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是對還是錯

仁愛醫院，某處位置隱蔽的停車位，停放着一輛黑色私家車。

私家偵探趙安平剛將偷拍到的照片發送給樂雨薇，正準備進入住院樓再偷拍更多照片，剛打開中控鎖，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悄然出現在副駕駛門外。

趙安平直覺不妙，正準備車門上鎖，已經來不及，副駕門被打開，身形高大的男人坐上車，向他伸出左手：“拿來。”

趙安平從業多年，各類刺激場面也見識過，但是當這黑衣冷麵的男人坐上自己的車，他頓覺空氣瞬間凝結成冰。

他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句反駁的話語都沒有，立即將自己的寶貝長焦相機交到男人手中。

雷力神情平靜翻閱着照片，並一一刪除，當確保相機內再無任何相關照片，他將相機還給趙安平，冷聲問道：“誰派你來的？”

在私家偵探行業，暴露僱主的身份，無疑自砸招牌。

趙安平低聲下氣：“大哥，照片您已經刪了，就當——”

遒勁粗大的手掌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攥住他的脖頸，趙安平的喉管都要被捏碎，直到他臉色漲成豬肝色，雷力才悠悠然鬆手：“誰？”

趙安平深刻意識到，如果他不說出僱主的名字，也許今晚，他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在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他不再抵抗，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樂智傑！”

這個答案，倒是不令人感到意外。

“他讓你查什麼？”

趙安平老實回答：“他雇我調查那位自稱安吉拉的女士的真實身份。”

“查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了嗎？”

趙安平將腦袋搖成撥浪鼓：“沒有！”

生怕對方不信，他又補充一句：“那位安吉拉女士的身份信息明顯被處理過，我查了三天，一無所獲。”

“這些照片，發給你的僱主了嗎？”

“已經發給樂智傑的妹妹，樂雨薇小姐了。”

雷力唇角微勾：“所以你就拍了這些毫無價值，說明不了任何問題的照片，向樂小姐交差是嗎？”

樂智傑交代他盯緊傅司淵和安吉拉有沒有私下接觸，趙安平自然不會不打自招，他企圖矇混過關：“這不是實在查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所以隨便拍一些照片，應付差事嘛！”

雷力笑了：“我這裏倒是有關於那位安吉拉小姐的一些相關資料，不知道偵探先生是否有興趣？”

趙安平能在私家偵探業內混出名堂，自然有兩把刷子，他很快便反應過來，眼前這位模樣兇悍的保鏢先生，是想借他的口，將安吉拉的身份信息傳遞到樂家兄妹那裏。

只是這“身份”信息，想必多半也是假的。

私家偵探行業最講究口碑，他拿假信息去糊弄僱主，這要是東窗事發，怕是會自毀招牌。

趙安平苦惱極了，不想答應，卻又不敢拒絕，嘴巴囁嚅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雷力瞧出他心中所想，乾脆利落：“你放心，我給你的資料貨真價實，你不放心可以去查。另外，樂智傑給你多少報酬，我出雙倍。”

趙安平鼓起勇氣：“這不是錢的問題……”

雷力挑眉：“要麼拿錢，要麼消失。”

趙安平不假思索：“錢錢錢！”

雷力回到住院樓，安南等人圍攏上來，幾人默契走向走廊盡頭。

雷力望向安南：“樂智傑已經開始懷疑姜小姐的身份了，正在雇私家偵探調查。姜小姐的身份信息被刪除得一乾二淨，如果安吉拉的身份信息也調查不出絲毫，會惹人懷疑。

“孟珧不是在T國為姜小姐準備了一個無懈可擊的新身份嗎，回去整理一份，我讓私家偵探交給樂智傑，讓他打消疑慮，不要繼續在姜小姐身上打主意。”

安南點頭：“沒問題。”

關衡則眉頭微微皺起：“姜小姐的新身份仍然選擇姓姜，是因為她想紀念父親，不捨得放棄原本姓氏，可如果因為同樣都姓姜，樂智傑依然懷疑，怎麼辦？”

雷力冷笑：“我們極力隱瞞，可他們兄妹想真相大白，他自己妹妹怎麼上位的，大家心知肚明。他們自己作死，不善罷甘休，真讓傅先生察覺，有意追尋過往，再刺激大腦恢復記憶，那就說明，樂小姐沒這個福分。”

說到這裏，雷力也皺起眉頭，他沉默良久，心情沉重說道：“傅先生那麼喜歡小少爺，親生父子近在眼前，卻不能相認，實在殘忍……

“他甚至都無法對其他女人起正常的生理反應，各種治療手段都嘗試過，卻一點用都沒有。一輩子那麼長，我甚至懷疑，咱們幾個的做法，究竟是對還是錯？”

幾人心情沉重，一時間沉默無言。

就在這時，506號病房房門被輕輕打開，眾人齊齊向房門望去，只見傅司淵步伐輕盈走出來，頎長挺拔的身軀默默站在房門，注視病房內好久好久，才終於依依不捨，關上房門。

一行人向傅司淵走去。

傅司淵關閉房門，並沒有耽誤，提步向走廊出口走去。

幾人沉默跟上，只有韓鈞留在病房門口，等候姜柔等人回來，他再離開。

傅司淵走出走廊，微微側眸，向右方的休息區望去。

只見休息區的沙發上，希拉和朱莉坐在角落位置，而那個女人，坐在沙發最中心的位置。

她身旁坐着常易，而她，正將完美到無可挑剔的頭顱，倚靠到身旁男人的肩膀，她緊閉雙眼，似乎是睡著了。

畫面和諧美好。

美好到令人嫉妒。

傅司淵僅僅故作漫不經心掃視一眼，都刺痛他的雙眼，他雙手情不自禁輕輕捏起，目光一片泠然。

當傅司淵驟然出現，希拉和朱莉立即起身，疾步向他走來，禮貌和他道別，便匆忙向病房走去。

常易自然也第一時間發現傅司淵的身影，他想起身，但是姜柔正靠着他的肩膀睡得香甜，他不忍叫醒她，便微微頷首，向傅司淵致意道別。

傅司淵唇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譏諷，收回視線，逕自向電梯走去。

當即將走到電梯前，他隱忍的情緒，終於爆發。

敢情這些天，他身邊所有人，一個一個都將他當傻子一般對待。

而這看起來柔情似蜜的一對，他們兩人只怕也都在心裏無情嘲笑他吧？

他被她捅傷險些喪命，他為她自殘自虐，他為她傷心絕望到強行催眠封鎖記憶。

他刀山火海走一遭，留下一段屈辱的過往，可是她，看起來卻那麼美好。

她甚至可以無動於衷站到他面前，雲淡風輕同他交談，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只有他，滿身傷痕。

憑什麼他鬼門關走一趟，依靠封鎖記憶才能重新活過來，她卻消失地無影無蹤，再一出現，便迅速投入他好兄弟的懷抱。

而他傅司淵，則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傅司淵倏然停止步伐，轉身折返，向休息區走去。

為不顯露他內心的真情實感，他捏緊的雙拳悄然鬆開，姿態閑適插入褲袋，冷峻的唇角也勾起慵懶笑意，從容不迫走向那對讓他多看一眼，都深深刺痛心臟的男女。

常易沒想到傅司淵會去而復返，知道他應該有事情同自己談，雖然心中萬般不舍，想姜柔靠着他的肩膀再多睡一會兒，但是這一次，他不得不輕輕喚醒她。

常易扭頭，抬起右手食指，輕輕刮動姜柔俏麗的鼻尖，一邊輕聲低喚着她。

姜柔睡得有點沉，一開始並沒有喚醒她，可是常易並不急切，他繼續柔聲低喚，始終溫柔耐心，清雋端正的臉龐，籠罩着在傅司淵看來，相當陌生的神情。

是的，陌生。

這種神情，常易從未對任何女人表現出來過。

只有姜柔。

呵，正如樂雨薇那天所言，姜柔主動向常易求抱，她是喜歡他的。

他們是兩情相悅，雙向奔赴，可對他來說，卻是雙重背叛。

傅司淵放在褲袋裏的雙手，情不自禁握成拳頭。

當他即將走到兩人面前時，姜柔終於被常易喚醒了，她先是睡眼惺忪瞅了常易幾秒鐘，然後抬起白皙的小手揉一揉眼睛，隨即甜甜笑了。

傅司淵腳步微不可察停頓一下，藏匿在褲袋裏的雙拳，握得更緊。

這女人剛睡醒時的模樣實在嬌憨甜美，讓他僅僅只看一眼，都心神俱震。

五年前的他，被這女人吃得死死的。

五年後的他，即便已經封鎖對她的全部記憶，可是當她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他依然深深被她吸引，每多見一次面，他對她的感情便愈發複雜一分。

媽的，他簡直沒救了！

姜柔剛清醒過來，便看到傅司淵已經站到自己面前。

她心臟猛然一僵，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

常易也從沙發站起身，望向傅司淵，姿態恭敬：“傅先生，您有什麼吩咐嗎？”

傅司淵內心自嘲一笑，挑眉慢條斯理說道：“小熙叫我一天爸爸，我便充當一天爸爸，從明天起，小熙的早餐就不勞常總費心，常總還是多將心思放在——”

他側眸，望向姜柔，似笑非笑：“安吉拉小姐身上吧。”

傅司淵說完，轉身離開。

他眼眸低垂，幽深似海的眸底，是濃得化不開的嫉妒不甘。

種種複雜情緒，幾乎將他焚燒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