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7章 留佛在心
聽見血字時,倉嘉英俊的臉上爬上了一抹黯然。
輕輕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了花想容身上。
花想容瞧見,繼續道:
“遠的不說,就說眼下,離江以北的北祁當初比西荒還要混亂,秦家帶領大軍不停徵戰,因為他們知道,只有統一才有和平,南昭同樣如此,萬連山北的國家也很多,那百年間為何一次戰亂都沒發生過?”
還沒等倉嘉回答,花想容又道:
“因為有南昭,一個允許他們存在但不允許他們為亂的大國,雖然現在南昭大亂,但那裏的百姓依舊比西荒的百姓日子過的好,因為他們信,強盛了千年的南昭一定能平定禍亂,這信心的源頭,便是因為之前的強大,而西荒與南昭和北祁最大的不同便是這裏沒有長久一說,今天建國明天滅國的事情屢見不鮮,這種情況下,百姓哪裏來的心氣兒,沒有心氣兒,又哪裏來的信仰?你口口聲聲說著要用佛感化西荒,可成果呢?儘力就好?還是只活自己舒心?”
說著,指了指倉嘉身上的一身傷,繼續道:
“你為自己而活沒有問題,想傳播你的佛也沒有問題,但你很自私,你明知道你的身份對於布達意味着什麼,卻還是不管別人勸阻來這裏說佛講經,如果沒有外面的那些侍衛,你現在已經死了…”
龍脊山無主,荒城也無主。
在這沒有政權的地界,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而布達的儲君,卻是最值錢的東西。
倉嘉聽着,喃喃道:
“無主地界,佛法才能更好的傳揚…”
花想容點點頭,開口道:
“沒錯,那你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你不拿別人當敵人,敵人可不會這麼想,遇見你,你生,能拿你在布達換取大量回報,這些東西,足夠養活很多人,你死,對布達的打擊更大,失去儲君,布達不亂也得亂,也就是說,無論結局如何,在你選擇不管不顧傳你那破經的時候,就已經對不起你的臣民了,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
說著,指了指外面休養的士兵們,繼續道:
“他們不是第一次在暗中保護你,之前掩護你死的那些人也不是第一批為了你的傳經大業犧牲的人,只是瞞着你罷了,他們可以為你拋頭顱灑熱血,但他們真的是因為你的佛法做的這些嗎?不是,只是因為你的身份,布達,或者整個西荒,需要的是一代明君,而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佛…”
在聽見因為因為自己而死的人不止之前那一批的時候,倉嘉的眉頭瞬間擰在了一起。
深吸口氣,開口道:
“你說的是真的?”
花想容點點頭,開口道:
“我沒必要騙你,這事兒只要想查就能查的出來,現在我問你,他們是眾生嗎?”
“是…”
倉嘉下意識回著。
“可渡?”
“可渡…”
“那為何不渡?”
“因為他們死了…”
“為何而死?”
“為我而死…”
花想容聽着,嘴角起了一絲笑意。
“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卻想着去度化那些與你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別國人,你說你可不可笑,易年什麼性子你應該很清楚,我問你,他在身邊的人有危險的時候是怎麼做的?”
倉嘉聽着,卻沒有回答。
花想容笑意更濃,開口道:
“殺伐果決與善良並不衝突,所以他知道,有時候殺人就是救人,而且我還告訴你,他做的遠比你知道的多,在你糾纏着要渡我的時候,他讓叢中笑通知過少一樓,如果你被樓中之人所殺,他會去找少一樓報仇,這種威脅人的手段出現在他身上你是不是覺得很驚訝,但事實就是如此…”
說著,起身伸了個懶腰,繼續道:
“他要救人沒錯,你要渡人也沒錯,你看得見西荒的疾苦,也想着拯救西荒的疾苦,這比很多人都強,可方法錯了,只會一錯再錯,現在很多人因你而死,如果你繼續下去,依舊不會有人反對,可你的天真,為什麼要用別人的命來補償呢?”
你的天真,為什麼要用別人的命來補償呢?
一句輕飄飄的話,卻如重鎚一般,狠狠砸在了倉嘉身上。
英俊臉上瞬間失了血色,獃獃的愣在了原地。
盯着花想容,一句話也說不出。
而花想容還沒完,整理了一下衣服,繼續道:
“當初你為了一本破經書選擇遠離西荒前去中原尋求佛法,看上去很值得歌頌,畢竟皇子與苦行僧的身份天差地遠,能從雲端入凡塵,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但你的做法真的對嗎?布達只有你一個皇子,你是唯一的儲君,你的離去,對於布達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外敵環伺,朝中人心渙散,長久下去,紛亂必起,還好你離開的不久,若是你一走就是幾十年,或許布達已經不存在了,你回來的時候什麼場面你應該記得,無論是你父母還是百姓,他們迎接的是你的佛法嗎?他們迎接的是布達的希望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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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幾句話,花想容的聲音明顯高了幾分。
倉嘉聽着,喃喃道:
“我錯了?”
花想容搖了搖頭,來到倉嘉身前,開口道:
“我方才說了,現在的布達,或者西荒,需要的是一個王,一個能平定這千年亂世的王,西荒一亂千年,民怨早已積攢到了足以影響因果輪迴的程度,年年復年年,戰亂永不休,佛法可以化解,但你的佛法可以嗎?或者說,你那沒有一絲信仰的佛法,真的能拯救西荒嗎?你傳播佛法重鑄信仰沒錯,但你的順序錯了…”
倉嘉聽着,沉默了下去。
花想容的話不停在腦海中閃過。
‘你的天真,為什麼要用別人的命來補償呢…’
‘你沒錯,但順序錯了…’
‘殺伐果斷與善良不衝突…’
‘你太自私,對不起你的臣民…’
‘你太天真…’
每句話,都如匕首一般,不停在腦海中留下痕迹。
而那痕迹的顏色,是血紅…
和那些人流下的血一樣紅…
陰沉了許久的天,不知不覺間黑了起來。
空氣有些悶熱,那場等了許久的雨,還沒有落下來。
簡陋的屋子裏更黑,黑的有些看不清方向。
花想容站在窗邊,負手而立。
黑髮黑衣,融進了夜色中。
倉嘉半坐在床上,沉默依舊。
除了淡淡的血腥味兒,屋裏便再沒了其他。
良久,略帶沙啞的聲音出現,依舊帶着佛音,但卻輕了很多。
“我行嗎?”
不再是小僧,也沒了施主。
花想容聽着,搖了搖頭。
倉嘉看不見,但能感覺的到。
“不知道,但有人覺得你行…”
“誰?”
“都說了不知道,但這個人一定有…”
“為什麼?”
花想容回身,緩緩走向倉嘉,開口道:
“竹園一戰,你的好朋友好兄弟,已經徹底在大陸站穩了腳跟,六個歸墟巔峰,除了聖山與西嶺和南北妖族,這是幾乎可以橫掃大陸的存在,你若需要,你覺得他會不會來?”
還沒等倉嘉回應,花想容又道:
“之前截殺你的人多是白林東哈幾國,為的只是你們國家之間的恩怨,而這次殺你的人卻不是他們,因為有人急了,你不死,加上易年的實力,布達就有統一西荒的可能,當初有人不想你回西荒,現在又有人不想你稱王,早不殺晚不殺,恰恰在易年顯露出足以影響西荒的實力后殺你,這些還不夠說明嗎?如果你都不成,那麼西荒就只有死路一條,別忘了,落北原上已經出現了幽泉…”
幽泉。
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倉嘉的呼吸明顯重了幾分。
當初與易年在五里鄉路上談論元氏一族之時,根本沒想過幽泉還有重現的一天。
落北原上出現了幽泉,那西荒呢?
或許,只是時間問題。
可統一,便如花想容說的那般,需要的只有血。
所有敵人的血!
本就支離破碎的西荒,能挺過這一劫嗎?
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
腦海中佛法萬千,可卻沒一條能解倉嘉的困。
花想容聽見,俯身來到倉嘉身前。
“糾結無用,思索也無用,你的路只有這一條…”
說著,伸手點在倉嘉胸口,繼續道:
“把你的佛留在心裏,需要的時候,會在,但現在,不需要…”
倉嘉抬眼看向花想容,那抹蓮花印記,忽然在黑暗中亮了起來。
英俊的臉龐出現,似乎變了,又沒變。
“你為什麼要與我說這些?”
花想容聽着,美艷臉上滿是笑意,開口道:
“你不當和尚,便沒人纏着整天渡我,到時候我想殺人就殺人,想害人就害人,多自在…”
說著,段劍落入手中,看着斷了一截的飛花,自言自語道:
“是不是很久沒嘗過鮮血的味道了?等着,不用急…”
倉嘉瞧見,輕輕搖了搖頭。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說…”
“如果你是車夫,你會怎麼選?”
花想容聽着,臉上笑意更濃,開口道:
“我走哪條路,擋在路上的便是敵人,殺了就是,有什麼好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