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陽

“爸爸，我們回來了，今天我撿了很多可以賣錢的東西。”寒陽回到家裏向寒拐子邀功。

“好的，小陽你真乖，你和哥哥先去吃飯，爸爸馬上就來。”

“不嘛，我們一起吃，我和哥哥還有事和你說。”寒陽拉着寒拐子撒嬌。

“那好吧，馬上就來。”寒“爸爸，爸爸我去叫弟弟回來吃飯了。”一張髒兮兮的臉從一扇髒兮兮的門裏露出來，這是一個差不多六歲的小孩子，身材偏瘦，有些營養不良，看上去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

小孩叫寒冬至，因為他是大黃在冬至那天從外面叼回來的，所以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也叫他狗娃。冬至口中的爸爸姓寒，很少人知道他全名叫什麼，因為腿有毛病，大家都習慣叫他寒拐子。

“好的，小陽和大黃在垃圾場那裏，你快去快回”，寒拐子頭也沒回的答，繼續弓着背在那裏錘錘打打。

“好的，知道了。”，冬至說著跑了出去。

在離冬至家不遠的地方，有一處傾倒垃圾的大坑，一名看上去和冬至差不多的孩子正在把一些塑料管、易拉罐，鐵絲等分類堆放在一起。

“弟弟，回家吃飯啦”冬至站在路邊喊道。

“哥哥，你看今天我找到好多東西，明天我們讓爸爸帶我們去集市好嗎？。”

“我們先回家吃飯，問問爸爸同不同意，大黃該回家啦。”此時冬至已經來到寒陽身邊，把寒陽收集的東西打包在一起，不遠處一隻消瘦的大黃狗來到兩個孩子身邊，十分親熱。

“走，回家吃飯去咯”，冬至把包裹一下拎在背上，三個身影向家走去。

冬至口中的弟弟名叫寒陽，他今天撿到的東西的確不少，冬至背在背上那一包起碼五十斤。

也許你已經在解放西路的夜色中迷失，也許你已經在平和堂門口看遍令人目不暇接的水靈妹子，也許你已經能模仿汪涵說一口標準的塑普，也許你吃遍江湖名錄上那一百零八家粉店，也許你已經愛上這座娛樂至死的城市。

C沙的確是一座美麗的城市，但是和每一座城市一樣，都有些人們看不到或者選擇看不到的地方，C沙主城區,以南再以南，這裏以前是一個不小的村落。由於城市發展，需要拆遷，如今大多數人都已搬走，由於種種原因至今卻沒有新的房屋或者什麼新的東西建設起來。冬至他們一家就住在這裏。

寒拐子看上去五十來歲，幾年前他穿着一件綠色軍大衣拎着一個包裹，帶着一隻黃狗來到這裏，他在一間廢棄的配電房住了下來，開始人們以為他是流浪漢，也有人說是精神病或者神經病，後來看他不偷不搶，為人老實，靠着周圍一些可以回收的垃圾賣錢過活，人們很快也就習以為常，人們把他當成了一名真正的流浪漢。

人們對新鮮的人和事都有濃厚興趣，但常常又都無法長久。

不知哪一年的11月21日，今天冬至，寒拐子和往常一樣出門收拾一些瓶子，鋼筋等等。今天特別冷，以至他出門時，還緊了緊身上的綠色軍大衣。

當中午他滿載而歸時，老遠就聽到狗吠聲，還有小孩子的哭聲，哭聲響亮卻又撕心裂肺。當他走近才知道，他家門口圍了不少的人，他家的狗正堵在門口沖人們狂吠。

人們七嘴八舌的說他家狗餓得太厲害叼回一個嬰兒，嬰兒滿身是血。

寒拐子大急，推開人群，沖門口的黃狗大喊：“大黃讓開。”隨即跑進屋子，理也不理見主人回來，露出討好之態的大黃。

寒拐子進屋后，一眼便見到床上一個大胖小子穿着一件紅色的衣服正哭得厲害，差點就掉要到床下，他趕緊走上前，把嬰兒抱入懷中。說來也奇怪，當他抱上小孩后，小孩子不哭了，還衝他咯咯的笑，伸出手想去擁抱他的脖子。

“你這孩子倒也機靈，你也知道軍大衣暖和。”，寒拐子心裏想着把嬰兒抱出門外。

寒拐子進屋不一會就抱出一個嬰兒，還在咯咯的笑，大黃也不叫了，就在那用頭蹭它主人褲腿。人們紛紛圍上前去才發現，嬰兒只是穿着紅色衣服，並不是之前說的滿身是血，大多數人臉上的興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好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孩子身上的不是血。

寒拐子從外面回來、進屋、出屋、被圍觀、到現在他才來得及說一句話，“請問你們知道這孩子是誰家的嗎？”聽到寒拐子的話，眾人都默契的退後一步，寒拐子身邊的圈子微微擴大了一些。

人們七嘴八舌的說著，“不知道”，“沒聽過”，“沒見過”，還有人說“讓大黃從哪來再叼回哪去。”

寒拐子見狀直接推開人群，“大家都散了吧，我帶孩子去派出所，大黃別跟來。”

寒拐子走了，一些人納悶，今天拐子力氣怎麼這麼大。

寒拐子把孩子捂得嚴嚴實實大步離開。但是很快，也許不到一個小時，寒拐子回來了，而他懷裏仍然抱着那個嬰兒。他回到家門口，居然還有幾個婦女還在，他上前問道:“你們怎麼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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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拐子，怎麼樣？怎麼樣？派出所怎麼說？”婦女們七嘴八舌的問道。

寒拐子臉上很無奈，眼神有一絲閃躲，“派出所說他們只管失蹤人口和人口買賣，如果有人報案丟了孩子他們才幫忙尋找，讓我先去找居委會或者民政局。”

聽了寒拐子的話，其中一個婦女說道：“我們也覺得可能會是這樣的情況，所以商量在這裏等你，你看孩子這麼小，你又沒有小孩，要不你收養他吧。”

另一個婦女也幫腔說道：“孩子吃奶的問題你放心，我們幾個都是帶小孩的人，回去后我們再去聯繫幾家帶孩子的，到時我們輪流幫你照顧幾天或者把吃食給你送來，你看這孩子也有幾個月大了，明年就不用吃奶，就好養活啦，等你老了也有人給你送終不是。”

其他婦女也是點頭同意或者做出各種承諾，所以說大多數母愛還是偉大的。

其實寒拐子聽到第一個婦女說的話后，後面這些人說的什麼基本沒聽進去，看着懷裏熟睡的孩子，腦海中就只出現，“對，養他，養他。”

婦女們見寒拐子一直不說話，其中一人喊道：“寒拐子，到底怎麼樣？”

寒拐子回過神來強壓下激動的心情，“好，從此以後他就是我的兒子。”

寒拐子自己知道，今天他不光是收養了一個孩子，而是，他又有了自己的守護，有了自己的目標，有了生活的意義。這些都是他的秘密，都深深的埋在心底，但他沒有埋下高興和激動。

婦女們見他答應下來，也都十分高興。其中一個說道：“恭喜，恭喜，寒拐子，是不是該給你兒子取個名字。”其她人反應過來紛紛道賀。

也許是聽到眾人道賀聲或者是餓了，剛才在寒拐子懷裏睡去的小孩子醒了過來，看到周圍的人群，便往一個胸部明顯豐滿的婦人身上靠去，一位婦女見狀哈哈大笑，“哈哈，這孩子真是機靈，這麼小就知道誰能給他吃的，碧蓮的孩子剛滿月她是我們這奶水最足的。”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眾人在笑，小孩子吃着奶水在笑，寒拐子背着雙手望向遠方也在笑，“今天既然是冬至，你我又是今天結緣，你就叫寒冬至吧。”

這時眾人看着拐子的背影怎麼感覺都不像以前的拐子。從地上站起來，在水盆里洗了洗手，一拐一拐走進屋內。拐子，腿還是一樣的拐，只是頭髮白了，手更粗糙了，背也更駝了。

冬至被收養以後，寒拐子還是以撿垃圾和到村裡收一些廢品為生，只是撿的時間更長，收東西的時候聲音更大了。小冬至一部分時間是在村裏有哺乳期的小孩家裏度過。如果村裡不方便，寒拐子就把他放在床上，把奶瓶放在旁邊。寒拐子怕他掉下來，還特意把他們睡的鐵床周圍用木板加高，然後留大黃在家裏看家，自己就在周圍收拾一下要賣的東西。

這樣過了半年多時間，現在已經六月，太陽明顯升的要早一些。今天寒拐子騎上人力三輪車，帶上小冬至，準備將廢品送到回收站，順便買一些奶粉。

小冬至今天也特別高興，坐在後面用舊紙板圍的椅子上，“巴巴”“粑粑”叫個不停，拐子覺得累點也是值得的。就這樣他帶着小冬至迎着早上的曙光在馬路上“奔馳。”一切忙完，寒拐子看着小冬至啃着手裏的肉包子，他覺得很滿足。

接近中午的時候，寒拐子一家騎行在回家的路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寒拐子停下車，他又聽到那半年前同樣的聲音，準確來說是嬰兒的哭聲，還是那樣的撕心裂肺。在路邊花壇裏面有一個箱子，而箱子裏有一個比當初小冬至大一點點的嬰兒。

寒拐子把車停在路邊，看看後面車斗里的小冬至，又看看花壇里的孩子，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為什麼會有這些狠心的父母，為什麼會有這些可憐的孩子。”寒拐子在腦子裏感慨，最終他抬頭看着天上火紅的太陽，然後彎腰輕輕的把嬰兒抱起，放在了冬至身邊。孩子擠在冬至身邊，冬至懵懵懂懂把自己手中半個包子遞給他。

寒拐子又撿回來一個孩子的事，在村裡很快傳開，很多人都來詢問，大多數人都只是來確定事情真偽。有的懷疑寒拐子是不是傻，也有人懷疑他能不能養活兩個孩子。只有給冬至餵奶的幾個婦人帶來了一些小孩的衣服，都是她們自己孩子用過的。寒拐子很感激她們。

婦人們和寒拐子聊了一會，然後準備離開，臨走時還問了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也不知道現在怎麼這麼多狠心的父母”，“自從南城區大學城開校以後……哎……”邊走她們還在氣憤的議論着什麼。寒拐子送她們走出院子，所謂的院子，只是他門前堆放廢品的一塊空地。

寒拐子回到房間，看着和冬至睡在一起的小孩子：“你就叫寒陽。”

“爸爸快坐，哥哥說飯都涼了。”寒陽把寒拐子拉到桌邊坐下。三人圍在已經看不出本色的木桌旁，準備開飯。

桌上三碗米飯，一盤青菜，一盤腌菜。大黃還在門口呼呼大睡，它已經老了。寒拐子已經在這個廢棄變電所住了六個多年頭，冬至從那年冬天算起，他已經六歲半了。寒陽到這個變電所也整整六年。曾經給兩個小孩餵奶，送東西的阿姨嬸嬸們都陸續搬走了。二小曾經聽爸爸說過，大黃已經十三歲了，它是在爸爸以前住過的地方撿來的。

三人吃着飯，寒拐子看着寒陽想說什麼又不敢說，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小陽，剛才你不是說和哥哥有話對我說嗎？”

“爸爸，明天是不是我的生日？”寒陽看着寒拐子問道。

“是的，明天你就六歲了。”

“爸爸，我想吃生日蛋糕。”寒陽怯怯的看着寒拐子。

冬至聽到弟弟的話，有些驚訝。他表情非常嚴肅的說道：“小陽，你剛才不是說，只是讓爸爸帶我們到集市去玩嗎？為什麼又要買蛋糕，蛋糕很貴的，哥哥明天帶你到小河邊去玩，去抓螃蟹好嗎？”

“不嘛，王小胖和吳婷婷她們生日都會吃蛋糕，他們還說……”寒陽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們還說什麼，你不要聽他們胡說。”寒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冬至打斷，冬至已經有些生氣了。

“沒關係，小陽，小胖他們說什麼？”寒拐子和藹的問道。

“他們說…他們說，說我和哥哥都是你撿來的，所以生日才不給我們買蛋糕。”話說完寒陽已經哭出聲來。

冬至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但是看到弟弟哭起來又把筷子握在手中，指節握得有些發白。

寒拐子聽到這話心裏一顫。卻是把筷子輕輕的放在桌上，現在他才意識到，兩個小孩都六歲了卻沒有吃過一次蛋糕。他深吸一口氣，重又把筷子拿起，“冬至，小陽你們的確是我撿來的，我也沒打算瞞着你們，你們一直也都知道，爸爸只是希望你們能健健康康的長大，將來能有出息，能為國家出力。”

“爸爸，你不要這樣說，我們都知道，要不是你，我和弟弟早就死在外面了，是你養活我們，你就是我們的爸爸。弟弟只是還小，不懂事，等他長大一點，他就會明白的，你不要生氣。”冬至認真的說道。

寒陽這時候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哭着站起來拉着寒拐子的手，“爸爸，對不起，我錯了，我不吃蛋糕了，你就是我們的爸爸。”

寒拐子分別摸着冬至和寒陽的頭笑着：“沒關係，明天我們就去集市買一個蛋糕給小陽過生日，我們大家都去，來吃飯，今天都早點睡覺。”

“耶，明天能去集市咯。”寒陽十分高興，但也絕口不再提買蛋糕。

吃完飯，冬至洗碗，寒陽則幫爸爸一起收拾院子的東西，把準備賣掉的東西打包上車，明天一起拉到收購站賣錢。

一切準備妥當，三人早早上床。每天九點到十點是冬至和寒陽的學習時間，這是他們最喜歡的時間段。寒拐子會用小人書給他們講故事，教他們認字。冬至最愛聽三國和孫子兵法，寒陽最喜歡水滸傳和武俠小說。

以前的鐵床已經睡不下三人，如今所謂床，其實就是幾張木板墊上紙板再加上涼席。大黃就睡在門後面。二小一左一右的貼在寒拐子身邊，三人都帶着微笑緩緩睡去，明天將又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