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富家公子李昀夜
祈樂城西街河對岸被一座豪府綿延了大片廣袤的土地，豪府正門貴派大氣，懸於門庭正中央的牌匾上刻了四個橫姿勁挺的精簡大字：江南名李。
李府紅牆白頂，高閣肅派，白茫茫的園中一塵不染，唯有在白雪覆蓋下的梅林尚點綴着一些花骨朵，給這冰冷的雪色增添了幾許活艷。大雪天府內也顯得格外安靜，除卻前院行道上正在清掃積雪的家丁之外，其餘人也都偷閑躲進了屋內取暖避寒。
與梅林一牆之隔的偌大庭院傳來幾聲笑語，正是西屋丫鬟小廝們閑來無事圍在一處打鬧說笑。
西屋沿着一條長廊再繞半圈泉池便是主人所住的樓閣。
“她沒有跟着我，那她去哪了？”
閣樓暖房裏，姜司瑤倚靠在窗前望着外頭的雪景卻半點興緻都沒有：“難道我那具身體沒死？她獨自佔據了我的身體，而我這個主人格被剝離出來了？從此她頂替了我的人生，而我，徹底被拋棄到眼前這個不知所云的世界裏？”想到這裏姜司瑤頓時絕望又氣惱，一掌拍在旁邊的案桌上，但隨即手掌處傳來的痛讓她險些流出了眼淚。
“公子，您這是怎麼了？您要是心中有氣只管拿安歌宣洩，可別傷自己的手啊……”原本一直忐忑地靜候在珠簾外的少年聽着公子斷斷續續的嘀咕聲有些迷糊，此時又見公子將自己的手掌拍痛，嚇得急忙上前制止。
“哎呀沒事。”姜司瑤煩躁甩開安歌的手。
“照理說那東西也只是助閨房之樂的藥物，就算服用過多也不應是傷腦……”
安歌的話還沒說完腦袋頂上就遭到一記爆栗。
“能不能別再提昨晚的事了？”
“是….是公子。”安歌摸着痛處，看到公子滿臉怒氣后怕地退了幾步。
“出去！”看着少年被打后的委屈模樣姜司瑤心裏頓時有些內疚，自己心情不好也不該拿別人撒氣。
“公子，今日無論如何安歌也要斗膽向您勸說幾句，您是堂堂江南名李的少東家，這留戀煙花柳巷之地已經時常讓老爺夫人惱火了，往後那些亂七八糟的葯……”
少年話未完，一盞翡翠茶杯飛出珠簾外碎了一地，僥倖逃過此劫的安歌嚇得臉色慘白，但臨跑前也沒忘回頭繼續叮囑：“公子，可別忘了今日要陪夫人用午膳。”
“你回來！”
下一秒，安歌又戰戰兢兢地候在簾外。
“昨晚的事情你沒跟任何人提吧？”
“沒....老爺尚未歸府，夫人這兩日身體抱恙....安歌也沒敢提。”
“很好，這件事情你要立馬給我在肚子裏消化掉。”
“消......”
“這事再也不許提，當沒發生過。”
“明白了公子。”安歌心中也長舒了一口氣，如此他也可以躲過老爺的追責。
“那個...夫人咳咳，就是我娘，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呀？”平白無故又在這裏多出了一個家，這讓本就不會處理家庭關係的姜司瑤更加頭疼。
“公子，您連夫人都忘了？”安歌一臉震驚。
“咳咳，昨晚不是說了嘛，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哦。”
“哦什麼呀，快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於是，通過安歌這個活百科，姜司瑤基本掌握了李家的家庭情況以及相關人員。
再次將安歌打發出去后，姜司瑤也不打算焦慮了，既來之則安之，反正着急也改變不了現狀還不如慢慢去適應，這樣想來心中也平復了許多，才開始認真端詳起銅鏡中的男人：
“二十齣頭的年紀，長得還不錯就是臉太黃黑眼圈太重，整個人焉兒巴啦的半點精氣神都沒有，一看就知道私生活不節制。”
嫌棄歸嫌棄，但姜司瑤目前除了接受也沒別的辦法，心裏還盤算着今後要好好養生，讓這副身體健康起來。
“李昀夜啊李昀夜，你真是暴殄天物啊，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富家公子就不能有高遠一點的志向嗎？不求你精忠報國好歹學學你老爸的經商之道將來也能做好一名優秀的繼承人啊，再不濟也可以學做風雅人士什麼君子六藝怎麼也得樣樣通一點吧？就知道花天酒地醉心於脂粉堆里真沒出息！昨晚幸好是我給你救場，否則今天轟動全城的新聞可就是江南名李家的獨苗不知節制暴死於那種地方......嘖嘖，想想你爸媽的臉面，想想你李家的列祖列宗要都泉下有知，估計會被你氣活......”
一直徘徊在外頭雪地里的安歌擔憂地皺起了眉頭：
“經過昨夜之事，公子好像變了....舉止神態完全不像公子.....難道那葯還能使人性情大變？”
“安歌，一個人站在這外頭做什麼？也不怕凍着？”
“蘭姑姑？”安歌回頭，見是夫人身邊的貼身大丫鬟蘭姐，急忙恭敬地迎上前。
“夫人讓我來請公子，怎麼？公子還沒起來？”
“起來了起來了，在裏頭呢，公子也正準備出門了。”
看着蘭姑姑一臉深意的笑容，安歌也心虛，府中上下誰不知他們家公子時常在外夜夜笙歌至天曉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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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后，梅園西面的廂房，侍女們端着菜肴進進出出。
飄着淡雅香味的廂房內，李家母子沉默地坐在餐桌前，窗邊的榻上還卧着一隻純白高冷的雙色瞳獅子貓，正微眯着眼打起了盹，這是李昀夜於兩年前尋來送給李夫人，但這貓高冷只肯與李夫人親近。
姜司瑤趁着侍女們還在布菜，急忙掃了一眼屋內：這李夫人不愧是大家閨秀出身，品位高雅，房中的裝飾也相當精緻，且看這不到四十的年紀臉色雖有些憔悴，但依然是張美人臉，舉手投足之間盡顯端莊溫婉的氣質，實在想不通那李老爺的眼光是有多高呢，連這都看不上？
“昀兒，臉色怎麼這麼差？”
姜司瑤一聽，心中不禁吐槽：你兒子為什麼臉色差你這當媽的難道不知道嗎？
但表面還是露出一個應付的笑容：“多謝母親關心，我沒事。您臉色也挺差的，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
“咳咳....”
站在身後的安歌輕咳了一聲，再看看李夫人瞬間陰鬱的面容，姜司瑤這才反應過來：差點忘記這李夫人是個深閨怨婦，她和李老爺的婚姻充其量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她並沒有得到丈夫的多少感情。尤其是十年前李老爺納了小妾后基本上已經冷落了這位正房，就連這次出遠門也都是帶着小妾去的。頂着李家夫人的頭銜夜夜獨守空房，而自己的丈夫卻和別人在外頭雙宿雙飛，這能睡的好才怪哩。
“母親，多喝點湯，美容養顏。”
“怎麼，連你也嫌我人老珠黃了？”李夫人眉眼一橫，怒向自己的兒子。
姜司瑤拿勺的手頓時僵住，嚇得有些不知所措。
“夫人，您誤會公子了。”好在小小年紀的安歌反應機智，及時上前解圍：“這雞湯啊最是滋補，夫人您前些日子受了風寒才好全更要多進補，公子也是關心您吶。”
“是啊，再說這自古哪有兒嫌母醜的，您又瞎想了。”蘭姐也笑着上前，就要接過湯勺但被李昀夜笑着躲開：
“沒事蘭姑姑，我給母親盛。”
姜司瑤打心裏可憐這個和自己母親一樣嫁了個不愛自己的女人，但她卻沒有母親那般幸運還能重新開始人生。
“哎呦夫人，今兒的公子倒與平常有些不一樣了呢？”看着公子耐心地將盛好的湯端到夫人面前，蘭姐在旁開心不已。
“是啊，從未見他像今日這般乖順過。”李夫人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也露出久違的笑容。
“難不成我們家公子一夜之間長大了？”蘭姐繼續捂嘴打趣起來。
“你還敢拿他取樂，又想着挨頓罵了？”
經夫人這麼一提醒，蘭姐連忙止住笑，緊張關注着李昀夜的神情。
連一旁的安歌也替蘭姐捏了一把汗：蘭姑姑這是又要作死呀，以前因為亂說話挨過公子多少罵也長不了記性，要不是有夫人攔着，恐怕還少不得幾棍子打呢。
可大家卻都驚奇地發現李昀夜似乎並沒有將蘭姐的玩笑放心上，只是一聲不吭地埋頭乾飯。
而姜司瑤也獨自沉浸在自己的快樂中：變成一個男人目前最大的好處可能就是終於不會被人吐槽吃飯形象了。
“身為李家公子，即便是在自家府中，該有的規矩禮數也不該拋之腦後，吃飯要有吃飯的樣，這些為母可沒少給你講。”看到兒子狼吞虎咽的樣子，李夫人的臉再次沉了下來。
“咳咳.....”
果然樂極生悲，打臉過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