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錯歸孤魂
此時已是隆冬,與宇文邕一行人穿過終南山直抵長安已是幾日後,天氣尚好,坐於馬背上極目遠眺,龐大的長安城在冬日的暖陽下更加顯得無比的雄偉。
“報……啟稟皇上,柱國韋孝寬從昨日午時起便率領了一幫朝中大臣在城門下以死相諫,如若皇上一意孤行讓顏妃娘娘進了長安城!他們便飲毒酒自刎,事情重大,奴才們不敢擅自作主,只得在此等候皇上了!”
還未進城,便有人出來攔截,我不禁苦笑出聲,轉頭看向宇文邕的目光中瞬間便多了一份挑釁之色。
“皇上難道沒有告知他們一聲,回來的不是顏妃娘娘,而是你們大周國的皇后……”
話未完又轉身指着跪在馬前的侍衛大聲道:
“你這奴才,竟敢言語冒犯本宮,來人,給我撐嘴,沒有本宮的命令,休得停下來!”
我語氣傲慢,話一出口眸心也凝出來一縷狠光,面前的侍衛個個面露為難之色,不知所措,遲疑中目光只能落在宇文邕的臉上。
我輕哼一聲,不以為然,想必如此一來,誰的眼裏再也容不得我…就在此時宇文邕突然躍下馬背,未曾明白他用意為何?一記響亮的耳光便在我耳旁炸響……
宇文邕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我錯愕不及,見他揮手轉身間,便直直向我投來一眼,神情倨傲,幽深的雙眸里閃過了一抹倔強之色,低沉着聲音對面前的一群人怒斥一句:
“去告訴他們,朕要冊封顏妃為後,誰阻撓就賜極刑!”
他言語堅定,話里隱隱透出一股讓人無法反駁的決斷。
我心裏一震,被他這樣一說,即刻亂了分寸,只得避開他的目光,託辭道:
“他們連進城都不給?又哪能容我皇后一位!皇上何不將此事先緩緩,我見城外風景如畫,倒也有利於我這急躁的性子,何不讓我在城外過個一年半載,等朝野安定,一切平復以後,再冊封我為後,這樣一來,他們就算再有說詞!也未必會像今日這般以死相諫!讓皇上你為難了!”
宇文邕聽了我的話去,沉默不語,我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他要如何打算?正在思緒中,便聽他說道:
“自朕登基以來,天下戰事不斷,百姓苦不堪言。如今年關將近,朕要去歸元寺小住一段時日,齋戒沐浴為天下百姓祈福清修!傳朕旨意,立刻擺架歸元寺!”
夜深幽靜,歲冬的寒雪便開始肆意在空中飄旋,天寒地凍,冷風徹骨,孤立在白雪皚皚中的歸元寺在這漫天飛雪的陰寒之下籠罩着一股莫名的神秘色彩。檐角的銅鈴在寒風中叮咚作響,與寺中僧侶晚課的禪唱、木魚聲夾雜在一起,頓時讓人心頭多了一分澄明。
文武百官在城門外苦等半日,卻未料想到宇文邕竟然拋下他們,直接帶我住進了歸元寺,一時間都慌了手腳,想必韋孝寬也實不甘心,未能善罷,在他的帶領下,一群朝中重臣又都深夜來訪歸元寺,不畏風雪在大殿外層層疊疊的跪了一地……
我自小便隱隱聽聞了南朝的梁武帝蕭衍重於佛教,曾三次捨身於同泰寺,每次都讓朝中大臣以數億錢贖回,導致國庫空虛、民眾被搜刮一空,最後國破人亡,所以北朝歷代帝王都以此為戒,雖對佛教崇尚有加,但從未再做出這樣的慌唐事。
可今次宇文邕突然決定小住歸元寺,滿朝文武大臣又怎麼能夠不亂自猜疑,數着一個個歷代南朝的興衰事,私底下罵我的也都無非是妖女蠱惑帝王重蹈覆轍,禍國殃民諸如此類的言語,卻未曾想過宇文邕的真正用意終就是放不下一個“情”字。
此時趁着宇文邕去應付大臣們之際,我將手中的孩子交給了從宮裏召來的侍女照看着,自己便出了屋子在寺中默默打探起逃出的路線,我在周國早已經被看成不詳之人,若再坐以待斃下去,孩子難免不會牽連其中。
一路想着,便循着性子穿行在寺廟裏,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深處。此時雪已經停了下來,藉著寺里分散在各處角落裏的微弱燭火,我瞧見路的盡頭裏居然有着一所十分簡陋的木屋,心下頓覺不安,也未曾多想便要轉身離去,就在此時身後屋內突然傳來了一聲充滿低沉的聲音:
“阿彌陀佛,女施主既然有緣到此,何不入屋一敘?”
我眉頭一蹙,不明所以,聲音頓了頓才回道他:
“在下不過一介女流,隨性而至,冒昧拜訪恐怕諸多不便,還望大師海涵!”
我話剛一說完,那聲音便接著說道:
“無妨的,施主是磊落女子,和尚亦是禪定多年。此番相邀無非是因為老僧多年前偶得一塊七彩水玉,想問施主幾個問題而已!”
七彩水玉?他此話一出口,我心中一顫,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當年從雲斯身上默默保留下來的七彩水玉明明還在,為何他會突然提到這個?莫非他知曉一些事情,難道?
心念一動,那木屋的竹門竟然無風自動,緩緩的打開了。我略有猶豫,但終究抵不住心中的疑惑,還是跨進了木屋。
屋內簡陋,一盞昏暗的油燈上燃着豆大的黃光,木屋忽明忽暗。我定眼瞧去,靠窗的竹床上端坐着一位年紀不大的和尚,布衣袈裟略顯陳舊,讓我驚奇的是他的容貌,與我剛聽見的低沉老道的聲音實在不太符合……
“女施主不必驚慌,貧僧釋靈裕,修的是枯禪,因此樣貌能持久不變!”
那和尚見我眼露驚異之色,便出言解釋了起來,一雙眼睛靈動莫名,語氣更是平和安定,我實在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既然他提到七彩水玉,我便耐着性子問起他來:
“大師所說的七彩水玉,現在何處?”
那和尚向我投來一眼,緩緩舉起一手,掌心微微張開,我瞧見他手裏果然有着一塊和我一般無二的七彩水玉,在昏黃的燭光下灼灼生輝。
他凝視我許久,目光里有着一股讓人莫名懼怕的力量,瞧的我心神不定,良久,他終於開口道:
“女施主一切苦厄,皆因身不由己!若能回複本身,便能脫離苦海!”
“回複本身?”
他的話讓我震驚不已,難道他真的什麼都知道?知道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知道種種孽緣都是因為我身不由己……
“你從哪裏來,如今便要回哪裏去!你帶來的亂世紛爭也都將隨你離去而恢復平靜!”
他說著,聲音停了下來,緩緩起身邁開步子向我慢慢走了過來,一字一句的對我再道:
“女施主莫要再念此景!這此間苦樂,於施主而言儘是虛妄,執念與此,亦不過是水中望月、鏡中尋花。何不下定決心與老僧速去龍門山,合力一併開啟閆門后尋回本真,總好過繼續當這錯歸的孤魂野鬼,徒受苦難折磨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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