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語出驚人
連續晴天,太陽灑下光和熱。陽坡上的雪開始加快融化,房檐低落的水像剛下過雨,山坡上流下的雪水匯聚成涓涓細流,流過尚未融化的冰蓋,山谷中坑窪處積水成潭,上面漂浮着仍覆蓋著雪的冰塊。
白天,山路變得泥濘不堪,人走上去,陷到腳面,馬踩上去噗噗響,還不時滑倒。山坡上更難走,踩上去呲溜呲溜的滑。白天時間,本就很難偷襲鬼子,現在更無法行動。
天黑以後,水慢慢結成冰,路面凍的堅硬,若沒有車轍泥坑,比鬼子修的大路還好走。而特務連無法行動。
連續晴天,月亮總是出來,雖然一天比一天晚,也越來越小,光線也一天比一天暗,但後半夜仍高懸在天空,灑下銀白的光。到了臘月二十二,午夜之後,只剩下半個月亮,暗紅之後,漸漸明亮,百米之外,仍能看到人影晃動。
“風高放火,月黑殺人,無糧同餓,得肉均分——”原來形容盜匪抓住機會幹壞事,敵強我弱,現在反過來成為獨立大隊打鬼子真實寫照。
不出所料,鬼子二狗子更為警惕,一天二十四小時,炮樓頂上崗哨緊緊盯着山林方向,白天還出動小隊鬼子和二狗子,來回巡邏。就連安平縣城夜裏也不敢睡覺,城頭之上,燈火通明,直到天亮。暴雪之夜獨立大隊都敢偷襲,不用小林龜擅下命令督促,個個都長了心。
白天動不了手,夜裏不能動手,李智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狀況,他想着冬天多陰天,又剛下過雪,水汽大,天氣不會一直晴下去。結果卻和預測的相反。天不遂人願,心裏再着急,也不像小林龜山,設香案,擺供品,祈禱山神飄來一片雲彩,遮住月亮。
雖然沒上過幾年學堂,但劉芳給他說過,天有不測風雲,月有陰晴圓缺,屬於自然規律。李智也相信這一點。
今天臘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為防備鬼子斥候發現特務連,每天轉移一個村子。三天過後,特務連又返回李庄。擔心栓子着急,李智來到李庄。
仇恨讓栓子變的成熟,但栓子還年輕,過了年虛歲才二十。也讓他心急迫切。第四天了,連鬼子毛都沒打着,會沉不住氣。
果真,栓子眉宇緊鎖,不時舉頭看着天空。李智沒栓子多說什麼,轉而去和戰士們說話聊天,輕鬆而過。他要讓栓子自己知道,作為連長,作為指揮員,必須有定力。
有志不在年高,特務連是全大隊平均年齡最小的連隊,卻又是最能打的連隊。這和栓子有關,栓子聰明,還有打仗的天賦。
傍晚,他和顧飛走向西面山頂。李庄後面是撤退的路,之前駐防的一連已把道路清理乾淨,很好走。
落霞之下,淺霧升騰,百鳥歸林。而五彩繽紛的晚霞,又預示着明天將是好天氣。李智輕輕嘆口氣,迴轉身,走向山坡,走向李庄。
家鄉在千里之外,算的上魚米之鄉,從小跟着家人種稻穀,長征時跟隨大部隊來到北方。先吃小米,現在的胃又適應了高粱紅薯等五穀雜糧。還有這裏的天氣,夏熱冬冷時間長,春秋好時光,卻轉眼即過。但沒想到,最近天氣如此極端,前面陰雲綿綿,憋了好大一場雪,之後又晴空萬里,連續晴天。
現在樹林裏又瀰漫著潮濕,白天陽光曬起的水汽,彷彿在回落。每天都是這樣,清晨枯草樹梢結着厚厚的霜,太陽出來,霧氣慢慢升騰,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濃。
忽然,李智有了主意。白天不能打,夜裏也不能打,能不能在早上有霧的這段時間偷襲?他快步走下山坡。
栓子真着急了。接到命令時的興奮早已飛到九霄雲外,離開小黑山時的淡定也無影無蹤。他知道不好打,但沒想到這麼不好打。鬼子二狗子比狗還警惕,睡覺耳朵都趴在床板上,眼睛在夜裏也瞪的滴溜圓。
強攻不行,即便單座炮樓,攻下來也會有一定損失。栓子把目標又放在黃庄據點,碉堡還沒修好,看有沒有機會。昨天後半夜,泥蛋帶一名戰士靠近黃庄據點,進行偵察。還不到一百米,就被鬼子崗哨發現。隨着一聲喊,頃刻間,步槍、機槍同時開火,二狗子還玩命甩手榴彈。
幸虧兩人躲得快,趴在小溝里,慢慢往後爬,才撿回了命。
趙鵬舉說:“我看鬼子二狗子警惕成這個樣子,就是等沒了月亮,天黑下來,咱們也偷襲不成。”
說的對,幸好鬼子不喜歡用地雷,若在據點之外埋設地雷,更不好打。拴在坐在村頭,點上煙,一口一口吐着苦悶:難道鬼子真就不好打了?
幾個年輕的頭湊在了一起,趙鵬舉、趙大富、泥蛋和馬義。趙鵬舉從栓子兜里翻出煙,一人發一支,會抽的,不會抽的,一起抽着悶煙。青色的煙聚在一起,又隨着輕微的山風飄散,山坡下面,已看到升騰起的輕霧,在暮色之中發白的顏色。
泥蛋晃了一下腦袋:“要不,咱們把鬼子引進山裡打?”
趙鵬舉哼了一聲:“你以為小林龜山是你兒子,你讓他進來,他就進來?”
“他要是我兒子,還能活到今天?我早就把他淹死在尿罐里了!”泥蛋憤憤地罵道。
“說這幹啥,還是想想怎麼打吧。”趙大富說:“咱們幾個大活人,快讓尿憋死了!”
栓子舉起煙蒂要扔,又把煙從趙鵬舉手裏奪過來,續上一支,接着抽。
“你倒是說句話啊?”趙鵬舉瞪栓子。
“我說啥?”栓子面無表情反問趙鵬舉。
“你是連長,這仗該怎麼打?”趙鵬舉問。
“我要有主意,你還有空在這裏抽煙?”栓子歪頭,繼續看着坡下的山谷。
趙大富哀嘆一聲:“連你都黔驢技窮了,我看咱們就等着過年算了。”
“我看行。”馬義說。
“行你個蛋!”趙鵬舉罵道:“過年還七天呢,一仗都不打,你能過好年?”
“那咱們也不能硬打吧?”馬義瞪眼說道。
趙鵬舉不吭聲,氣哼哼從栓子手裏奪過煙盒,又抽出一支煙。
栓子卻忽地站起來,咬牙切齒地說:“打興隆據點,對,就打興隆據點!”
“什麼?”趙鵬舉差點沒跳起來,瞪眼看着栓子:“大哥,您是在做夢,還是發熱燒糊塗了?”
趙大富、泥蛋和馬義也傻乎乎地看着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