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輟學
第二天早上不到五點，陳成就從被窩裏爬了起來，他來到廚房忙活了半天，煮了一鍋幾乎看不見什麼大米粒的地瓜粥，給陳海和陳文文當做早餐。
陳海和陳文文昨晚一直哭到了後半夜才睡着，所以現在睡得特別死，直到陳成把地瓜粥煮好，叫兩人吃飯，兩人才從炕上爬起來。
陳海和陳文文剛醒過來就又開始抹起了眼淚，看着飯碗裏稀了光湯的地瓜粥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陳海抬起頭偷偷瞄了一眼陳成小聲問道：“哥，媽沒了......咱們以後咋辦吶？”
陳成放下飯碗，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陳海說道：“放心吧！有哥在呢！你們什麼不用怕！安心上學就行了。”
陳文文突然扁起嘴，放聲大哭道：“嗚嗚......我想要媽媽！哥我想要去看媽媽！”
陳成站起身走到陳文文身邊，把妹妹頭摟進了懷裏輕聲安慰道：“文文不哭，咱們今天不去看媽媽，你乖乖上學，等過兩天媽......媽出殯的時候你就能剛看見她了，快吃飯吧！”
陳成剛坐回到椅子上就聽見院子裏有人喊他：小成！小成啊！你起來了沒有！
陳成聽出是劉嬸兒的聲音，趕忙推開家門走到了院子裏。
劉嬸兒和陳成家中間只隔了一道板杖子，劉嬸兒只要在院子裏喊一聲，陳成就能聽見。
見陳成出來了，還沒等劉嬸兒說話，站在一旁眼睛紅紅的劉鳳兒，就趴在板杖子的縫隙處說道：“大成哥你......你沒事兒吧！”
陳成看着劉鳳兒笑了一下說道：“呵......我沒事兒，你叫我幹啥啊劉嬸兒？”
“小成啊！你今天跟我去趟煤場，你媽是幹活兒時候出的事兒，咱們得去討個說法，不要點兒錢出來，你......你們哥仨今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媽！要不以後就讓大成哥、小海還有文文跟咱們一起過唄！讓他們每天都到咱們家來吃飯！正好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兒子嗎？”劉鳳兒激動地說道。
劉嬸兒瞪了自己的女兒一眼罵道：“你個死丫頭！胡說什麼呢！把嘴閉上！”
劉嬸兒絕對是個好人，但再好的人也得先考慮自己家的日子，養活陳家兄妹三人，可不是上嘴唇兒碰下嘴唇兒那麼簡單的事兒，那是三張嘴！每天都要吃飯的！
劉嬸兒家雖然是雙職工，但兩人每個月的工資加在一起也就不過是六十多塊錢，糧票又是按人頭定量供應的，多了這三張嘴，怎麼能養的活的起呢？自己家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陳成朝劉鳳兒笑了笑，轉頭對劉嬸兒說道：“謝謝你啊劉嬸兒，你等我一會兒行嗎？我先送小海和文文上學，然後去趟學校......”
劉嬸兒聽陳成說要去學校，似乎是有話想要說，但張了張嘴卻又忍住了，最後憋了半天只是點了點頭說道：“啊......那行！你去吧！”
陳海和陳文文吃過早飯後，陳成便像自己的媽媽一樣，幫兩人提着書包，送他們去上學。
把弟弟妹妹都送到學校以後，陳成就朝着華市一中的方向走了過去。
路程不算遠，但陳成卻走的格外緩慢，就好像腿上綁着鉛塊兒一樣。
陳成之所以走的如此緩慢，是因為他到學校並不是想要請假，而是要退學......
他太清楚自己家裏的情況了，媽媽上班的時候，日子過得就夠清苦了，要不是街里街坊好心，經常接濟他們娘四個，他們一個月裏得有半個月都吃不飽飯。
如今母親走了，他要是繼續上學，不想辦法賺錢，哥三個吃什麼呢？就算煤場能給一些補償，那也是死錢，是有數的！早晚都會花光！就算硬撐到高考結束，難道自己就能不管年幼的弟妹，獨自跑到異鄉去上大學嗎？這樣怎麼能對得起自己的母親呢？
為了不讓弟弟、妹妹挨餓，陳成也只能狠心選擇放棄自己的學業，雖然此時離高考僅剩下幾個月的時間而已了......
半個小時后陳成終於來到了自己學校的大門外，他看着牆上華市一中四個大字，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陳成發了一會兒呆，便直接就來到了自己的班級，敲響了班級的大門。
“進來！”
陳成聽出說話的人正是他的班主任李德才，這個年近六十的老教師，一直都視陳成為驕傲，他覺得陳成可能會是一中建校以來，第一個考上清北的學生。
陳成輕輕推開教室的大門，看着講台上的李德才小聲說了一句：“老師......”
李德才見敲門的人是陳成，趕忙從講台上走了下來，把陳成拉到教室外面關切地問道：“陳成你昨天下午怎麼沒來上學呢？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啊？身體不舒服嗎？”
陳成不敢抬頭看李德才的眼睛，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李德才知道陳成內向不愛說話，便也沒深問，拍了拍陳成的肩膀說道：“沒事兒就好，快進去吧！眼看着就要高考了，你可別鬆勁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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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才準備轉身回教室，但卻發現陳成仍舊站在原地一動都不動。
“你到底怎麼了陳成？說話啊？”李德才有些着急了。
“老師我不念了。”陳成說話的聲音小的和蚊子一樣。
“你說啥？”
“我說我不念了！”陳成這才抬起頭看向了李德才。
李德才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說道：“你個傻孩子胡說什麼呢！趕緊進教室去！”
“老師我沒胡說，我真不念了！謝謝你這幾年對我的照顧！”說著陳成就朝着李德才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這下李德才徹底傻了，他不明白這個自己視為幾十年教育生涯中最優秀的學生，為什麼突然會說出要輟學的話。
馬上就要高考了，十年寒窗總算要開花結果的時候，陳成卻說自己不念了，這是李德才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緩過勁兒來以後，李德才一把抓住了陳成的手腕，大聲吼道：“到底出什麼事兒了！你和我說啊！要是遇到什麼困難了，老師可以幫你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馬上就要高考了？你不念了？你這是在斷送自己的前程！會毀了你自己一輩子的知道嗎？”
陳成愧疚地看着李德才說道：“老師對不起，是我辜負您的教導了，祝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我走了！”
說完陳成便甩開李德才的手，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了。
“陳成！陳成！”
看着陳成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李德才就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走出校門，陳成的眼淚才流了下來，這是從昨天他知道自己母親的死訊后，第二次流淚......
這次他是為自己在流淚，就在昨天他還暢想過自己金榜題名，讓母親高興的場景，但今天他卻迫不得已要離開自己深愛的校園了，同時也失去了一片光明的前程......
快走到家裏衚衕口的時候，陳成用衣袖擦乾了臉上的淚痕，長舒了一口氣，快步走進了衚衕，準備和劉嬸兒一起去煤場。
可他才沒走幾步，就又迎面碰上了剛從家裏出來的楊龍和楊虎兩兄弟。
楊龍和楊虎並不知道陳成母親去世的消息，見陳成一臉的倒霉相，便相視一笑準備上前捉弄一番。
“唉卧槽！這不豆包子嗎？你咋沒上學呢！”楊龍撇着個大嘴問道。
陳成看了楊龍一眼，沒說話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楊龍見陳成把自己當成了空氣，火兒立馬就上來了，快走兩步一把拽住陳成的胳膊罵道：“你他媽傻逼啊？聽不見我和你說話呢？”
陳成一反常態，甩開楊龍的手，凝視着楊龍沉聲說道：“小龍咱們是從小玩到大的，以後別再欺負我了。”說完陳成便轉過身繼續往家的方向走。
楊龍被陳成給說懵了，心想：這傻逼豆包子今天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怎麼還裝上深沉了？
楊虎見陳成這副態度，心裏十分不爽，立馬追上去擋在陳成的面前說道：“你啥意思啊豆包子？跟我們哥倆攀交情呢？你沒病吧！”說著就推了陳成一把。
楊龍也回過味兒來了，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弟弟身旁對陳成說道：“你今天沒把你劉嬸兒揣兜里吧？昨天你撞我的事兒我可還記着呢？拿錢吧！”
楊龍就是想要找陳成的斜茬。
陳成表情木然地盯着兩人看了幾秒鐘，隨後沉聲說道：“你倆上我家來吧！我給你倆拿錢！”
楊龍本來只是想找茬揍陳成一頓，但一聽陳成真要給他拿錢立馬就樂了，順勢把一隻胳膊搭在了陳成的肩膀上壞笑着說道：“真是稀奇啊！你他媽的現在都有錢了？行！今天你要是拿出錢來，我就放你一馬！但你可別他媽拿那一分二分的想糊弄我啊！最少十塊錢！”
陳成看着楊龍那副得意的表情，突然笑了一下，隨後便快步朝自己家走了過去。
打開院門，陳成沒有回屋，而是直接鑽進了棚子裏。
楊虎見狀趕忙跟了進去，一邊走還一邊說道：“豆包子你挺有道啊！把錢藏棚子裏了？”
棚子裏面烏漆嘛黑的，陳成一進到棚子裏，立馬就走到了拐角，彎下腰在一個大鐵筐裏面翻了起來。
因為棚子裏常年不見光，所以有一股潮濕腐臭的味道，楊龍捏着鼻子罵道：“豆包子你他媽的快點兒！這股死味兒！”
不到一分鐘，陳成就背着手走到了兩人的面前。
楊虎見陳成背着手，就向前探着腦袋往陳成身後看，想看看陳成到底藏了多少錢。
可就在他腦袋快要伸到陳成面前的時候，陳成突然把手從身後抽了出來，毫不猶豫地用手中握着的一把至少十寸長，他媽平時用來修車的大板手，砸向了楊虎的腦袋！
楊虎平時欺負陳成欺負慣了，根本沒想到陳成敢對他動手，連躲都沒躲一下就結結實實的挨了陳成一扳手！
“啊呀！卧槽！”
陳成這一板子正好砸在了楊虎的那張肥臉上，楊虎當即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向後退了兩步摔倒在了地上，臉上和嘴裏全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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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看着滿嘴是血，坐在地上哼唧的楊虎一下就懵了，一邊向後退，一邊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陳成顫聲說道：“我......我操尼瑪豆包子！你......你他媽的還敢打人？想造反吶！”
陳成一句話都不說，臉上的表情安詳的嚇人，拎着板子一步步地朝楊龍逼近。
楊龍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陳成，他從陳成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此時的陳成似乎只是在完成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任務一樣！
楊龍咽了口唾沫罵道：“豆包子你.....你別他媽亂來啊！我......我現在就帶虎子走！不要錢了還不行嗎？”
楊龍說著就一邊盯着陳成，一邊彎下腰想去扶倒在地上的楊虎。
就在此時，陳成突然猛地抬起手，掄起板子就砸向了楊龍的腦袋。
“哎卧槽！”
幸好楊龍一直都在盯着陳成手上的大扳子，見陳成動手了，立馬閃身向後一躍跳到了一旁，頭上的冷汗都流了下來。
楊龍現在是真害怕了，他知道要不是自己躲得快，非被陳成給開了瓢不可！
陳成這一扳子沒有打到楊龍，似乎有些失望，他皺了皺眉，便又朝着楊龍走了過去！
楊龍這回連想都沒想撒腿就朝院子裏跑了過去，想要翻板杖子逃跑。
陳成見楊龍要跑，也沒追轉身就往回走。
楊龍三兩下騎到杖子上，這才敢回頭看一眼，他發現陳成並沒有過來追他，而是又回到了楊虎的身邊。
楊龍不知道陳成想要幹什麼，便大聲喊道：“豆包子草尼瑪！你要幹啥？別他媽碰我弟弟！你要敢動他，我整死你！”
陳成轉過頭看了一眼騎在板杖子上的楊龍，神情依舊十分的淡然。
楊龍現在看着陳成這張臉就打怵，根本不敢下去，但又擔心楊虎的安危只能繼續恐嚇道：“豆包子今天的事兒咱們不算完啊！我弟弟受傷了，我得送他去醫院，你......你他媽趕緊走！”
楊龍說完這番話，就看見陳成突然朝他笑了一下，然後立馬扭回頭，揚起扳子就朝坐在地上的楊虎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