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焚城之戰(十一)
“先生,每遇天災之後,接連人禍橫行。今歲又是大旱、蝗災交替,自西北乃至山東,田土之間,莊稼近乎絕收。”
“北方大地,已然全境潰亂。”
“朕,頗覺無力回天。”
“流匪竄亂和韃子入關,二者猶如配合默契的附骨之蛆!”
“一方自晉地長城破關,橫掃中州、北直隸,至山東。”
“另一方自西北西南群山間起勢,到晉地湖廣一帶而停止。”
“每有天災,二者必至!”
黃權重點提了兩次晉地,這個地方原本就按軍事重要性,劃分了兩塊的臨時戰區。
可這兩塊南北戰區,怎麼看都有些人為插手其中的意思。
大同總兵王朴被黃權逮着機會,一刀砍了后。北境總督師袁麾下的關寧集團立即開始鼓噪鬧餉!
二者間,黃權暫時沒有直接證據表明,存在必然的聯繫。
在靠近長城一線的花伶佔據的縣城,一股弱小的可以讓所有人忽略的小股匪軍,莫名的讓黃權感到心驚。
不僅僅是花伶的土地改革政策讓黃權心驚,還有這個叫花伶小小匪首,一改往日流竄的本性,如釘子一般,直接釘死在了那座縣城裏。
誰給他的底氣?
他的憑藉又是什麼?
讓黃權感到詭異甚至恐懼的是,無論流匪從這裏過,還是韃子從這裏過……
這裏的百姓十室九空。
這裏的權貴之家卻夜夜笙歌。
黃權在等!
在沒有弄清楚這背後潛藏的一系列疑問之前,沒有梳理清楚北方大地之上盤根錯節的利益鏈條之前……
北方的苦難,就只能讓它暫時糜爛下去……
黃權沒有跟愷陽先生明說,也無法明說。一切的懷疑,雖然矛頭對準的方向確認無誤,仍然需要一擊斃命的理由和機會!
黃權此刻略微有些後悔,後悔沒來這個世界前,自己不是文科生……
“糧。”
愷陽先生只回復了黃權一個字。
北方缺糧!
人盡皆知!
一直蹙着眉頭的黃權,突然猛地直接瞪圓雙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依然不緊不慢坐在軟榻之上,慢慢品茶的愷陽先生!
此計……
黃權心裏如何想的不重要,他此刻的臉上,略微有些慘白。
從天子角度或者從後世重生而來前所受教育……
這一切都在從本能上,讓黃權有些畏懼!
是的,是畏懼!
此計,一旦全面被黃權落實施行,歷史的暴君一欄,必定會為黃權單開一頁。
黃權登基上位后,一系列看似意外實則處心積慮的處死了自己的皇位競爭者,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
這是黃權的暴行一。
在江南不顧朝野呼聲強烈,三番五次地針對一眾書社成員、整個江南的士大夫官僚集團,和依附他們背後的商業帝國,黃權展開了屠殺。江南的浙楚昆宣,無論哪一派,都被黃權將上層指揮靈魂核心人物,殺了個乾淨!
十萬頭顱熱血,染紅了秦淮河。
這是黃權的暴行二。
不顧遼東平原故土之上的百姓死活,不顧全國百姓民生吃緊,只顧自己一時痛快,耗費了江南全國唯一富庶之地大量財政金銀。
且不顧天朝上國的威儀,強橫命令屬國出兵配合,轉戰後金建奴敵後,執行對敵斬首殺光搶光燒光等策。
顏面有虧!
這是黃權的暴行三。
以水師之炮火,強行圍困兩廣。
做為天子皇帝,不顧當地百姓死活,斷絕自己數省之地的海洋商貿往來,與民爭利爭奪蠅頭小利,陷民生之艱難,亘古未見。
且圍困結束時日,遙遙無期。
這是黃權的暴行四。
而以上四點暴行,假如拆開來看,要說十條暴行都夠。
黃權一旦身死或者退位后,必然有望和夏桀、紂王、隋煬帝手挽手肩並肩……
這些都不算啥,至少黃權心裏覺得還行,無所謂。天下人眾口幽幽,只要還能救這一救最後只剩一口氣的王朝末日,彌補未來五百年的脊樑膝蓋遺憾,黃權不在乎。
可愷陽先生只說了一個字,黃權就不得不在乎,甚至有些害怕。
“糧?”
無論哪一股勢力,如今都很難從乾旱蝗災肆虐的北方土地上獲得足夠生存發展的糧食……
黃權腦中一道閃電直接劈響!
所以原東江總兵文龍必須死!
所以原薊鎮總督吳阿衡必須死!
所以原盧建斗、原孫伯雅、原愷陽先生等,都必須死!
除了無力救其中一人,黃權其他人全都救了。
這已經重大的改變了歷史走向,一連串來自歷史的連鎖反應導致的反撲,也就更加兇猛!
在愷陽先生無法直觀看到黃權的地方,他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是激動,也是害怕。
愷陽先生這次出的計謀,黃權有些不敢用……
哪怕黃權已經被板上釘釘的被人稱作“暴君”,黃權依然無法下定決心。
他輕聲重複了一遍愷陽先生說的那一個字。
隨即,黃權嘴角彎彎抬頭自嘲,“先生……朕,之前被江南士紳稱作只顧貪圖享樂縱情聲色的昏君吶。”
黃權對着愷陽先生,無奈的一笑。
昏君,也好過暴君的名聲。
黃權都不敢想,萬一他不小心掛了,那些個文人們,會給他安一個什麼樣子的廟號?
此計用與不用,在於黃權這個天子本人。愷陽先生負責提出這條堪稱毒計的計謀,他也同樣必然要承擔歷史的責任和罵名。
甚至他一世的英名,也將毀於一旦。
“除頑疾需下猛葯。”
愷陽先生捧着茶杯,並不搭理黃權的自嘲,語氣平淡。
這條計策,在黃權如今的手裏,幾乎不存在施行的難度。但卻泥沙俱下,不分忠奸,不分地位高低,一律將平等的接受最後的死亡審判。
人禍之慘烈,莫不過於此。
是天災還不夠嗎?
黃權不是不用這副猛葯,是真的不敢用。
至少在大範圍內,黃權不敢用。
“先生,容朕考慮一二。”
黃權微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氣。
北方京師歷來都是權力的中心,而南方陪京是經濟與文化的聚集地。
如今黃權坐陪京望京師之地,心中的殺戮慾望反而更加兇猛。
“算算日子,伯雅領着的秦軍與闖賊高如岳的第一場接觸戰,就要開始了。”
愷陽先生也不逼迫黃權做出決斷。
看老先生不疾不徐的表情,大概也能猜測出,黃權的反應,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愷陽先生開始在黃權面前提起另一件重中之重的事。
黃權點點頭,這是一場提前規劃好的接觸戰。
本次戰役目的和意義,黃權也都提前得到了最直接的分析報告。
在黃權御書房中的地圖上,自漢中至西京長安的必經之地某處,同樣畫了一個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