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姜菩提麵皮微微漲紅，卻不是因為羞怯，年輕的臉上滿是怒氣。

莫孤琴嘆了口氣：“因為這件事情，你就要現在和我撕破臉皮嗎？不怕得罪我？你可知道，你若是你假裝相信，又繼續合作下去，你可以得到一個強有力的支撐，我還會幫你獲得掌門之位。”

“我這個人，容不下一個會欺騙我的人做我的同伴，就算有千萬般好處，我也消受不起，還請莫道友另尋他人吧！”姜菩提斬釘截鐵：“但你若是願意，大可以考慮和掌門聯姻啊，畢竟比起另外樹立一個掌門，他已經是現成的掌門了，而且你又不在意你選的人是誰，只要對你有用不就好了？”

莫孤琴看着姜菩提，有些懷念的道：“像，真像。”

“從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你的脾氣像她。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像。”

姜菩提被莫孤琴的目光盯的毛骨悚然，冷聲道：“你什麼意思？”

莫孤琴來到桌前取出一壺酒，替換了桌上的茶，給二人各自斟了一杯：“我承認我騙了你，故事裏的那個女子不是我，是我的大弟子。”

姜菩提並不接她的酒水，只是冷冷看着她，神情滿是不屑。

“其實我只想收她一個弟子，她本來也會是我的關門弟子。”

莫孤琴並不生氣，只是自飲自斟，笑道：“她不是西州人，而是出身北州。我是去北州訪友之時遇到她的。”

“她那時十四五歲的年紀，淪落街頭，為了養活另一個娃娃自賣自身。我便是在一座花樓里見到了她，年紀輕輕，但卻歷盡了旁人一輩子都經歷不了的悲歡離合。”

“我那時突然發了善心，答應收她為徒，不過我只收一個人為徒。她若是跟我走的話，就不能再管旁人。”

“結果她說……”莫孤琴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看向姜菩提：“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姜菩提見莫孤琴說的有鼻子有眼，雖然還是氣憤她騙自己，但決定跟着她的想法走：“不會是善心大發，要你救了她弟弟吧？她自己繼續留在那裏？”

莫孤琴忍不住笑起來：“你看，你這樣善良的人也只會想到這裏。可是她說：“這個拜師的機會，是不是很難得，十分值錢？既然這樣，我不需要你收我為徒，但請您賞給我九百五十五兩銀子。””

“啊？”姜菩提都忍不住驚訝出聲：“為何？”

莫孤琴笑道：“她當時是這麼掰着指頭給我說的，“樓里算上我，一共三十五個姐妹，最貴的花魁姐姐身價一百四十兩，年紀最大的姐姐需要五兩，若將我們全部贖身，總共需要八百五十兩，餘下的銀錢，我想租個院子，為我們置辦一些物件可供謀生。我們都不是生產，要學手藝又要謀生，怎麼也得要一年時間才能入門，一年的租金按八十兩算，剩下的還要買各種柴米油鹽，我仔細算過，二十兩若省着些花，這些銀子是夠我們過最難的一年，第二年開始我們就會養活自己了，積攢下的銀錢我會慢慢還您。””

莫孤琴說著，眼中溢出笑容：“我又問她：那這賬不對呀，怎麼還多出五兩銀子呢？她說：這五兩銀子是防備不測用的，若一年過後我們能開始掙錢了，便用這五兩銀子為本，將管事的媽媽也帶回去。她說：她知道媽媽也不是有心想要害這些姑娘們，只是世道之下不得已，總要有人做惡人。他們只是普通人，命如草芥，沒有別的謀生手段。”

姜菩提皺皺眉，一時間有些發愣。

莫孤琴道：“我跟她說：我可是修行者，你的根骨極好，若是跟着我修鍊，將來變強了，這些事只要勾勾手指就能辦到。可是要是用我收你為徒的機會，就這些姐妹，那可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你就不心疼嗎？”

莫孤琴說到這裏頓了頓，姜菩提有些緊張：“難不成她決定拜你為師？”

莫孤琴道：“她說：我自知不算聰明，等到我修鍊有成，這些姐妹們還不知有幾個還活着呢。如今能救得她們便先救了她們，我反正總是要過一輩子的，當修行者過一輩子和做普通人過一輩子是沒有區別的。”

“糊塗，”姜菩提搖了搖頭：“若是成了修行者，她就能救更多的人了，拘泥於眼前一時的小利……實在是目光短淺。”

莫孤琴看着姜菩提忽然發問道：“那麼，姜長老到現在為止，救了幾個可憐人了？”

姜菩提神情一滯，一時間說不下去。半晌嘆了口氣：“是我狹隘了，言勝於行，她願意做出這一步已經勝過許多人了。”

莫孤琴點頭道：“是的，言勝於行。她至少真真切切的為旁人打算了。另外她自賣自身救的那個娃娃不是她弟弟，只是她在路上偶遇的災民，因為那娃娃的母親死前，把那娃娃託付給她了，她就一路帶在身旁，照顧到那般地步了。”

姜菩提一愣，話語頓時梗在喉頭說不出來。

莫孤琴道：“後來我如她所願，把那群姑娘們帶了出來，也收了她為徒，她是我收過的第一個弟子，也是與我周遭見到的所有修行者都不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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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打抱不平救貧救難，但她做的事情，都是為旁人做足了打算，會想他們日後要如何生存，會想自己這番出手能否獨立承擔下責任，不給我造成麻煩，每一步都想好了，她才去出手。”

“我想我是沒見過比她更熱血志氣又冷靜沉着的人了。像她這麼會謀算的，沒有她這份真誠與善心，如她一般真誠善良的往往都是些悶頭亂沖的蠢貨。”

“正因為此，當她死在那些人手上時，我才覺得蹊蹺。”

聽到死這個字，姜菩提心頭一頓，忍不住又去看莫孤琴的臉色。

“是，死了。”莫孤琴長嘆一口氣：“就死在九華山幾位山主的義氣之爭里。九華山的三當家看上了一個姑娘，可那女子不願，她這樣的性子，不願意給我添麻煩，竟是絲毫不肯告訴我，孤身前去勸說。其實按照規矩，以她的修為和背景，事情本來也不至於就那樣談崩，可偏偏她不仗勢，他們不知道她的來歷，那三當家明明輸給了她，可其他人卻沒信守承諾。呵……”

莫孤琴說到這裏，緩緩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后才道：“後來她的屍首和那女子的屍首一起，被懸挂在九華山山尖。我其實也沒想過我會生那麼大氣，畢竟我當她師父的時候，我還挺討厭她的，她總是找那麼多麻煩，卻又只自己費力解決，好像我這個師父呀，只需要教她修行就行了，剩下的事情她都自己扛。”

“可是……她沒做過一件對不起別人的事啊。”

姜菩提看着莫孤琴眼眶有些發紅，可是下一刻，對面的莫孤琴卻閉上了眼睛，似乎是不願意讓眼淚落下來，姜菩提頓了頓，主動給莫孤琴斟了一杯酒：“所以你要毀掉九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