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小小奶黃包
距離已拆除的青石小區約兩條街道之外，坐落着一座新建沒幾年的碧湖小區。今晚，在碧湖小區的某個人跡罕至的角落裏，一個細小的身影小跑經過垃圾桶旁，隨後悄然消失。
這年頭，人們丟垃圾的行為總是非常隨意。往自家垃圾桶上套個市場買菜時捎帶的薄膠袋，管他什麼分類都往裏丟。在吃完飯後，順便下樓遛個彎，將膠袋隨意往垃圾桶里那麼甩去，便能解決一家子的生活垃圾。
哐當聲響起，又一袋垃圾被丟進垃圾桶里。此時，小區的草叢忽然傳來異動。於漆黑之中，幼小的身影再次閃現，讓那雙眼睛悄悄地發出青色光芒，遊走在垃圾桶的後方。
一隻小土狗從草叢的黑暗中撲騰着小短腿走出，艱難地爬上綠色桶桶旁邊的垃圾山，用尚未徹底長好的尖牙撕開一袋袋的垃圾，憑着氣味去確認食物的位置。
小土狗就這樣在垃圾中翻找着，希望今天用不着挨餓，也不會吃飽后肚子疼，在夢裏陪太奶聊天。
“你......要吃奶黃包嗎？”
一個稚嫩的聲音打亂了它覓食的節奏，把小土狗嚇得往陰影里一縮，警惕地注視着兩隻年幼的兩腳獸。和它同一窩的小狗都曾見過這種兩腳獸，但在它回憶里，跟着兩腳獸離開的媽媽並沒有什麼好下場。
小土狗只記得媽媽的氣味最後出現在某個兩腳獸吃飯的地方。
然後，她的氣味慢慢隨着時間消散......
那天以後，小土狗再也沒聞到過熟悉的味道。
它強撐起勇氣，從垃圾堆后的草叢裏探出頭來，朝着兩個孩子發出奶聲奶氣的汪汪叫。可惜，這種哇哇叫與其說具備示威的意圖，倒不如說是起了反作用。
那個小女孩在聽見小土狗的叫聲后，高高地舉起手直呼：“太可愛了吧！”
說罷，她便張牙舞爪地起了衝過來抓住自己的念頭。
雖然聽不太懂兩腳獸的語言，但小土狗一看見那充滿攻擊性的起跑動作，嚇得轉頭就想跑。
幸好，旁邊那個小男孩還算懂事，攔住了身旁的小女孩，向她吩咐道。
“人地就離比你嚇死啦，你撕塊包比我。”
年幼的周弦乖巧地點點頭，聽從哥哥的命令，一把撕下大塊的包子皮並遞給了哥哥。周琴接過包子皮后，手臂輕晃，往垃圾堆旁相對乾淨的地面一丟，然後便帶着妹妹往遠處的樹蔭下走去。
“給你咯，我們走開一點，你慢慢吃。”
小土狗警惕地盯着兩兄妹離去的背影，久久沒有動靜。在確認了安全的距離后，它才陰暗地爬行到包子皮旁，用嘴叼走食物，迅速逃離了這個地方。
“洛依，你別看流浪狗了。我們去玩啊！”
聽見朋友的呼喚，扎着雙馬尾的小女孩依舊沒有移開視線。她望着從自己腳邊小跑經過的土狗，心中不知為何起了跟上它的想法。
她看着小狗往遠方走去，大致能猜到它準備向自己不常去的街區前進。
可當她默默地回頭時，小學認識的朋友都背着書包，停下並朝她招手。
在經歷了童年的孤獨后，那對消失不見的兄妹似乎成了一種遺憾，讓她不願意第二次嘗試失去朋友的感覺。無奈之下，她只能順從朋友們的意見，跟着他們離開。
她不舍地看了眼已經跑遠的小土狗，無意中錯過了一次再會，“好呀！”
今天依舊是覓食的一天，可順着路上殘留的氣味，小土狗意外地聞到了那兩個小朋友的氣味。
這半個月下來，那兩個小東西似乎每天晚上都在那個垃圾桶旁等着自己，讓小土狗漸漸便習慣了他們的存在，變得沒那麼愛翻垃圾桶了。
如今，每晚看到他們，小土狗都會輕晃尾巴，走到他們面前討要食物。畢竟，那兩個小朋友丟給自己的食物，其實要比垃圾里的好吃許多。
那些食物，甚至帶有溫度。
“啊！是那隻狗狗！”
聽見熟悉的聲音，小土狗猛地抬起頭，正好能看見那兩個小朋友手牽手，各自背着一個方形的大袋子，向自己走來。
周弦微微蹲下，試圖伸手去摸小土狗的頭，“我們去買包子，你要不要一起來？”
看見小女孩的魔爪向自己襲來，小土狗嚇得往路邊的綠化帶里一跳，直接摔了個屁股朝天。
周琴看着被自家妹妹嚇得半死，兩條後腿直朝天，玩命撲騰的小狗，也只能拉着她走遠了點。兄妹站在一旁，看着那隻小土狗艱難地翻轉，帶着滿身泥污重新站起身。
“你知道什麼是包子吧？”
小土狗腦袋微微歪向一旁，疑惑的目光完美反映了如今的心態。雖然雙方語言不通，但周琴算是看懂了對方的一頭霧水。
周琴伸出雙臂，在半空中用着豐富的肢體語言進行解釋，希望能實現人狗之間的無障礙交流，“就我們晚上喂你吃的那個，白色的，吃的！”
小土狗雙眼立刻亮起，大叫一聲：“汪！”
周弦看着那根高速擺起來的尾巴，呆愣地眨了眨眼，拉着周琴的手說：“哥，它好像真的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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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要一個菜肉包，還有......”
周琴拿着手裏的零錢，在包子鋪的櫥窗前踮起腳，準備下單。可他說話時忽然停頓，想起身旁還有一條狗等着吃包子呢。他扭頭向後，漫不經心地問：“你吃什麼啊？”
小土狗坐在周弦的腳邊，迷茫地應了一聲：“汪？”
我哪裏知道該吃什麼？
周弦默默地看向腳邊。她死盯着不會說人話的小土狗，一肚子壞水地舉起手大喊：“哥，它說想吃奶黃包！”
周琴和小土狗：“......”
兩兄妹一人拿着一個包子，走回了居住的碧湖小區。在他們身後，一條渾身髒兮兮的流浪小狗四條腿各走各的，緊緊跟着兩人。
兩個小孩子，還有一條更小的土狗就這樣聚集在小區的某個花槽旁，分食着一個奶黃包和菜肉包，讓每個路過的人都覺得場面極其怪異。
從那天起，小土狗便習慣蹲守在那個小兩腳獸扎堆逃跑的地方，等着那兩個小朋友被大壞蛋從籠子裏放出來，然後帶自己去買包子吃。
雖然狗狗不懂得什麼是小學，也不懂放學是個什麼玩意兒。
可是，他們每天都會給自己喂吃的耶！
以後都用不着去翻那些綠色桶桶了，多好！
漸漸地，兩兄妹所讀的小學成了着名景點。一隻小土狗天天趴在學校門口，等着一對兄妹放學的消息在附近不脛而走，讓許多人都津津樂道。
當然，這隻小狗和兄妹的故事，間接讓不少家長頭疼了起來。因為，一句有趣的話開始在學生之間流傳，令許多父母哭笑不得。
媽媽，狗都會接別的小朋友放學！你為什麼不來接我！
自然，這句話也慢慢傳到了趙婉如耳里。她一開始還樂呵呵地問認識的鄰居和家長，到底誰家的狗那麼有靈性，都學會接孩子下課了。
然後啊，她又開始朝別人嘚瑟，說自家兩個娃聰明得很，大那個帶着小的那個，自己就沒擔心過。反正，自己在家裏頭管他們一口飯就行。
直到幾天後，她才從別人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那隻狗原來是流浪狗，而它接的兩兄妹......是自家那兩個崽啊？！
此時，家長之間流傳的那句話，似乎隱約在她耳邊迴響......
媽媽，狗都會接別的小朋友放學！你為什麼不來接我！
淦！被迴旋鏢抽臉了！
趙婉如心裏一陣無語，不由得罵了幾句。
敢情我才是被罵的那個啊？
抱着一肚子火，她久違地去接兩個崽子下課。果不其然，隔老遠她便看見幾個家長指着綠化帶的角落竊竊私語，拿八卦打發等孩子放學的時間。順着那些點個不停的手指看去，她一眼便看見了那隻小土狗的模樣。
跟個長了四條腿的番薯似的......
趙婉如擦了擦鼻子，無視身旁那些盯着她看的家長，一股腦往綠化帶那邊走過去。
“額，那邊的狗啊......”
聽見有個女人對着自己說話，小土狗先是疑惑地抽動鼻子，似乎在思考這個人身上為什麼會有周琴和周弦的氣味。可看着陌生女人逐漸接近，它小臀一抬，不待趙婉如把話說完，便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已成兩個孩子媽的趙婉如一臉懵逼，站在綠化帶旁不知所措。直到自家兩個娃手牽手放學，驚訝地邁着小短腿撲騰到她身邊，大呼小叫地問她為什麼今天來接放學了。
這時，她才支支吾吾地回了句：“就那個......平常找你們玩的那隻番薯......阿呸，土狗啊，它看見我就跑路了。咳咳，我們回家吧。”
回家后，趙婉如特意在老公下班后和他聊起了那隻土狗的事情。
周義林往沙發上的兩個孩子望了眼，然後才扭頭看回妻子，“他們有說想抱回家收養嗎？”
趙婉如頓了頓，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沉默在兩個成年人中持續了約兩分鐘，她思考良久，終於理清了孩子們的想法，“沒明說。”
“這樣啊......”
“周琴，周弦。你們過來，爸爸問你們一件事好不好？”
“你就是跟着周琴和周弦......你聽得懂這兩個名字嗎？周琴和周弦是平常喂你的兩個孩子，我的孩子。周琴，你看看，是這隻小狗嗎？”
在那個熟悉的垃圾桶旁，小土狗看見周琴跟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身旁，正興奮地看向自己。可它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能躲在垃圾桶後方，警覺地汪了聲。
帶着眼鏡的男人蹲下，沒有計較垃圾桶旁的酸臭味，伸出手向它接近。
這時，周琴也蹲在垃圾堆旁，捏着鼻子對小土狗說：“這是我爸爸，我們想帶你回家，你願意嗎？”
小土狗能聞到父子身上的善意，那是每天被投喂時，從周琴和周弦身上傳來的味道。
甜甜的，暖暖的。
小土狗從垃圾中爬出，緩緩地靠近了周琴，蹲坐在他腳邊，放下了警惕。
周義林站起身，向兒子囑咐道：“周琴，你領着它吧，我們回家。”
“這裏，是我們的家哦。”
跟在周琴和周義林身後，小土狗一路走到此前很少經過的大廈。一屁股坐在大廈門口，它看着如此光亮的大堂，一時間有些不敢進入。在流浪的歲月中，它明白這些地方並不歡迎它。
“進來吧。”
周義林沒有計較它身上的臟臭味，把它摟入胸前，帶它走入這個陌生的地方。
不知為何，小土狗並不抗拒這次的接觸，只是渾身發抖，顯得有些害怕。從暖黃色的大堂，到晃動的銀白色小箱子，再到一所褐色的木門前。
在周義林推開門后，它終於聽見了周弦的聲音。
“爸！你真的把狗狗抱回來了啊？”
周義林點頭，“嗯，你們給它起個名字吧。然後，我得趕緊給它洗個澡，真的太臭了......”
當時仍未學會嘴臭的周弦指着桌子上的包子，高興地晃晃雙腿，“這是奶黃包。”
她的手指轉向門口，指着已經成為家中一份子的小土狗，臉上的笑容似初夏般明艷，“它也是奶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