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為官立場
保證書寫着寫着,匪徒就散了。紛紛偷跑回家,躲在家中不敢出門。
對於這些人,蘇元青既往不咎。
但是也有一些人,竟然想帶着全家人偷跑出去。對於這些人,別說蘇元青,就算貧苦人家出身的趙二郎也看不過去,全抓了起來。
七戶人家,五十九口人。
這些人全都可以殺——
但是,看他們衣衫襤褸,飢不果腹的樣,殺了他們確實讓人不爽。
蘇元青把他們叫來,跪成一堆一堆,訓道:“你們都該死。但本官仍願意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幾個做匪的,去湖中勸降或殺賊,活的也好,死的也罷,都算數,並且投降者無罪。每兩個人,換你們一個家人免死,兩日後,差幾個,本官就砍幾個腦袋。你們的家人,就在這跪着等你們,若想讓他們死,就再跟本官作對。”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若是他們還沒抓住機會,就算殺錯,也必須要殺。
因為那時候,蘇元青也沒選擇。
那一堆一堆人跪着等,沒有飯吃,沒有水喝,望眼欲穿。他們的下場讓周邊村縣的百姓心驚,再不敢舉家逃走。
不過才等大半日,他們的家人陸續回來。
每個人都帶回數十人,足夠救他們家人所需。
此外蘇元青還知道,他們勸回來的數量比這些更多。有些人因為害怕蘇元青說話不算數,悄悄從小路回家了。
這些人見與不見都無所謂了。蘇元青心中歡喜,對眾人說:“各回各家,皆無罪釋放,但以後誰再做匪,休怪本官無情。”
接連數日,湖中匪徒竟散了個九成。只剩一小股無家可歸的,和身上背着重罪的,躲入蘆葦盪深處,不敢露頭。
可喜的是,這個過程里,蘇元青一個人都沒殺。
趙二郎簡直成了他的粉絲,佩服道:“這就叫不戰而屈人之兵。”
呂秀英笑說:“投桃報李,這些百姓既然這麼配合,咱們也應該為他們做點事。”
曹猛接着話說:“不錯,應該把蛀蟲都捉出來,讓張知府殺乾淨。”
三方人馬都散了出去,在附近挨家挨戶排查。
讓證據說話。以前講不清的理,有證據就可以講;以前不能說的話,有證據就可以說。雖說時間久了,很多東西煙消雲散,可是總有些證據留了下來。被蘇元青這幫人,一個一個翻出來,翻的附近官員膽戰心驚。
衙差都出來鬧騰,試圖阻止。
鄉紳、縣令也諂媚地跑來見蘇元青,準備了數百兩銀子到數千兩銀子不等。
這不,湖縣縣令李克儉,帶着一個大箱子,求見蘇元青。
叫進來,這老哥哥自來熟,喊道:“蘇賢弟,愚兄早就聽說你的名諱,今日終於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得知賢弟受命救治傷兵,愚兄雖力薄,卻也願意助一臂之力,此行帶良藥一箱,可以解賢弟無米之炊之苦。”
噢,這位不是送錢的?
蘇元青難免要高看此人幾眼。
可李克儉立馬低聲說:“那箱子有兩層,下面那層,是愚兄私人贊助。愚兄在此也要勸賢弟一句,適可而止,否則便是與天下為敵。”
蘇元青不解且憤怒,問說:“我蘇某人何時與天下為敵了?”
李克儉說:“蘇賢弟考教愚兄了不是?”
“並非是考教,實在是求教。”
李克儉說:“那愚兄便說一說。賢弟看啊,這青陽匪徒,如今作亂天下,人人得而誅之,其根由在何處?依愚兄看,是人心貪婪,無可救藥之故。可是你現在做的事,卻是在另尋根由,把青陽匪徒作亂,說成是官逼民反。若真是這樣定了性,那會是個什麼情況?那就說明造反無罪,這上上下下的官員反而有罪,甚至那江寧知府,乃至當朝的宰相,都有失察之罪。如此一來,豈不是本末倒置?”
蘇元青簡直要氣笑了,說:“照你這麼說,官逼民反還有道理了?”
李克儉說:“道理天定,咱們今天說的是立場。賢弟究竟是要站在官這一邊,還是匪那一邊?立場錯了,就是本末倒置。不然的話,愚兄問你能怎樣,拔出你腰間寶劍,將大梁官場上上下下殺個乾乾淨淨,換一批乾淨人上來?可能嗎?所以愚兄勸你,世道如此,青陽匪徒有罪,是定了性的,賢弟可不要和他們同流合污。”
蘇元青聽出來了,李克儉這些做了壞事的人,這是要抱團。要為百姓說話,就是站在這幫人的對立面,他們會往死里咬。
蘇元青不願與這幫人同流合污,可也不願受人誣陷。
他琢磨片刻,說:“你弄錯了一件事,我只是在分辨證據。”
李克儉說:“證據何用?就算那是事實,何用?無非就是抓住一小撮人的痛處,找到緣由殺了他們而已。為兄今日跟你說的,是殺了這些人之後,你的路也就絕了。官逼民反,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你要做此事,也得放上九族為籌碼才是。”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要做此事,這些人定會拚死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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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手段齊出,可不好搞。
李克儉接著說:“再說了,賢弟來此奉命剿匪,若是倒行逆施,把官逼成了匪,到時候你什麼下場,不用愚兄來說。賢弟如此年輕,大好前途,可不要白白浪費。”
不得不說,他說得竟然很有道理。
蘇元青此時冷汗連連,竟有一種試探深淵的感覺。
官場之惡,竟能如此顛倒黑白,令人髮指。
此事牽一髮動全身,的確沒有先前想的那麼簡單,但蘇元青不想放棄。
他尋思道:“對了,你今天來是來做什麼的?只為送葯?”
李克儉笑說:“正是如此。”
“來人。”蘇元青叫道,“把這位兄台送來的東西,給本官好好檢查檢查。看看有沒有夾層,夾層里有沒有別的東西?”
李克儉一下子不笑了,說:“賢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蘇元青說:“沒什麼。本官從不受賄,收的所有東西,都會登記在冊。”
士兵們幹活乾脆利落,三下五除二把箱子裏的東西理清,回道:“大人,這兒有草藥若干,人蔘兩顆,另有黃金五十兩,白銀一千兩。”
“噢?”蘇元青笑問,“這位貴客,你什麼意思?”
剛才蘇元青被弄得冷汗連連,現在該李克儉冷汗連連了。
李克儉沒想到,蘇元青這會兒不喊打喊殺,改抓行賄了,還抓了個現行。
李克儉說:“蘇賢弟,這是愚兄資助給你剿賊用的。”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蘇元青笑說:“果真如此?”
李克儉說:“千真萬確。”
蘇元青說:“既然是這樣,你何必做的這麼猥瑣。這位兄台給咱們送來了剿賊的銀子,咱們應該表示感謝。來人,給我把這位兄台,以及最近送銀子的,其姓名、官職和所送銀錢數目寫下來,公之於眾,以表示感謝。”
李克儉震驚了。這,這簡直是把人放在火上烤。他們可都是清官,又在這荒涼的土匪窩做官,怎麼能出得了那麼多錢?
可他又哪來的理由反對?
難道說,他們做好事不留名?
還沒等他想出說辭,蘇元青又說:“本地官員我看都是挺好的,肯帶頭出錢剿匪。可是本地鄉紳什麼意思,難道不支持我等剿匪?”
他瞪大眼睛看向李克儉。
李克儉又震驚了,什麼意思,這莫不是要逼他們出更多錢?
好嘛,這個小傢伙不索命了,改成要飯得了。
李克儉心中有一萬句髒話想說。到後來,他又只能笑容滿面,說:“賢弟看錯鄉紳了,他們只是還沒來得及。”
“這樣啊。”蘇元青說,“那我擺上案台,等着他們來。”
李克儉無話可說,拱手道:“愚兄還有事,先行告退。”
“不送。”蘇元青趕蒼蠅似的揮了下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