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是哪裏
立秋的前一天，商洛洛的生命定格在十八歲了。
認識她的人唏噓，嘆息！
“年紀輕輕的！死了挺可惜的！”
……
如今按時令上來說夏秋已快交接，但這白天和前半夜，仍讓人感覺，像被放在蒸籠里蒸的那種悶熱感。
這號稱秋老虎的悶熱天氣，讓人稍一活動就會出汗。
汗幹了又出，出了又干這反反覆復……汗漬在身上粘膩着，感覺一天下來，身上像穿上了個貼身的盔甲，讓人渾身不舒服。
商洛洛所在的拐棍李村，村裏的大多數人，晚上會去村頭乘涼。
晚上喝過湯，家裏的大人，會先把水撒在屋裏的地上，壓壓土氣，然後把屋裏地上的垃圾掃到屋子中間。弄些半干不濕的艾蒿，和着屋中間的垃圾一起點燃，濕艾蒿??出好多煙……關好門窗熏蚊子。
做完這些后，有的拿着小凳子；有的拿上自己縫製的蛇皮袋子片；有的拿個涼席……陸陸續續成群結隊，去外邊找涼快去了。
路兩邊、村頭場邊、通風空場上……
青年人坐在一起吹牛；老年人給小孩講故事；中年人在一起聊一些家長里短。有的躺那裏休息，也有的看天上的星星發獃。
……
白天的燥熱勁漸漸棲下，村人又陸陸續續再各自回家。到那時屋的蚊子也熏死了，溫度也降下來了——睡個安穩覺。
商洛洛小的時候，也跟着母親出去乘涼。那時候她上着學，雖不富裕，但有母親的陪伴和母親的愛。她是快樂的！
如今她大了，很少出去了，她會在煤油燈下看書。有時為節省煤油，她會躺着或坐着回想今天閑暇時看過的書。
自從前些年，商洛洛爹媽相繼去世。她被村長指派到隔壁的堂哥、堂嫂家幹活，也跟着他們一起生活。
那些年家家戶戶都缺糧，她為了給堂哥、堂嫂家省糧食，她吃的很少。
十六歲的商洛洛，由於長期營養不良，瘦瘦小小的。
伏暑天瘦弱的商洛洛在玉米地里幹活，她被熱中暑了。
身體好的時候，她是餓肚子捨不得吃。
連着長期的營養不良。這如今又病着，身體就越來越虛弱了，她是啥也不想吃，啥也吃不下了。
慢慢地她就鬱結於心，已經有幾天了，她發現自己上腹有幾個疙瘩。這幾個疙瘩會遊走，伴隨着疼痛。
這幾天她老是夢見，去世的爹媽。
夢見和認識的去世的人在一起幹活。醒來后渾身是汗。
她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就自己強撐着起來喝幾口井水。
她聞到碗裏的飯味竟然想吐！她的這個動作被堂嫂看到了。
……
然後隔壁的駱駝大娘，過來問洛洛一些女兒家的私密問題。又旁敲側擊地問，是不是有人欺負她了？
……
駱駝大娘走後，商洛洛默默流着淚。像自己這麼老實的人，還會被人懷疑和外面的人有染。堂哥、堂嫂他們難道還不清楚自己的為人嗎？
流着淚她眼前浮現起了，小時候自己發燒，母親夜裏抱着自己去診所的情景。
……
村頭空地上乘涼的人，有人談笑，有人竊竊私語，樹上的知了們吱吱地叫着，此起彼伏，像是在接力鳴叫。
這夜一切如常……
商洛洛沒氣了，在堂哥家西小屋的土葺床上，她回味着母親溫暖懷抱走了。
——千年黃土易百主！
商洛洛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和趙李村扯上關係。
趙李村千年之前是隸屬河南道。
此地千年之前有一處豪華府地第，屋裏裝飾精美的大床，床頂和床的三面雕着鏤空的木雕圖案。
木雕床上掛着粉色的帳子，床上躺着一位小姑娘，約摸八、九歲的樣子，粉嘟嘟圓圓的臉，有點嬰兒肥。
屋內還有兩個稍大點的女子，看上去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一個穿一身翠綠色的衣服；一個穿一身紅色的衣服。
其中穿紅色衣服的女孩走到床邊，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女孩。看她呼吸均勻，並無異樣。
只見她輕手輕腳地，把床邊兩頭掛起來的紗帳放下來。又走到窗邊，把窗台上的紅色綉線，放到桌子上的小圓筐里。
她又走到另一個，穿翠綠色衣服的姑娘旁邊，這個穿翠綠色衣服的姑娘，正在修剪燭芯。
穿紅紅衣服的姑娘，用右手擋住右邊嘴角。壓低聲音說：“翠翠，咱們小姐今天去廟裏，不會有什麼事吧？怎麼回來就睡？睡到現在，晚飯都沒吃，該不會是在廟裏……中邪啦！”
穿紅色衣服的姑娘叫紅紅，穿翠綠色衣服的姑娘叫翠翠。她們兩個是，床上正在睡覺的那個女孩子的丫鬟。
翠翠修剪好蠟燭芯，拿布擦乾淨剪刀上的灰，將剪刀放回桌上的筐子裏。
翠翠小聲地說：“應該不會吧，就在廟裏轉轉。夫人在廟裏燒香許願時，小姐跑出去，我們兩個一直跟着呢。”
“你忘了？回來時候路過集市，小姐吃了、餃子、包子，還喝了一碗羊肉湯。”
紅紅說：“你這麼一說，想想也是，可千萬別有什麼事！”後半句她是以祈禱的口吻說的。
聽她說完，翠翠內急捂着肚子出去了。
床上躺着的這個女孩叫李金蘿，長得挺可愛。可心智有點不健全，就像三歲小孩的智力。要像伺候三歲小孩一樣地伺候她。
剛才說話的這兩個姑娘，是李府花高價買回來的。
專門照顧這個金蘿小姐的，所以她倆對小姐的一舉一動都格外的上心。
這個床上躺的金蘿小姐，是李府夫人——金筱瑩的女兒。
金筱瑩生了三個孩子，本來金蘿小姐上面還有兩個哥哥。
……
李逸增、李逸壽，可他們兩個長到七、八歲時先後夭折。金筱瑩跟前就只剩下這個痴傻的金蘿小姐。
金蘿小姐雖然有點痴傻，但李夫人金筱瑩總說，小姐會好起來的。說不定過幾年就會長大、長好。
想想也是，天下的父母都盼着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希望為其成為人中龍鳳。
商洛洛心中對死亡的不甘，她的意識像放電影一樣，回顧自己這一生。
父母親在世時，是她心中唯一的溫暖、時候。想着她自己短暫的人世一遭：
清清白白一個人，卻……她小聲抽噎着，掙扎着。
很快紅紅聽到動靜，就慌張地走過來，紅紅到床前喊：“小姐不怕！小姐不怕！小姐做噩夢了吧！做夢了！不怕！不怕！……”
紅紅掀開帳子，把金蘿攬在懷裏安撫着試圖把金蘿小姐喚醒。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叫着。
商洛洛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意識中她以為此刻是幻覺。可能是自己……沉浸在母親的懷抱。
可過了一會兒她覺出，這是真實的懷抱，此刻此人懷中的氣味，跟自己母親的體味不同。
聲音也……不同！
翠翠這時也從外面回來了，翠翠把燈也端到床邊。
兩人看到小姐耳朵兩邊，的頭髮已經濕了。紅紅剛給她蓋好的薄被，也被蹬的皺縮成一團。
看來小姐是做噩夢了！翠翠心想。
紅紅剛聽金蘿喊着：“馬——馬！……”
紅紅想：難道是小姐夢到馬了？什麼烈馬嚇住小姐啦？
紅紅安慰着說：“馬！走開，馬走開！小姐不怕，小姐不怕。”
紅紅抱着李金蘿，邊輕拍着邊安撫着，想再把她哄睡。
商洛洛拚命睜眼。但感覺眼皮很沉，很沉，難以睜開。
但她能感覺到眼前有亮光，隔着眼皮她覺出眼前不是黑暗。耳邊聽到有年輕女子喊着——“馬走開！馬走開！”
聽着調有點彆扭。
合著把她喊的——媽當成馬了。
在此情此景，在商洛洛的意識里她想自己是不是死了，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都說死人沒有痛感，她自己掐了掐自己的手指頭有痛感——這是啥情況？
她腦海里出現疑問：——這是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