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這是我家

馨小夕從未體會過，什麼叫五雷轟頂。

但現在她深刻體驗到了……

此刻她的手放在門把上，整個人還處於朦朧惺忪的狀態。只可惜天雷一降，她雙眼就望直了，那豆大的瞳仁里，擠着一對在她看來匪夷所思，又不可置信的組合。一個男，一個女，一個高，一個矮。

一個神冷漠，一個嫻靜溫淑。

夢魘一般纏人的男子，面無表的從天而降，黑眸不偏不倚的盯着自己。可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旁邊站的居然是黎清雪！！

“小夕……”

黎清雪本是溫淡的神，在瞧見馨小夕的瞬間，驀地一怔。她抬起蔥指，聲線充滿了不確定。

“你是馨小夕，對么？”

戈林學院，同班同學！

馨小夕腦袋一片空白。

先，她不知道這個‘不明生物’是怎麼回到她家門口的，其次，她更不明白，他又是為什麼和戈林學院的大千金黎清雪肩並肩的站在她面前的。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她幾乎以為自己根本就沒睡醒，在一個恐怖之極的噩夢！

“小夕？”

黎清雪見小夕愣，於是便眨了眨眼，又喚一聲。馨小夕便倏地從臆想中折回，她立馬錶大變，做出一副意興闌珊，睡眼半闔的模樣。

“嗯……嗯？”

她撓撓雞窩一般的頭，然後砸吧砸吧嘴說：“找錯嫩了吧……啥子小夕……不認得……”

靈光乍現的方！

說罷，馨小夕眼明手快，就要把門關上。然後門欲關合的瞬間，卻被人用力一撐。小夕歪着頭一看，見是黎清雪以手相抵，便先聲奪人的吼道：“都說找錯嫩，敲錯門了撒，啥子小夕，不認得，不認得！”

“走，我還要睏覺呢！！”

她心急如焚，巴不得門外的兩個人現在就被外星人綁走。

“唉，唉，等等，等等。”

黎清雪纖細的手腕硬是不松，黛眉輕顰的模樣，透着幾分焦灼。馨小夕見門是關不上了，於是又霍地把門打開，囔囔道：“嫩想做啥子！？”

黎清雪被她一吼，神色一怔，馨小夕以為她怕了，心中正覺暗爽時，黎清雪卻低下頭，指了指馨小夕的胸前。馨小夕先還不自覺，等到她低下頭瞧見自己做胸前的徽章時，一張臉頓時煞白。

徽章上鐫刻着一行字體優美的字：

“0321，馨小夕。”

原來，因為倒頭就睡的關係，她還穿着昨天晚上sl夜座的工作服，0321正是她的工牌號。

馨小夕一咬牙，頭都不敢抬，臉色卻漲成了醬紫色。

仿似是看出了馨小夕的尷尬，黎清雪清了清嗓子，溫柔道：“可不可以進去坐一坐？”

這回馨小夕只好讓開身，讓門外的兩人進屋。

“王叔，你先去樓下候着吧。”

黎清雪沒有急着進去，先吩咐了一聲不遠處的管家。那管家西裝革令，聽罷恭敬的欠了一個身便掉頭離去了。黎清雪才轉過身，衝著馨小夕笑道：

“謝謝。”

馨小夕尷尬勾唇，笑的極為難看。

此時的67322已經一馬當先的走進了屋，他不再裸着上身，而是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清洗乾淨的他，更顯俊逸番茄。當然，這衣服是黎清雪送給他的。他也因此學會了一個新詞：謝謝。

67322進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到他坐起身的地方，重新盤坐在地。當真應了黎清雪那句，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馨小夕覺得詭譎番茄，湊過身衝著他說：“你，你怎麼回來的……？”

“我在路上見他孤零零一個人，想走丟了一般，就好奇問他住哪。他說柚子巷，我便送他來了，沒想到竟然是你家。”黎清雪遊走在屋內，一邊觀望，一邊輕聲解釋。馨小夕聽罷，回眸狠狠瞪了一眼67322。67322見她面目猙獰，也學她蹙緊眉，輕咬牙的模樣。

馨小夕氣的呲牙咧嘴。

“今天真的是很巧，沒有想到誤打誤撞到了你家。”黎清雪似乎對這間屋子極為感興趣，在堆積成山的物品間，小心翼翼的傳來走去。一雙清眸好奇的左顧右盼，不時，她伸出柔荑摸了一摸桌上的捆紮成束的嬌嫩玫瑰。

“這花很漂亮啊……”

她讚歎到，卻在指尖觸碰到花瓣的時候，一頓。

“咦？……是假的？”

“這是塑膠花，用來賣錢的。”

馨小夕低沉一說。

“哦……”黎清雪點了點頭，神有些尷尬，於是又笑道：“這個家看起來，挺溫馨的。”

她自顧自的說，但卻殊不知一個又一個的‘家’字深深刺痛了馨小夕的心。她先還能忍，最後便鐵青着臉，冷冰冰道：“請你不要說出去！”

黎清雪一愣。

“請你忘記今天的事，不要說給其他的同學的聽。”

馨小夕跪坐在地上，低着頭，表不得而知。

“小夕……”

黎清雪清眸微瞠，愣在原地。

“拜託你了！”

馨小夕一咬牙，竟然低頭向黎清雪躬身一拜。

“啊？”

黎清雪大為駭異，趕忙上前扶起馨小夕，她說：“你別這樣……”馨小夕沒有得到她的答覆，自然不起，只不斷重複：“請你不要說出去，拜託了！！”她一遍遍的說，語色里盡透着一股乞求的凄然。黎清雪一愣，目露惆悵，但只是一會兒她便嫣然一笑，說到：“你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

她語氣篤定，馨小夕抬眼看她。黎清雪恬淡輕笑，美目如星燦般璀璨。

“我保證。”

馨小夕這才如釋重負，露出感激的神色。

“謝謝你了。”

黎清雪搖搖頭：“這要謝什麼，這是你的**，我沒有權利說三道四的。”馨小夕聽罷，懸着的心又穩健不少。此時，黎清雪又想起了67322，他一直都坐在地上，神波瀾不驚。她於是問小夕：“他是誰，是你的親戚嗎？”

馨小夕這才想起了67322，她吞吐道：“啊……啊……”

“是啊，是啊。”

想不到其他的，她總不能對黎清雪把昨夜的事統統交代了吧！

“他好像奇奇怪怪的……”黎清雪疑惑的盯着67322，67322此時正仍然低垂着眼，望着一支從桌上掉下來的塑膠花。他暗自重複：“塑-膠-花。”

“是啊，是啊，他怪怪的。他是我的……我的遠方表哥！他腦子有問題的，你不要介意。”馨小夕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身份，只能套用俗到不能再俗的‘遠方表哥’身份。黎清雪卻信了，頷笑說：“原來是這樣。”

“嗯，嗯。”

馨小夕忙不迭點頭，旋即道謝：“謝謝你把他送回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要到哪裏去找他。可把我急死了，急死了！”她上前熟絡的拍了拍67322的肩膀，然後露出憂心似焚愁容。

“呵呵。”

黎清雪相信的理所當然，竟絲毫不懷疑，她又說：“現在天色要暗了，王叔還在下面等我。既然人我送回來了，就算功德圓滿了。小夕，我先走了，明天學校見！”

“好的，我送你出門。”

馨小夕熱的為黎清雪開門，臨走時還不止的道謝。

“今天謝謝你了。”

“呵呵，不客氣。”

黎清雪似乎很高興，三番兩次的回頭揮手告別，倩影一停一走的消失在走廊盡頭。

“砰————”

黎清雪一走，馨小夕的小臉便驀地斂起，彷彿剛才那張陽光燦爛的臉，不過是一張僵硬的人皮。她表烏雲密佈，狠狠的把門關上以後，便坐在地上愣。

相信她？哼！

這些千金大小姐，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功夫可不會比自己差。她今天信誓旦旦的保證不會說出去，明天可能就會傳的人盡皆知，滿城風雨。到時候，她努力維護的一切都會崩塌，所有人都會知道，她住十幾個平米的貧民窟，所有的人都會知道她要靠打好幾份工，才勉強維持生計，所有人都會知道，她是一個最最低賤的窮人！！

“窮人，窮人……她是窮人！！”

“真不要臉，這麼窮還來上貴族學校！！”

“哈哈，你看她，真寒酸，真噁心！！”

“滾出去，滾出去！！”

彷彿能預見那些尖銳的話語，彷彿能看見他們嘲弄，嗤之以鼻的神。馨小夕惶惶然的頹坐下來，一張小臉上，乍青乍白。她瞳仁微顫，竟不自禁的戰抖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

她焦灼不堪，蜷縮着身子，反覆低喃。

她會說出去的。

那個女人一定會說出去的。那些自恃清高的千金大小姐，全部都是一個醜惡嘴臉，她們的善意都是偽裝的，她們骨子裏都是張牙舞爪的惡魔！惡魔！

馨小夕愈想，心跳的愈快，到了最後她竟手腳冰涼，全身不可遏止的顫動。

“砰嗙——咻咻——”

驀地一陣吵鬧聲響起，令怔忡中的馨小夕一震。她驚慌失措的抬起臉，才現不遠處男人正襟危坐的背影。他的手裏拿着遙控器，電視機剛剛被他打開。

“大哥小心！！”

“咻咻————”

警匪片，槍林彈雨，血肉橫飛的聲音把馨小夕歇斯底里的不安打破。因為注意力被轉移，她便不抖了，神也緩和了下來。倒是因為又看見了這個‘不明生物’馨小夕的氣又不打一出來。她站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到他跟前。

“喂！！”

男子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視，對她的呼叫聲置若罔聞。

“喂喂！！！”

馨小夕聲音大，但電視聲也不小。她見男子不理她，便一叉腰霍地搶過他手裏的遙控器，把聲音調小：“你幹嗎動我的東西！！”

67322面無表的看着她，只說：“你幹嗎動我的東西。”

“這是我的！！”

馨小夕拿着遙控器，大咧咧的晃在他跟前。

“這是我的。”

67322重複。

馨小夕這才記起他現在是一個看見什麼學什麼的木偶，可心裏又積鬱成災，非得泄。她怒吼：“你幹嗎學我說話，你是個什麼東西，誰讓你回來的，你給我走，你給我出去！！”她想起來了，她幹嗎要留他，讓他在這裏占她空間，惹她毛的！

“你給我滾出去！”

她手臂一揮，兇悍的指着門。67322卻一語不，依然穩如泰山。馨小夕見此，氣更不打一處來。不知是因為今日黎清雪誤打誤撞撞破了她的秘密，讓她惶恐心堵，還是有什麼牽引出了她及不願意碰觸的痛楚，讓她異常暴躁。

“你起來，起來！”

她憋足氣，67322隻目光冷清的盯着她。

“給我滾出去，出去！！！！！”

她猙獰的怒喊，整個屋子都為之一震。

面紅耳赤，馨小夕吼過以後，雙目圓瞠的瞪着地上的男人。她緊攥着雙拳，彷彿面前的男人，就是她虛擬的敵人。

“不。”

67322神色不變，卻在靜謐一刻后，出人意料的說話了。

馨小夕也暗自大詫，豆眼一眨。

“你說什麼？”

“不-走。”

67322直勾勾的看着馨小夕，狹長的俊眸里，一閃而過一縷波瀾。馨小夕以為自己看錯了，她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為……為什麼？”

此時地上的男子頓了頓，像在思索。旋即，他抬起手對着自己坐下的地板敲了一敲。他敲的鏗鏘有力，卻又不顯得突兀粗蠻。馨小夕面露訝色，充滿不解的注視他的手。只見他又叩了幾叩。一邊還說：“因-為-”

“這-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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