裏頭的野獸,早就被小老頭馴化了。
“祁曜君,謝謝你……”
果真是旁觀者清,若不是祁曜君說,她可能到現在都沒發現這個問題。
祁曜君以為她是在謝他給她兜底這件事,他無奈一笑,剛想說什麼,季月歡卻臉色一變。
她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先別說話。
祁曜君看到,季月歡的目光,落在他的側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