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問罪!削爵!
兩人擦身而過的一瞬,她聽見裴如璋冷聲吩咐,“將人送回府。”
而後,馬蹄聲響起,噠噠地遠去。
奚應芷挺直的身子忽地就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連腰都要直不起來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給自己甩臉子?
憑什麼?明明就是他的錯,他憑什麼這樣做!
“奚二姑娘,卑職送您回府吧。”
藏劍站在她的馬兒身邊。
“不必,我自己有腳。”
她嗓音慍怒,抓着韁繩使着巧勁翻身下馬,看也不看裴如璋一眼就往奚府走去。
裴如璋御馬有一瞬間遲緩,直到奚應芷乘的那匹馬兒很有靈性地回到他身邊與他並肩,他才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
戲班子那幫人被判了流放嶺南,且是三日後立刻流放。
此事一傳出,立刻民怨沸騰。
不過還是有些什麼不一樣了,先前是明着咒罵,這一回,卻再也沒人敢當眾議論此事了。
甚至端親王府的下人一出門,路過的百姓便紛紛噤聲,連正眼看人都不敢。
等人離開,又鬼鬼祟祟地聚到一處,遮掩着議論指點。
不出三日,端親王府的人自己便受不住了,甚至覺得自家主子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傷天害理草菅人命。
要知道朝廷殺幾個官員,百姓只會拍手叫好。
可裴如璋動的,卻是下九流的戲班子。
平日在京城唱戲,誰沒聽過幾句,就算是沒銀子去戲班子裏,隔着牆聽一嗓子也能解一日的憂愁。
裴如璋此舉,猶如在人面前舉刀相向。
就算不是砍他們自己,也叫人心有戚戚然,生怕哪一日刀子就落到自己身上。
加上有心之人推動,幾日間裴如璋殘暴之名傳遍京都,簡直到了小兒止啼的地步。
奚松每日都會和奚應芷說外頭的消息,幾日下來,奚松說起這些事情的神情越發複雜,似是感慨似是歉疚,直看得奚應芷頭皮發麻。
“爹爹何必憂心,端親王此人城府極深,總能想常人不能想之事,手段亦是狠辣果決。
就算朝廷大臣被殺光了他也不會有事,爹爹何必替他瞎操心。”
更何況他還有那樣的背景,景和帝無論如何都會保他的。
似乎是看穿她的想法,奚松神情中帶了不贊同。
“芷兒,王爺的手段是他自己的事情,可他此番為咱們奚府承擔這許多,無論如何咱們都該領情,你說這些話實在是忘恩負義。”
奚應芷沒接話。
她很想說一碼歸一碼,那些事情本來就是裴如璋惹出來的,可扯來扯去,似乎又扯不清。
所以她只好順着奚松的話點頭,“如今咱們家實在是幫不上,日後有機會再報答吧。”
她以為這一次對裴如璋來說也只是一個小小的風波而已。
他那樣強大的男人,怎麼會落魄到給奚府報答的機會呢?
可沒想到,局勢變得那樣快。
百姓口誅筆伐的聲討之中,宮中的景和帝似乎也沒有保端親王的意思。
這日夜間,二皇子宮中的聖旨傳到端親王府。
削王爵,奪兵權,幽禁王府,不得出入。
得到消息,正在念佛經的展太后一個愣神,手中佛珠被扯斷成好幾節。
“你說什麼?皇帝下的旨?”
她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遍。
庄嬤嬤亦是驚慌無比,“陛下派二殿下親自傳旨,列了王爺好幾樁大罪。
這次濫用職權欺壓百姓只是小事,真正的大罪是四年前挪用軍餉,意圖謀反!”
展太後身子一抖,踉蹌着跌坐在地。
“怎麼可能,璋兒怎麼會做這種事!”
庄嬤嬤焦急地去扶她,“太後娘娘可千萬別在陛下面前說這些話,若讓他以為您有意包庇王爺,只怕連您也要生疏了。”
展太后又是一哆嗦。
“皇帝怎麼會疑心我!”
她口中否認着,心中卻十足地悲觀。
自從在潼關她改嫁后,皇帝就和她離心了。
他認為自己對不起先帝,是個薄情寡義的女人。
若非皇帝自幼被教導着忠孝仁義,換了個心胸狹隘的,登基后還會不會認她這個生母都不一定。
可他如何能明白,一個女人在流放途中的身不由己?
他們母子之間,怎麼會沒有隔閡!
這些年她儘力籠絡、利用、甚至是掌控着裴如璋,就是為了鞏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裴如璋為大燕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她就是這後宮最顯赫尊貴的女人。
如今裴如璋被發落了,那她……
展太后不敢去想那後果,可無盡的恐慌還是如潮水般襲來。
甚至讓她以為,她又回到了被先帝流放的那一夜。
“都是奚應芷這個賤人!若不是她狐媚勾引我兒,璋兒如何會腦子發昏做出這種醜事,以至於被人抓住馬腳!”
展太后流着渾濁的淚不住咒罵。
“災星!狐猸子!貪慕虛榮的賤貨!如今害了我兒,她卻好端端地置身事外,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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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即刻傳我的懿旨,將她送到積盧寺繳了頭髮做姑子!要方丈好生招待她,為我兒贖罪!”
“太後娘娘冷靜啊。”庄嬤嬤勸了一句,展太后卻愈發癲狂。
“我怎麼冷靜!這個賤人毀了哀家的一切!”
庄嬤嬤不敢再勸,匆匆吩咐一個小太監去傳旨,自己則連聲開解着。
“陛下如今只處置了王爺——”
她飛快地改口,“只處置了少爺,未曾動您一絲尊榮,您若慌了,展家可就再也無人轉圜了。”
展太后聞言,潸然淚下。
她一生起起落落,年輕的時候心氣高,卻偏被命運打入谷底。
在潼關,本已經接受了命運,準備平凡度過一生,卻又被命運之手推上高位。
自此她苦心經營,生怕再度跌落,沒想到臨老居然還會產生這樣的變故。
難道她命該如此?
註定汲汲營營,所謀成空?
展太后心亂如麻地握着庄嬤嬤的手,“是老二去傳的旨?你去叫他來,哀家有話要問他。”
庄嬤嬤樂得她分散會注意力,忙領命去了。
卻沒想到平日裏總是到這個皇祖母面前湊趣的二皇子,這會卻生疏了下來。
見了庄嬤嬤只端着客套的語氣推辭:“本殿正要去父皇面前復命,怕是來不及去見皇祖母。”
庄嬤嬤心頭不快,卻也沒有像往日一樣擺臉子,仍是笑道:
“奴婢知道二殿下是大忙人,可太後娘娘這幾日夜間總是睡得不踏實,想着和晚輩們說說話,也能穩一穩心神。”
二皇子蹙眉。
他聽出了庄嬤嬤話語之中拿着長輩的身份來壓他的意思,心頭雖有些不快,卻也到底顧念着血脈親情。
“知道了,等見完父皇,本殿就去給皇祖母請安。”
庄嬤嬤這才笑呵呵地離開。
其實皇家哪裏會有真正的親情呢,以往太后的慈昭殿永遠是最熱絡的所在,如今卻人人避諱起來。
心中這樣想着,燕雲冀在景和帝面前復命的時候就帶出了幾分。
景和帝將手中的奏摺壓在書案上,凝神打量着自己年輕的兒子。
“朕聽說裴如璋前幾日在承恩公府與你有爭執,如今你應是出了口氣才是,怎麼瞧着卻不像大快人心?”
燕雲冀有些驚訝景和帝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不過很快掩飾了過去。
旋即心頭便閃過一絲凝重。
他並不清楚景和帝問他這話的意圖,就如同他並不明白,景和帝為何要讓他去宣旨奪爵。
難道是覺得他和裴如璋有過節,所以故意如此為之?
那麼景和帝現在問他這個問題,是想聽自己貶低裴如璋,好將他踩得再狠一些?
“父皇,兒臣只是為大燕損失了一名勇將而遺憾。”
心中萬般思量,燕雲冀口中卻還是說了真心話。
裴如璋縱然桀驁囂張,對他不怎麼友善,可他的戰功赫赫卻不容抹黑。
“若說他處事刻薄治軍嚴厲兒臣信,可說他挪用軍餉,兒臣覺得,還需慎重查探。”
景和帝看着端方中正的兒子,心中有些晃神。
二十幾年前,他也是如此。
先帝要他在先太子面前低頭服輸,委曲求全討好,如此便能留他在京城。
可他拒絕了。
身為天家血脈,他有他的驕傲。
哪怕面前那個人是天子,也是他的父親,他還是不願做一些違背自己驕傲與底線的事情。
而後被流放潼關,展太后總覺得她在潼關的經歷是他這個皇帝身上的污點。
其實那段流放本就是因他的驕傲和氣盛而起,他對展太后只有歉疚,沒有苛責。
至於裴如璋……
他凝眸又帶了些試探,“這軍餉實打實是不見了,若不會是他,還會是誰?”
燕雲冀後知後覺抬頭,對上景和帝雙眸的一瞬,心臟劇烈跳動了一瞬。
旋即胸口襲上濃濃的豪情,“若父皇不嫌棄兒臣無能,兒臣願意領命查清此案!”
景和帝久久地打量着他,終是不置可否:“朕再想想。”
燕雲冀便有些失望,不過他們並非普通的父子,皇權面前,素來就是一錘定音,沒有他爭取的餘地。
出了御書房,燕雲冀便往慈昭殿的方向去了。
這會子,宮裏的人都忘了,方才展太后盛怒之下的那一道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