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維多利亞頻道
午後的陽光接替了總是怒氣沖沖的正午，讓天幕之下的熱度逐漸變弱。對喜歡享受陽光的溫暖，卻又害怕炎熱的人而言，如今便是最為舒適的光線。
莎萊娜搬來椅子，坐在陽台旁。她的腳下是從周琴手中徵用而來的老舊小風扇，扇葉不停地轉動，絲絲的涼風吹拂，讓過膝的裙擺在玉足之上輕輕搖曳。撫摸着手邊的小蔥，她靜靜地閱讀着手中的中文小說。偶爾，莎萊娜會喝上一口周琴泡好的白茶，彷彿找回了當初下午茶時間的美妙。
字典翻動的聲音替代了兩人之間的交談，讓氣氛顯得如此靜謐。儘管屋內的氣氛相當寧靜，卻不代表周琴的內心也同樣安寧。
從吃完了午飯開始，周琴便閉氣凝神般惡狠狠地盯着屏幕看，時不時敲上一會鍵盤。他那副較真的模樣，讓莎萊娜只敢在看書的時候偶爾望上一眼，然後趁着周琴沒留意，飛快把頭縮在書頁後面。
雖然兩人相處的時間算不上很久，但莎萊娜清楚，她的房東先生每次認真思考時，都有一股憋得很難受的勁頭。嗯，說起來略顯不雅，但沉思的周琴，確實給莎萊娜帶來與便秘的病人無差的觀感。
“莎萊娜！”
“唉！怎麼了？”*
也許是剛在心裏把周琴與某種隱疾聯想在一塊，自覺心虛的莎萊娜被周琴輕輕呼喚名字，便被嚇得立直，差點就從椅子裏站了起來。周琴愕然地看着差點蹦起來的莎萊娜，決定暫時不去管她受到什麼刺激。
眼下的想法，顯然更為重要。
周琴着急地詢問着，“你反應怎麼那麼大？算了，我想問你一件事。”*
莎萊娜把手放在背後，不安地攪動着食指，顯得有些不安與緊張，“怎麼了？是我最近做錯了什麼嗎？”*
周琴擺擺手，表示莎萊娜想多了，“我只是想問你，有沒有興趣在網絡上教英語。”*
莎萊娜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彷彿聽見了什麼離譜的笑話，“我？教英語嗎？”*
周琴點了點頭，顯得理所當然一樣，“你一個列列顛的，你不教英語誰教英語。說真的，你比很多國內外教的血統都來得更加外。”
嗯，百年前沒被稀釋過的血統，可不是純得很。
莎萊娜對列列顛的人這種稱呼顯得有些抗拒。她嫌棄地說，“首先，我是愛洱蘭人，不是列列顛人。”
然後，她摸着臉，對周琴的想法提出了質問，“其次，你們、我是指你們國家的人，會很想學英語？”*
莎萊娜用手指畫了大圈圈，就像是是框住了窗外的景色，又框住了她從未出門探索，這個陌生的未來國度。穿越來已接近一個月，可因那一堵破空氣牆，莎萊娜時至今日都沒有離開這棟樓的機會。
她明白外語是一種實用的知識。在隨着父親行商的過程中，莎萊娜亦粗略學會了三四門語言的簡單交流。可是，這樣的視頻主題，在網絡上真的會掙到錢嗎？
莎萊娜對這個國家的認識，全都來源於手機可以接觸的網絡。但這種匿名的討論環境，顯然無法讓她完全相信。如果有機會，她也很想親眼去見證百年以後的東方國度。
可能，也算是替百年以前的父母好好看一眼未來的世界吧。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周琴拿手指敲了敲下巴，一頓一頓地說，“看人，反正想進步的話，是逃不過英語的。”*
莎萊娜暫時收起悲傷的情緒，合起書，開始懷疑自己多日以來努力學習中文到底為個啥，“我還以為日不落帝國日落以後，英語就沒那麼流行了。”*
周琴重新揭開了她手裏的字典，笑着說，“倒下一個說英語的，又爬起來另一個說英語的。至少現在他還是使用率第一的語言，躲不掉的。”*
莎萊娜低頭看着字典，不由得思考起來。當老師，她可真的一點經驗沒有。
“那我要從字母開始教嗎？”*
“咳咳，不至於不至於，我沒打算讓你從胎教開始。我的目標群體是出國旅遊和留學的人，他們會更加喜歡你的西區口音。所以，計劃是這樣的，我們會開一個新的視頻賬號，專門用來發佈英語的口語視頻，用你的母語級水平作為賣點。”*
周琴走到飯桌旁，捧着電腦便走了過來。在電腦的文件上，周琴羅列着所有莎萊娜可以去嘗試的教學方向。因為擔憂莎萊娜看不懂自己的中文速記，周琴甚至特意打開了一個翻譯過的英語版本。
莎萊娜把電腦放在膝上，一條條地看過去。她時而驚訝，時而又在沉思周琴建議的可行性。順着肩膀貼落的金髮，柔順地纏在她的臂上。莎萊娜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方案，下意識便拿手指捲起了頭髮。周琴看着她完全投入在研究每一個方向，只覺得下午所消耗的腦細胞死得其所。
莎萊娜一路看去，不得感嘆房東先生的執行力是多麼恐怕。居然只用了一個下午便想出了那麼多的安排。果然，貧窮是人類爆發潛力的可靠理由。其中，周琴重點標註的兩個計劃十分得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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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時學會基本交流，旅行無憂就是現在！！
一百小時學會出國英語，留學soeasy！！
莎萊娜轉過頭，用眼睛瞥了瞥屏幕，問着周琴，“為什麼是一百小時和三小時啊？”
周琴沉默片刻，嗯了一聲。他仔細地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用較為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解釋，“因為有代表性的時間，對大眾而言是具備潛意識上引導的。”*
“一百是三位數的起點，也是我們國家紙幣目前最大的面額。算得上大多數人在學生時代，第一次認識到的龐大數目。而三是一個微妙的數字，它不多，卻又有着一定的分量。特別是在我們國家，三國、三人行必有我師，這是會讓人下意識感到特別的數字。”*
“所以呢，前者的一百小時，聽着比較專業。而後者的三小時，能滿足這個時代連放屁都恨不得一口氣排空的快節奏心態。”*
在這個時刻，莎萊娜貌似想起來了。她的房東先生，正是在大學學習心理學的。
好可怕！作為一名觀眾，莎萊娜感覺自己的內心想法都被扒光了。
房東先生平常該不會也在研究我的內心想法吧！
可惜啊，周琴說得比較起勁，沒有注意到已經嚇壞了的莎萊娜。
“我積極心理學的老師說過，這年頭的人急於求成。不然那些成功學的廢紙也不會有人買了。甚至在解決焦慮這種長期問題上，他們都想在兩三天內解決。既然他們喜歡這樣，那我們滿足大眾需求就好了。”*
莎萊娜拉着胸口的衣領，顯得弱小可憐又無助，她感覺自己的內心被非禮了。她在越講越起勁的周琴旁探頭探腦，窺視着屏幕上的內容，“嗯。可是，感嘆號真的需要兩個嗎？”*
周琴摸了摸下巴，然後把內心的想法娓娓道來，“因為這樣看着會比較吸引人，勉強也算是一種時代特色吧。現在這個網絡時代，標點符號亂用，話也不好好說，就愛造詞，把網絡詞當生活用語。隔壁一個叫MyGo的動畫還五個感嘆號呢。”*
說罷，周琴貌似覺得有些可惜。他刻意打趣莎萊娜，“要不是你不想拋頭露臉，只憑着顏值和外國人的身份，你都能輕輕鬆鬆上十幾萬播放。開個直播，流量還可以再翻一倍。”*
莎萊娜抿了抿雙唇，把指間的頭髮攪動得更加細密。她想在房東先生的幫助下，有獲得自己日常開支的能力。可是，這種以自己外表作為交換金錢的行為，她總是不太喜歡。
金色的長發被她的食指拉直，在小腹前打轉。莎萊娜眼中的深邃，變得略顯低落。可她依舊是莎萊娜，一個勇於表達的女孩，“我不喜歡和她們一樣，靠一張臉吃飯。我希望關注我的......是叫粉絲嗎？他們更喜歡的，是我向他們展示自己的才藝，如果他們喜歡，那我才能掙到讓自己安心的錢。”*
周琴笑了，他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也許，他當初決定留下莎萊娜，也是因為感覺到她骨子裏的堅毅。可能他也未曾發現，自己已在不自覺中，被莎萊娜的氣質吸引。
“你一個商人家的女兒，居然會在乎掙錢的方式嗎？”
莎萊娜吐了下舌頭，尷尬地鬆開架在指尖的髮絲。她苦澀地低聲說道，“因為是商人家的女兒，所以才更加在意這些。金錢可以簡單地累積，可名聲與自尊是摸不見、會在不經意間消失的財富。我不知道這個時代會怎麼看待以誘惑去換取財富的女性，但至少我不願意成為這種女性。”*
她彷彿下定了決心，“我希望得到尊重。”*
突然，她噗嗤一笑，朝着周琴眨了眨眼，“而且，我相信房東先生作為合伙人，會想辦法陪我掙錢的。對嗎？”*
她輕輕地歪着頭，讓秀髮在身側如雨落下，柔和的笑容直擊周琴的內心，他彷彿從未見過如此甜美的莎萊娜。
看見周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莎萊娜竟然顯得有點害羞，她錯開與周琴對視的目光，彷彿是在找一個逃避的理由，“我先看看別人的視頻，我得好好參考一下。”
望着逃跑似的莎萊娜，周琴撓撓臉，好像也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多失態。貌似在她那個年代，還挺講究社交禮儀的。像他這樣盯着別人臉看，大概會從此與社交圈子絕緣吧。
午後的太陽識趣地躲在西山之後，不去打擾尷尬的兩人。入夜的時分，周琴習慣性便進去廚房，簡單炒了青菜和肉，盛出來兩碗飯。他們安安靜靜地看着電腦屏幕上播放的復古口語視頻，權當學習同行經驗，順道下飯了。
“現在的人怎麼都愛胡說八道。”*
莎萊娜把筷子平放在飯碗上，兩隻手托着下巴，眉頭緊鎖地與視頻里的人對着罵。她指着屏幕中介紹維多利亞時代社交口語的那個人，不斷地挑着對方的毛病。
“這個人說錯了，我的時代才沒那麼優雅呢。早上出門還好一點，下午的馬路上基本都是馬糞，我們下馬車的時候都得看着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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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也不對，她連東區和西區口音都沒分不清呢。還在這裏聊每個地區的用語差異，可別逗我笑了。”*
莎萊娜不斷對周琴指出網上有關維多利亞時代的認識有問題。周琴看着莎萊娜的側臉，似乎是疑惑於自己為什麼只想到讓她彈鋼琴。一個對國人而言熟悉又陌生的異國年代，這本身就是最好的話題。更別說，那可是維多利亞時代。國外各種影視遊戲改編時最愛參考的兩大時代之一。
一個歐洲中世紀，一個工業革命時期的維多利亞時代。可以說，在國外的創作領域，他們就是毋庸置疑的永恆話題。別的不說，看看唐頓莊園和冰與火之歌多火就夠了。
周琴拿起面前的不鏽鋼盤，把剩下了一些肉沫倒入碗裏。他試探着莎萊娜的口吻，不想給她太多壓力，“莎萊娜，你要不要再開一個系列，專門去介紹維多利亞時代？”*
莎萊娜猛地一轉頭，身後束起的馬尾如同長鞭般啪地抽到周琴臉上，“可以嗎？”
周琴摸着被馬尾抽中的側臉，想着這姑娘早晚得剪一下頭髮，不然殺傷力太高了。
“當然，你肯定能說出來很多沒人知道的東西。這就是你的優勢。”
周琴頓了頓，摸着有點疼的臉頰，忍不住笑了下，“畢竟，你才是維多利亞時代的本地人”
“我想試試！”
周琴點點頭，“那英語方面就嘗試兩個系列，旅行基礎英語，還有進階版的口語。再加上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科普節目，以後會很忙哦。”
莎萊娜很高興地舉起了手邊的字典，“沒事的！只要不是給別人工作，我就特別有幹勁！”*
可突然，她的目光轉移到客廳的鋼琴上，顯得依依不捨，“那......鋼琴呢？先放着嗎？”*
“當然不可能，我剛剛就在思考鋼琴視頻的事情。其實，我有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