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棲身之所（其之終）
後日談。
亦或者說，這是結局之後的故事。
沈七葉牽着陸時花的手走在喧嘩繁鬧的商業街上，形形色色擦肩而過的路人們都有自己的故事.
但沈七葉永遠也不會得知路人們的刻骨銘心。
而路人們也永遠不會關心沈七葉的永世難忘。
這很公平，這沒有什麼奇怪的。
炎城，倒不如說是整個人類社會，其實就是無數與世隔絕的獨立個體自以為可以理解他人，自以為可以兼容他人，最終強行凝合而成的產物。
所謂人類，究竟擁有着多麼扭曲而夢幻的生存方式吶。
但也正因此，‘人’顯得無比美麗。
誤會是美的，錯誤是美的，痛苦是美的，悲傷是美的。
迫不得已是美的，無可奈何是美的。
因為這代表‘人’尚且溫熱，尚且存活。
因為‘人’是一種只要活着就會犯錯的生物。
生命本身就是一種錯誤的現在進行時，但因此就要否定它的美麗嗎？
不，無論如何，沈七葉都覺得活着是一件好事。
因為誤會可以被解開，錯誤可以被糾正，痛苦可以被取代，悲傷可以去化解。
迫不得已，那就順應本心。
無可奈何，那就想方設法。
...
沈七葉牽住陸時花的右手微微用力，他想了想，指着街邊的糖葫蘆串串問道：
“吶，小花，吃嗎？”
陸時花的視線跟隨沈七葉的指尖，稍稍投向那個被小孩子們包圍了的小攤子，現在正值放學時分，家長們照顧着自己的孩子，似是無奈地享受着自家孩童的撒嬌。
陸時花表情淡漠，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吃。”
兩人牽着手走到攤子前，沈七葉拿了一串沒有籽的冰糖葫蘆，交了錢后遞給陸時花。
“噥。”
陸時花接過，薄唇輕啟，咬了半顆，隨後她的小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酸。”
沈七葉歪頭，看着攤子上那大大的：不酸不要錢。
這到底算是被騙了，還是沒被騙呢...
這攤主倒是實誠...
話雖如此。
“真的嗎？”
他還是不信邪地問道。
陸時花嗚了一聲，顯然是被酸到沒辦法說話，她把簽子上那半顆裹着蜜糖，閃着晶瑩的山楂遞給沈七葉。
“你要吃嗎？”
沈七葉想了想，搖搖頭。
但他又發現陸時花微微鼓起的臉頰，顯然少女不甘心只有自己被酸到，於是他盯着陸時花的小嘴巴輕笑了下。
“嗯...吃吧。”
而陸時花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垂下眸子，加快了些咀嚼的速度，可山楂總歸是酸的，於是少女的小眉頭便愈發緊皺。
“唔...別想了，嘴裏的不能給你，臭沈七葉。”
她輕聲道，語氣帶着些嗔意。
沈七葉笑笑，從她手裏接過冰糖葫蘆，把那剩下的半顆咬下來之後，將剩下的放到了包裝里。
“回去給小白和月兒也嘗嘗。”
他說著，可眼睛卻不自覺地眯了起來。
“唔誒...真的酸。”
他悲嘆道。
——
...
——
誒？
你問為何不再繼續講述關於路燕的故事？
...
啊，是啊，或許正常來說，應該給故事一個結尾才對吧。
但故事一定要有結局嗎？
當結局顯而易見時，將其訴諸於文字反倒落了下乘。
但...
是啊，無論如何，這個男人都應該有一個結局才對。
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沈七葉心想着，在自己內心深處不知道跟誰對着話，就好似自娛自樂一般。
又或者，少年是在祭奠着自己隨風而去的熱情？
畢竟他從未想過故事的結局會如此平淡。
平淡嗎？
不，只能說過於順理成章，讓他總有種夢幻感。
就好像：真的就這麼結束了嗎？
真的就這麼簡單嗎？
陸時花自幼時起的痛苦根源，近乎逼迫到讓她自殺的執念，結果就只是一場誤會嗎？
硬要說的話就類似於：勇者一路冒險殺敵，披荊斬棘，手持聖劍，身披紅袍，英姿颯爽地到了魔王城下。
結果卻發現boss是新手村的村長大爺一樣。
你能感覺的到作者很想讓你大吃一驚，但其實你在冒險的途中就已經猜到了結局，結果你還需要拚命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
沈七葉覺得這很無趣，覺得這很無聊。
換句話說，沈七葉有些生氣。
...
路燕來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是父親，所以他來了。
路燕能來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是家主，所以他來了。
...
誒？
都已經講了這麼多，埋了這麼多伏筆，你也還是聽不懂嗎？
嗯，那不如換種說法好了。
再通透一些，再直白一些。
這位過去被他姓族老掌控的傀儡，被迫將自己女兒送走，只為了保護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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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燕終於在一個半月前在炎家主母的幫助下，徹底顛覆了整個路家。
現在，路燕成為了路家的獨裁者，路家不再有人能夠威脅到陸時花。
這個家族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過重回巔峰吧。
所以路燕能來，他能把陸時花名正言順地接回去。
而路燕，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依舊愛着自己唯一的女兒，他從未忘記自己對亡妻的承諾。
所以他來了，他想要把陸時花名正言順地接回去。
路燕自始至終都是一位父親。
真相僅此而已。
所以，所以啊。
所以沈七葉很生氣。
但這能怪他嗎？
我想換誰來都會生氣吧？
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兒痛不欲生，明明只是一句話就能解開的誤會，為什麼要上下欺瞞，甚至連炎十二月都不知道詳情，就這麼讓她懷抱着錯誤度過了近乎她整個童年？
或許大人有大人的考量吧。
但沈七葉不是大人，他只是個少年。
所以他替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生氣是很普通的事情，又有誰能責怪他呢？
但...
陸時花打開了車門，陸時花鼓起勇氣下了車，陸時花憑藉自己的意志抱住了沈七葉。
陸時花溫聲安撫了他。
明明最應該生氣的本人，卻一臉溫柔地安慰着替她生氣的少年。
於是，自她打開車門的那一刻起，陸時花便再也不屬於任何人。
陸時花終於長大了，她就叫陸時花。
“養恩大於生恩，父親。”
她輕聲說著，曾經那朵在天台飄搖欲墜的小花，現在卻如一朵永恆燃燒的火蓮。
忽明忽暗，卻絕不肯輕易熄滅。
“我還有要報的恩，我還有要做的事情，所以父親，我不能跟你走。”
她背對着路燕，輕聲道。
這就是她的選擇。
陸時花最終放棄了路，成為了陸，這就是結局。
她成為了一朵隨風飛舞的落花。
一朵永遠不會墜落的花。
天台，那是她曾經最接近地面的地方，但好在有一位少年彎腰撿起了她，他擦乾了花瓣身上的污漬和淚痕，細心地縫補好了花瓣的裂紋。
少年成為了風。
這個結果或許本就在路燕的意料之中吧。
於是路燕什麼也沒說，他只是深深地望着沈七葉，望着陸時花，他將最後一口煙抽完后，把手裏剩下的那包煙丟給了沈七葉。
大叔抬眸望着天空無邊無際的火燒雲笑了笑，與此前的譏諷陰暗不同，這笑容暖洋洋的。
隨後他上車離開。
所以，或許這位大叔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她帶走。
也許他之所以故意在校門口等待沈七葉前來，就是想要看看自己的女兒到底有沒有‘棲身之所’。
那麼，他是一位好的父親嗎？
陸時花不清楚，也不想再弄清楚。
是非對錯，她已無心再去過問。
或許多年以後，她也能釋懷一笑，倚靠在沈七葉的懷裏，輕輕呢喃着過去的事情。
或許多年以後，她也會提着些禮品回家過年。
但那不是現在，也不可能是現在。
現在，她只想享受和沈七葉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罷了。
——
...
——
“笨，月兒吃不了酸的，小心她跟你賭氣，小白姐倒是喜歡吃。”
陸時花輕笑道，夕陽最後的餘暉灑在她的側臉，隨後黑暗籠罩整個炎城。
但深紫色的無光街景只持續了一瞬，甚至讓人懷疑是否真的有這麼一瞬。
緊接着，無數城市的霓虹從天邊依次亮起，宛若煙花在城市中綻放了一般，霎時，整個世界變得五彩繽紛。
沈七葉抬頭看着掛着紅色燈籠的松樹，他唇角輕勾，樂呵呵道：
“能被炎大小姐踩在腳下，這多是一件美事呀~”
陸時花輕哼了一聲，然後踩了下他的腳，不輕不重的，倒不如說像是撒嬌。
“噯，沈七葉。”
“嗯？怎麼了小花？”
“我又無家可歸了誒。”
“家？哈哈，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沒事的，沒事的小花。”
沈七葉摸了摸她的頭，他將視線投遠，望着天際分不清界線的暗紫色地平線，望着盞盞明亮而充滿煙火氣的街燈，望着來來往往的行人，望着陸時花唇邊殘留的糖漬。
少年溫聲道：
“小花，小爺我早就做好養你一輩子的準備了，以後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啦，哼哼，怎麼樣，是不是超級感動？剛剛那句話在我心裏有一億分那麼高喔。”
小花垂下眸子，世間紛擾她已聽不見。
不，或許她是能聽見的，因為她聽見了咔噠一聲。
少年的承諾如一把鑰匙打開了她的心鎖，她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又或者說，她已經哭出來了。
“吶，沈七葉。”
她低着小腦袋輕聲囁嚅道。
“一億分是不夠的...你還欠我八億多戀愛分數呢...”
沈七葉：？
——
...
——
蚌蚌碎碎念：啊~終於寫完了。
過去基本上所有的伏筆全部回收，我自己都沒想到以前埋了這麼久的東西能如此順暢的銜接到棲身之所這章里，比如說過去山莊之前的股市動蕩呀之類的。
總之很有成就感，第五卷就到這裏了，接下來的第六卷大概會是普普通通的戀愛日常吧，現在，少年少女們都已經放下了心中執念，得到了最好的結局，那麼就該到獎勵關卡啦！
至於第六卷之後...嘛，再說吧~如果那個時候還有餘力，而且你們還想看的話，那蚌蚌就繼續寫！【豪情萬丈】
...誒？你說還有個姓葉的女角色正在向著小沈磨刀霍霍？！
呀咩咯！！補藥...補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