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危牆之下無君子
幸虧方緣在這裏，要不然，我這個市委書記算是當到頭了！這是陳衡當時最為真實的想法。
因為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劉廣林一旦轉院，而且還是被趕出醫院的，這對萬書記來說，已經不是挑釁了，是赤裸裸的羞辱。
一旦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那災難性的後果是他陳衡不能想像的。
陳書記用力的做着深呼吸，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起碼要讓自己表現得冷靜下來。因為，身旁就是省政法委的調研幹部，要注意影響，不要讓外人看了笑話。
······
陳書記對病房裏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都從病房裏出來。
等他們出來之後，陳書記這才伸手示意，請申佩吉組長進病房，準備看望劉廣林。
他們在外面停留的時間其實很短，兩個正廳級幹部聽牆根算怎麼一回事呢！
所以，他們根本不知道劉廣林又深陷昏迷之中。
等申佩吉走進病床前，看到的是一個人事不知的昏睡青年時，心中不免納悶：這孩子怎麼昏過去啦？看這情形也不像是裝的呀！
於是，申佩吉轉頭看向同樣納悶的陳書記，輕聲問道：“這，是不是找醫生來看一下？”
陳書記就很尷尬了。好在他的秘書小康臨場反應快，招手叫了醫生進來。他真的只是隨意招手，結果快步小跑進來的是周淼周副院長。
······
周淼學的是心內科，不是神經內科，對於診斷病人昏迷的原因他肯定不行；但只是診斷下病人是不是昏迷了，那肯定行。
所以，他也不等領導問話，直接說道：“病人現在處於深度昏迷狀態。”
······
周淼的這個回答就更加讓陳書記尷尬了：劉廣林在昏迷之前，還要提出轉院要求，說明他對這家醫院是多麼失望。
那麼，醫院到底做了什麼，才能讓一個身中十七刀也不肯後退的硬漢提出轉院要求的呢？
這個問題要查清楚！這不但是陳書記的想法，也是申佩吉的想法。
“這是怎麼回事？”陳書記邊往外走，邊輕聲問周淼，“你們院長在哪裏？我們去會議室開個短會！”
······
方長發誓，他這一輩子遇到的最為慌張的事情，就是剛才方緣開門的瞬間，看到的陳書記那一張鐵青的臉了。
甚至比他小學考試作弊被老師抓到還要慌亂！
考試作弊被抓，慌的是心；現在被陳書記冰冷的眼神盯着，慌的是神。
儘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但就是集中不了注意力，感到頭暈，體溫飆升。
方長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病房，來到醫院會議室的。
······
“你們三人里誰的行政級別最低？”陳書記端坐在橢圓形會議桌子的盡頭，看到童主任站起身來，正要對他行禮，他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
“那就從你開始，把這件事情向市委彙報清楚，為什麼劉廣林要提出轉院的要求？”
童主任在這個關鍵時間裏，怎麼可能嘴軟，就聽見他語帶遺憾地說道：“那是因為，醫院要求騰退劉廣林的特護病房，並且要停掉他使用的特效消炎藥。”
這一刻，陳衡感到了一種深深的羞辱：這個病人，是他和杜慶東市長都來探望過的，是見義勇為的典型，而且還是體制內的幹部，怎麼能被醫院這樣對待？
更讓人難堪的是，被省委調研組看了一個乾淨！
陳書記面上滾燙，心中冰涼：這裏面要說沒有什麼蠅營狗苟的東西，誰信啦？
就聽見他緩緩問道：“為什麼要騰退劉廣林的病房，把他的病房騰退給誰，為什麼要停掉他的特效藥，你都說清楚。”
······
隨着童主任的講述，陳書記那股大權在握的從容氣度蕩然無存。
面對省里下來的這兩個調研組，要說他一點壓力也沒有，那才是騙鬼的。
畢竟，他只是一個普通正廳，不是中管正廳。他的政治前途是真的掌握在省委書記的手上的。
只見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這件事要是沒有官員參雜在裏面，他陳衡在調研組面前也還好說，那不過是一件普通的工作失誤。
當童主任講述孕婦的身份，說到孕婦的父親是南港區耿副區長時，陳書記心裏已經很膩歪了：尼瑪！我和老杜兩個人的面子都沒有你家兒媳婦牌面大？！
當童主任說到孕婦的公公是市衛生局的林局長時，陳書記飛快地掃了一眼調研組組長申佩吉，發現申副書記也意味深長地看向自己，其意圖不言自明：孕婦這樣的身份，很難洗脫這不是一場強權暴行。
這讓陳書記心中更加煩躁：尼瑪！就為了這麼一間破特護病房，搞得我在萬書記面前這麼被動，你們是怎麼想的！
這話怎麼說呢？陳書記是身體非常好，已經十幾年都沒有進去過醫院了，對醫院特護病房的認知不是很清楚。
他不知道，有時候一間特護病房真的能挽救一個人的生命。
到這裏為止，陳書記都還沒有想着要大動干戈，畢竟，你省委書記的威嚴我要維護；但是，我這個市委書記的威信也要維護的嘛！
甚至於，維護的優先程度還要超過你省委書記的。
畢竟，我自己都沒有威信了，還怎麼去維護你省委書記的威信呢？
再說了，我陳衡是地地道道的本土派幹部，過於維護你萬書記的威信，那才叫出力不討好！
······
可是，陳書記在聽到童主任複述周淼的那一句：“你怎麼證明你幻聽了”，最終還是忍不住拍了桌子。
就聽見“咚”的一聲巨響，嚇得童主任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就看見陳書記的手指頭在方長和周淼之間來回亂點，嘴裏罵道：“無恥之尤！簡直是人性扭曲、道德淪喪！”
要不說廳級幹部的政治敏感性真不是吹的。陳書記不過是從這一句不溫不火的話里，就聽出了道德崩壞的炸雷聲。
在這一刻，他甚至都能有點理解劉廣林為什麼要轉院了：尼瑪！你們這一點道德底線都沒有的醫院，隨時都可以把我“治”死還沒有任何負擔的。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你，我轉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