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偷
中巴停在赤塔友誼賓館大門口，人們陸陸續續從中巴車上走下來。導遊招呼大家在大廳里集合，拿着花名冊逐個點名。點到胡一彪的時候，沒人應答。導遊接連念了幾遍，依然沒有迴音。彪哥已經走了，估計這會兒正在朋友家喝酒呢。除了方永智沒人知道彪哥的去向，就連江心洲也毫不知情。
“智哥，彪哥去哪兒了？”
江心洲小聲問。
“我也不知道。”
在這種場合下，方永智決定還是不告訴江心洲為好，人多事非多，言多必失，還是少說為佳。
彪哥就這樣消失了，反正中國人在俄羅斯當黑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聽多了都麻木了，導遊也不再深究，趕緊安排大家住宿。
江心洲唯一的朋友就是方永智，他堅持和方永智住一起。導遊一再強調，這裏治安不好，大家晚上不要外出。方永智從滿洲里出來的時候，沒帶什麼食品，他想到外面買些吃的。他拉開蛇皮袋子的拉鎖，把僅剩的零錢從皮夾克口袋裏掏出來。虧他多了個心眼，要是放在隨身的口袋裏，這錢早就讓二黑子搜走了。
“智哥，我帶的東西足夠你我今晚吃的，沒聽導遊說嗎，這裏不安全。萬一出去有個三長兩短，可不是鬧着玩的。”
方永智想想，江心洲說得也是。報紙上天天說，俄羅斯光頭黨很猖獗，在俄羅斯的地界不僅有俄國馬匪，還有中國黑幫，今天在路上遭遇到的鷹哥就是個教訓。等明天賣完貨，請江心洲下頓館子，再把人情還回去。
想到這兒，方永智不再客氣，他準備和江心洲一起吃晚餐。說是晚餐，不過是泡麵、榨菜、香腸之類的方便食品而已。
在路上跑了一天，方永智很想喝點熱水，暖和一下身子，可是房間裏沒有熱水，甚至整個樓層都沒有。友誼賓館在蘇聯時代曾經是高級涉外賓館，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各種設施應有盡有，如今時過境遷，賓館從裏到外早已破敗不堪。因為缺錢，房間仍然維持着十幾年前的裝修，供水供電設施都已老化，功能嚴重不全。方永智不得不去一樓打水。
離開水房，正往樓上走，忽然，從三樓樓梯口傳來一陣喊聲。
“小偷，小偷，偷了我的皮夾克，抓住他！”
是中國人在喊。
不一會兒，一個十幾歲的俄國少年從樓上慌慌張張地跑下來，手上拿着一件皮夾克。方永智見狀，下意識地將手中裝滿熱水的飯盒朝他扔過去，正好砸在他的手臂上。
那少年的手被開水燙疼了，‘唉喲’一聲，手中的皮夾克掉在地上。方永智迅速衝過去，把皮夾克拾起來。在他彎腰的工夫，少年已跑得無影無蹤。
“老弟，這是我的皮夾克，謝謝你幫我找回來。”
來人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一副普通工人的打扮：帶絨的棉帽子，軋成豎條紋的棉襖棉褲，黑色布面棉鞋。他叫武強。
武強原是加格達奇大興安嶺林場的一名國企職工，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可是不知什麼時候，老婆與隔壁老王好了起來。武強一氣之下，動手打了老婆，沒成想，老婆乾脆把他甩了，與老王雙雙私奔去了外地。都說禍不單行，老婆走後，武強又遭受了第二次打擊，突如其來的一場森林大火徹底改變了林場的命運，也改寫了武強的人生，國家開始禁止採伐林木，林場業務逐漸蕭條，下崗、裁員隨之而來，武強也沒能倖免，直接從林場下崗。有能力的年輕人去了南方打工，武強這種知天命的男人只能在家附近找工作，維持生計。但這樣的日子越過越難，最後武強不得不把孩子交給母親，自己獨自跑到滿洲里打工，後來跟着熟人做起了生意，慢慢地當上了倒爺。
方永智打水遲遲不回，江心洲心裏直犯嘀咕，打一趟水怎麼去了這麼久。等方永智進屋，江心洲剛想張口問個究竟，有人突然敲門。
“誰？”
江心洲問。
“我，武強，剛才丟皮夾克的那位。”
江心洲一臉的懵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方永智上前打開門。
武強進屋，再一次向方永智道謝，並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原來他進屋后，沒關門，打開蛇皮袋子，掏出皮夾克，順手掛在屋門口的衣架上，沒料到那個俄國少年會膽子那麼大，居然從衣架上搶走了皮夾克。
“這是我從家帶的食品，拿些給你們，多虧您了，不然損失就大了。”
武強拿的是哈爾濱紅腸，這是方永智的最愛，當初在哈爾濱上大學時每次路過奮鬥路食品店，他都要買一些。寒暑假回老家，他都會帶些哈爾濱紅腸回去，送給父母和老家的親戚。
“智哥，你真是了不起啊，見義勇為，要是在國內又要上報紙了。”
武強走後，江心洲向方永智豎起了大拇指。
“芝麻大點的事，不足掛齒，換作你，也會這麼做的。”
“智哥，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可是越來越高大了啊。”
江心洲說的是實話，從滿洲里到赤塔，這一路走來他對方永智不得不刮目相看。
“心洲，這裏很亂，咱們也要加點小心才是。”
“是啊，小偷都敢跑到賓館明搶了啊，俄羅斯怎麼成這樣子了呢？”
方永智有些不解，雖然剛到赤塔，但眼前的這一切和自己的想像怎麼也掛不上鉤。他看過很多蘇聯電影，也聽過無數關於蘇聯的故事，那種美好已經深深植根於腦海中。蘇聯的主體不就是俄羅斯嗎，俄羅斯代表蘇聯，這沒什麼毛病吧，可是這也太不像蘇聯了。
方永智坐在床上，冥思苦想好大一會兒。縱使社會治安不好有很多原因，但歸根結底是因為生活水平下降，老百姓太窮所致。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人要是窮瘋了，怎麼可能不偷不搶呢。
吃完飯，洗了澡，方永智躺到床上便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小石頭在幹什麼呢。”
一天不見，方永智覺得很想他，這個苦命孩子啊，不能再受苦了，他吃得苦夠多了。方永智打算明天賣完貨，到市裏的商場逛逛，給小石頭買點像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