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鐵定是足球明星
2010年5月，初夏，銀夏市第15中學。
剛剛過去的黃金周，讓不少人還沉浸在假期的氛圍里，沒能完全倒過來。空氣中滿滿的熱浪和大樹上知了的叫聲，宣告着夏季的來臨。
“爸，我想去踢足球！”
“那你去唄，放學踢完了就回家！你媽今天加班，咱爺倆去外頭吃飯。”
曹錦鋒根本沒當回事兒，兒子是校隊成員，喜歡踢足球也是隨了他。
當年在體校，他也是最喜歡踢足球。只可惜本身天賦有限，最終也沒能踢出來個什麼名堂。
那會兒國內正在搞足球職業化，他雖然沒能踢出來，可卻也有幾個同學最終走上了職業足球的道路。
原來體校的專業隊，慢慢的都因為足球職業化而相繼解散了。像他這種天賦不足的體校生，最後也只能讓家裏托關係進學校。
現在，他是一名光榮的中學體育老師。
體校畢業當體育老師也算專業對口。雖說體育院校畢業的體育老師，沒工作前都身強體壯，可工作后在學校卻隔三差五的就生病了。
這不，今天剛從班級數學老師口中得知自己又生病了，還沒休息就撞見兒子來找他。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爸，我想去歐洲踢球！”
“啥玩意兒？”曹錦鋒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你剛才說啥？去歐洲踢球！歐洲？”
“對啊，我想去歐洲踢職業足球！德甲、意甲、西甲和英超都行，我現在都有系統……化的思路了，以後那鐵定就是足球明星。爸，我跟你說......”
假如說曹錦鋒此刻的臉色，非要找一個貼切而又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那就只有籃球姚巨人的表情包可以擔此重任了。
“不是，兒子，你先讓我捋捋。啥玩意兒你就鐵定是足球明星了？你啥系統化的思路了呀？”
“爸，你聽我說......我的意思是我現在下決心了，就想走上踢球的這條路。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去歐洲接受一下系統性的職業訓練？”
“哈？”
“你看咱們學校的校隊，那全市除了4中和鐵中以外，我們踢誰不是穩贏呀！這玩意兒四捨五入一下，我們隊就天下無敵呀！”
“你先等會兒。上次全市的校運會上，你們隊不就拿了個季軍嗎？”
“那不是半決賽的時候，金福把點球踢飛了嘛！要不然，我們隊最後鐵定是冠軍呀！”
“行了行了，別扯沒有用的。”
“不是，爸，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就季軍我也拿了最佳射手呀！我就尋思，我要是能去歐洲，接受一下系統性的訓練，保不齊就......”
“保不齊你就給我好好參加中考！我看你像個足球。”
“哎，爸，我是認真的。我覺得我現在就是差系統性的訓練，我這天賦肯定不比別人差。我這有您的基因打底子呢不是！”
“你別給你爹灌米湯啊！我這基因當初可沒被職業隊選中嘍，現在當個體育老師，還三天兩頭的請病假呢！”
“爸！”
“啊？”
看見兒子臉上稚嫩卻又滿心決絕的神色，曹錦鋒這次才真的愣住了。
半響都沒回過神來了。
“爸，您不答應我這次的請求，我肯定會後悔一輩子的。您讓我試試去，行不行？真不行，我再回來讀書找工作！”
“下定決心了？玩真的呢？”
“嗯呢！比真金還真。我現在只要能有系統性的職業訓練，我相信我肯定能出息了！爸，你信我一次唄！”
“嘖......這麼大的事兒，你光跟我說了也不行呀！也得問問你媽的意見呀！這眼瞅着你就要中考了，突然整這麼一齣兒......”
一時之間，曹錦鋒摸摸頭上的板寸發茬兒，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
而2010年的夏天，國內足協在秦皇島的工作會議上，正式開啟了500星留洋計劃。
時任足協主席的魏棣，提出來了一個目標宏偉的青少年球員培養計劃，希望能夠每年派遣國內100名青年球員，送去國外學習培訓。
按計劃，用5年的時間，送出去500名青少年球員，來改善國內的青訓培養生態。
從年輕球員開始，送去國外接受更先進的職業足球訓練和理念，最終再掉回頭來反哺國內。
效仿當年的健力寶隊留學巴西的成功經驗，更好的來為國內輸送優秀年輕球員。
當初的健力寶隊，前後留學巴西聖保羅共計29名的球員，留學巴西5年時間。其目的是為了給2000年奧運會，以及02年和06年世界盃儲備國家隊人才。
最終也為國家隊貢獻了張曉瑞、李鋼、李今宇、郝維、陶威、隋棟樑、李瑋鋒、黃永、商意、張勇海等一系列的國腳。
後來的曼城名宿孫極海突圍了海選，但在最終決選時候，因為骨齡測試超標，未能入選留學名額，淘汰出局了。
而作為一個整體，這支球隊的最好成績是1998年的土倫杯四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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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組賽3場，1：1平德國，1：0勝葡萄牙，1：1平巴西，殺入四強后，半決賽0：1輸給了由里克爾梅領銜的本屆冠軍阿根廷隊。
最後三四名決賽，以0：2輸給了葡萄牙收穫殿軍。
自國內足球職業化改革以來，足球市場看似火熱，可青年球員的培養反倒一步步的開始落後。還不如當年舉國體制下，專業隊體校時期。
逼的足協沒辦法，只能親自下場，承擔原本應該是【職業】足球俱樂部的責任。
培養青訓，迫在眉睫了！
而500星計劃，正是在這個大背景下被提了出來。
當年健力寶隊29個人的名單，最終都能練出來十來個國腳。
咱有500人呢！
哪怕這些人最終只能打出來50個人，甚至是有15個人也行。
好歹給國內足球續一口氣，讓它別徹底咽氣了。
......
“老曹，咱兒子就不能留在國內，找傢俱樂部接受專業訓練嗎？為啥非得出國呀！”譚月明明看見國內職業足球一片火熱。
曹錦峰直接無語：“國內那能叫職業足球嗎？兒子真想走職業足球這條路，留在國內就算是廢了。”
“這話說的！國內球迷那麼多，職業足球搞了這麼久。聽說現在俱樂部投資都很大，球員們也都掙大錢了。”
“嗨！我這麼跟你說吧，咱們國內所謂的職業足球，全都是假的。從一開始，就是偽職業化。”曹錦峰早就看明白了。
譚月卻是不信：“你該不會是沒踢上職業足球，有啥偏見吧！”
“喲嗬，你懷疑我的專業？來來來，我今天就給你科普一下。”曹錦峰直接開講座：“咱們國內的足球俱樂部看似投入巨大，但90%以上並非為了投資足球，僅僅為了藉助職業聯賽這個載體，給它們的上級公司打廣告。”
“打廣告？”譚月一愣。
“對！這些所謂的職業俱樂部，就是為了上級關聯公司打廣告而存在的廣告隊。足球是世界第一運動，國內的球迷數量一直非常巨大。真正的職業化足球，需要俱樂部將足球作為一項產業去投資，以青訓培養、商業開發和健康經營為主。
“職業足球俱樂部本身，就是一家獨立的公司。所屬球員和青訓培養，以及訓練基地和比賽場地是它的產業，打廣告只應該是俱樂部商業運營的手段。
“可國內所謂的職業足球俱樂部，絕大多數都不會去投資足球本身的商業化。它們只為了打廣告，這是一個短期商業行為。那麼一線隊球員因為需要打比賽，就成為了這項短期商業行為的必要成本。
“廣告效益的短期行為，註定了他們的行為模式。可以花大價錢去購買成年隊員，因為要打聯賽做廣告。但是，卻不會去花更少的錢來培養青訓。
“因為打廣告是一杆子買賣！廣告效果好，就繼續這樣運作俱樂部。廣告效果不好，或者超出了上級公司給出的廣告費預期，就及時止損，撤資走人。
“足球俱樂部發展好不好，跟人家上級公司有一毛錢的關係嗎？人家只是拿俱樂部改名打個廣告，廣告費也付了！怎麼能要求人家，還要發展國內的足球事業呢？那就不是人家公司的責任呀！”
譚月已經聽傻了，這其中還有這麼多的道道呢？
“可是，足協就不管嗎？他們這種行為，是在破壞國內足球的根基呀！”
曹錦峰有些無奈：“肯定得管呀！足協要求想進場的職業俱樂部，必須要建設青訓梯隊。但人家也有的是法子糊弄呀！隨便找點練體育的年輕人，組幾個U13、U15、U17、U21梯隊有什麼難的？
“反正國內有大把大把不喜歡上學的孩子，糊弄進青訓梯隊，足夠應付足協的檢查了。反正足協也沒辦法長期蹲守俱樂部，觀察這些梯隊球員究竟會不會踢足球。
“踢得不好？那是他們天賦不足，跟公司有什麼關係？反正咱買下俱樂部以後也組建青年梯隊了，選來的青訓苗子不好，那是球探和青訓教練眼光不行，公司肯定是沒有責任的。”
譚月終於明白了：“所以這些公司買下俱樂部，就是為了改名打廣告。搞青訓，只是為了應付足協的檢查！”
“對！搞青訓對公司的廣告效益毫無幫助，當然要把投入青訓的經費壓到最低，才能節約廣告成本。能糊弄足協的檢查就夠了。最低的經費投入，連青訓教練都養不起幾個，誰還會去雇專門的球探！
“想去外地考察青訓好苗子？那玩意兒不花錢呀！差旅費、食宿費、考察費，誰替公司出錢？國內俱樂部的青訓教練都明白，所謂的青訓，就是糊弄足協的，沒人要求你真出成績。
“為什麼我們的職業聯賽青訓中，經常會爆出青年隊員給教練送錢，才能夠上場的事情？原因就在於此。
“既然誰進球隊都是進，那誰塞了好處費，當然誰就優先進俱樂部的青年隊嘍。反正都是工具人，用誰去糊弄足協不行呀？
“國內足球職業化二十年，除了少數幾個球隊真心經營俱樂部，在下力氣的培養青訓，絕大多數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判斷一家足球俱樂部，是不是真正職業化的標準很簡單，只需要看它們的青訓球員，有沒有給一線隊補充過陣容就行了。
“能把自家青訓球員培養起來，打上一線隊聯賽的，才是真心經營足球職業俱樂部的。反之，就是為了投資足球的廣告效益，和當地政府給予的優惠政策。
“當它們發現廣告成本超出收益，就會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爛攤子。順便再罵兩句：這都是足協逼的，投資人無利可圖，只能忍痛離開。
“再花點公關費，找幾個足球記者洗洗地，把球迷的怨氣轉移到足協身上。反正足協本身干過的破事兒也多，球迷們不會覺得它背鍋有啥問題，一起罵足協就對了。
“至於國內職業足球一地雞毛，球員整體水準一茬兒不如一茬。還是那句話，這和人家公司來打廣告有什麼關係嗎？不讓打廣告，難道還讓人家真出錢去投資足球呀？你以為做公益呢！
“它們熱愛足球事業嗎？不，只是一場生意罷了！至於國家隊成績不行，那是足協的問題呀！和人家公司毫無干係。咱兒子留在國內，進這種【職業】俱樂部？那我還不如把錢扔水裏呢！”
譚月着急了：“那怎麼辦？出國，咱倆能整明白嗎？”
曹錦峰拿起了電話：“聽說足協在搞500星計劃，我找找以前的熟人，看看能不能蹭關係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