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頗有些得色的唐錚回自府中之時還未行半點兒招搖之能事,細心的唐夫人便就將其招了過去,指着其腰間的香囊笑吟吟地道:“元楚好鮮亮的活計,不單樣式大方,顏色配的也比旁人端麗,襯的這東西反倒生出些矜貴了。”
“娘,你怎就知是她送的,不許孩兒有了旁的紅顏知己么?”唐錚這話音兒還未落地,唐都尉唐大人便就與着蕭維兩個一前一後邁入了廳中,他連忙正經了臉色不敢再混說了。
唐夫人也知他玩笑,“臭小子,成日介沒個正經,越發的愛耍嘴皮子了。”
“他在着營中最喜與那些個老兵痞子混到一處去,將來成了家怕是你我也一樣少不得操心。”
唐錚一聽他老爹這話音兒,連忙與往常一般躬腰垂手,做出屏息細聽的形狀。
“這你便放心吧,等著兒媳婦進了門,他便是那套上籠頭的野馬了。”唐夫人示意下人擺了晚飯上來,唐錚至此也就暗鬆了口氣。
“娘你今年做的棕子滋味更好了。”雖說這明日才是正經的端陽節,唐夫人卻是早早的便就帶人為他父子三個包了各式的棕子嘗鮮,唐錚一如往常那般對着娘親自下廚所做之吃食讚不絕口,而蕭維也未忘記在他身旁適時開言幫腔。
“確是軟糯可口。”
唐夫人看着眼前兒他兄弟兩個吃的香甜心中自是極高興的,而這興之所至就又想到了她的半個女兒,“明日裏差人送些去給元楚嘗嘗吧?”
“娘,她府上還會短了這口吃的不成?”唐錚到底還是個男兒,再細心也有限,倒是坐在上首一直未曾開言的唐大人懂得唐夫人的意思,“她府上是她府上的,你娘掂記是你娘掂記的,如何會一樣?”
唐錚還未來得及勉強強地點一下頭,耳邊便聽得蕭維已經懂事地應承道:“舅母,明日就由我送去元楚姐府上吧。”
“元楚若是看着你這小叔子親自跑腿,心裏頭不知道要怎麼歡喜呢。”唐夫人這下子是更高興了,唐大人的面上也隱含笑意,唯有唐錚不服氣地將着碗中的棕子咬下了一大口硬生生咽下,頓覺胸口發堵,用了幾口湯水才好不容易將其順了下去。
以着唐錚平日裏對錶弟的了解,深知他這次的主動請纓做此瑣碎事務有着一些些的古怪,可待問了多時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後便就隨他去了,因此上自然也就無從知曉蕭維為的不過是想着與元熹當面說清楚罷了,原因無它,還是那收不得的香囊。
其實先時蕭維還有些猶豫要不要將這香囊收下,而待見得唐錚腰間戴着的那個便就知自己還是莫收了,只因着元楚送與唐錚的這個香囊,無論是樣式還是顏色,均與元熹送與自己的那個一模一樣,可人家兩個互有送贈與自己和元熹間的情形如何相同,人家已然是有了婚書的,自己與元熹便就只夠得上熟識罷了,雖說她似有青眼相加之意,可自己卻總覺着與她少了些緣法,就算她那樣貌在寧州很夠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了,但於擇妻之上重的不還應是脾氣秉性么?她若是那等賢淑柔順、言語安靜的女子該多好。
心性憨直的元熹如何會知曉蕭維內里的思量,且昨日贈其香囊之時又未見他開口相拒,自然便以為他也是對着自己有意的,因此上今日裏聽得下人前來秉告,說唐府的蕭蔘軍特來送這節下的吃食心中自然就有些雀躍了,只當是投桃報李,他這行事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蕭維到得這元府之後自然是要與着府上的諸人寒喧些時的,待到與着元熹得見之時已然耽擱了不少工夫,元熹久等無趣,索性到了庭中花間,而待見着蕭維甫一進門便就嬌嗔地說自己腹中飢餓,不是說送了棕子來么,快拿些嘗嘗。
元熹這般全不防備的親近舉動讓着蕭維頓覺無可奈何,可又喜她那般明媚純粹的笑靨,便就還是順着她的意,由着丫環上前為她身前的石桌添置了碗筷茶盞,自己則陪坐在了一旁,倒也是愜意的很,於這繁樹錦花之中,周遭時有蝶舞鶯飛,入眼的又是個如畫般的美人兒,因此蕭維一時間就只坐在那石凳上品起了手邊的香茶,心中的話直在那兒掂量來掂量去,深覺怎樣開口都似不大妥當。
“這棕子可是你府上的廚娘做的?難為她竟做的如此精細。”元熹其時正將品着一隻豆沙餡的棕子,才一入口便覺甜香滿腮,遂忍不住贊了起來。
蕭維因坐定后便就在思量說辭,這多時未肯開口,猛然間要與她應答頓覺喉間滯澀,因此上急急地輕咳了一聲方才低沉着道:“是我舅母親自做的。”
元熹訝然地停口,眨了眨晶亮亮的眼道:“怪道這般的有心思呢,她在京中每年的端陽節也是如此么?”
“舅母每年都要做的。”
“那你豈不是年年都有這口福?”笑吟吟的元熹倒是毫不掩飾她此時的羨慕。
蕭維被她那笑意感染,也便愉悅地點了個頭。
“你娘可也這般做么?”元熹低了頭輕輕地戳起了碗內的棕子,強壓住心頭狂跳,不自覺地帶了些小心的意思細聲細氣地問道。
蕭維那本正要將着茶盞送到口邊的手便就頓在那裏,好一會兒才放了下來。
一時未聽得人家回答的元熹忍不住偷瞄了下對方的臉色,只他面上倒是並無有嫌自己唐突之意,因此上便又鼓了鼓勇氣,索性直望向蕭維眼內,滿是期待的模樣。
此時的蕭維自是回想得起娘親所做的各樣吃食來,且其中的一種酥卷更做的極盡美味,但那些個滋味自從爹過世后已然少再有時機品嘗了,這幾年偶又得食其甘美還多半是拜了賢良的嫂嫂所賜,可如此種種自是不能輕易對外人道的。
元熹這會兒不過就是懷春少女的那點兒小心思罷了,想着多些知曉些心上人的家中境況,他父母可否開明?有無兄弟姐妹?平日裏如何相處?儘是這般的小女兒情懷,由此自是無從得知,此刻已然無意間觸到了蕭維的難過處。
蕭維不肯輕易對旁人道清他家中境況自有其一番道理,他於六七歲上父親亡故,母親隨即便就鎮日裏尋死覓活,直想隨之而去,丟下的就只有他兄弟兩個,那會兒因着他年紀小,受了驚嚇后就只知對着兄長哭泣,但幼兒做出如此可憐的形狀也未能消減半點兒其母定要與夫殉情的決心,若不是有着他舅父那幾年間時不時的壓服說解,他與其兄長早便成了無父無母之人了。
“我娘不喜下廚。”蕭維終還是一語輕帶過去便罷了。
元熹見着蕭維默然了好一會兒才淡漠地吐出這一句,她自是有些不肯盡信,因此上便有些狐疑地眯起了眼,有一下沒一下地挑起了小塊小塊的棕子送至口中,邊細細品味邊似不經心地追問道:“你與你爹當真就從未嘗過她做的東西吃?”
蕭維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還想着要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之際,不想元熹自己將個形容弄得有些頑皮,給了他個置若罔聞的好時機,
原來元熹因着一心套問蕭維家事,手中筷子便就只顧往嘴邊湊,一時將着棕餡沾在面上尤不知覺,還得蕭維眼尖,微笑着指了指她的嘴巴處。
“怎麼?”元熹先時自是毫無覺察,只不解地看着蕭維。
“這裏沾到棕餡了。”蕭維先還就元熹面前大概地比劃了一下方向,後來見她怎都未能將其拭去,索性便就指在了自己的嘴角處示給她瞧。
元熹見着蕭維所指之處原是嘴角彎兒那裏,索性伸出了粉色的小舌頭,輕輕巧巧地將其處舔了舔,蕭維看罷只覺渾身忽就燥熱起來,他禁不住抬頭看了看天,果是烈日當空,全無一絲雲彩遮蔽。
“還未到午時呢。”元熹只當蕭維是在看天色。
“卻也不早了。”蕭維隨意答着話卻在心內回想今日來此的目的,眼看着再無良機可尋唯有硬着頭皮開口,“我這次來還有……”
“堂姐,你今日回來的可有些晚了。”元熹笑着起身望向蕭維的身後,卻原來是元楚主僕兩個至店中回來了。
蕭維少不得將着還未得及說出的話語又咽了回去,心中雖有些憾然卻也似鬆了口氣般,只想着來日方長,總還會尋到更妥當的時機與元熹說清楚了便是,眼前兒就還是有些貪圖她那燦然的笑顏,真若對她講了怕是以後就難再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