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破碎
暫奪掌理六宮大權,要比一個耳光打在皇后臉上,更要難堪。
皇后掀起眼帘,一瞬不瞬地望向皇上,憤然、委屈交替流轉,卻始終沒有開口領旨。
兩人對面而立,各不退讓。
倒是一旁的謝韞胸中湧起一股難得的男子氣概,挺身上前撩袍跪下,“陛下萬莫遷怒姐姐,禍事都是臣弟一手惹出來的,陛下明察!況且,一個巴掌拍不響,今晚若不是姜姑姑蓄意勾/引,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謝韞轉向姜嬈,想到她在鳳尾竹林中的溫柔俏麗,此刻悔恨當頭,竟是更不甘心,不甘心好事化為泡影。
姜嬈似是冷不防被他問住,一副無辜至極的模樣,蔣瑛和皇后亦是同時看過來,謝韞說的不錯,這偷情歡好之事,必得兩人甘願才能。
衛瑾睥睨着皇后,語氣森然,“姜嬈整晚都陪在朕的身旁,就連溫泉沐浴也未曾離開過半步。皇后,看來你的確對家弟失於管教。”
謝韞聽完傻了眼,呆立着想不通緣由,仍是皇后最先明白了,又看了蔣瑛一眼。
蕪桃躲在身後,臉上有些心虛,但被謝韞一眼看破,他恨恨地指着蕪桃,“姐姐,都是這個宮女使得計策!”
姜嬈將蕪桃拉至身前,“既然謝世子敢說出來,那麼今兒索性就一併告於皇上。蕪桃不論如何,到底也是皇上身邊的人,你仗勢玷污了她,可還能狡辯?”
謝韞被姜嬈這一通顛倒是非的理論氣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分明就是那小娼婦你情我願,這會子竟是成了自己逼迫良家!
“分明是她自願的…”謝韞性情淺薄,徑直就脫口而出,只是話未說完,就被皇后一巴掌打在臉上,她泫然欲泣,絕麗的臉容幾近青紫,“住口,枉我只當你是年少不更事,不曾想卻做出如此枉悖倫常之事,罷了,罷了…從今往後,我只當沒有你這個弟弟!”
皇后纖細的身子一歪,琉璃趕忙上前扶住,“娘娘莫氣,想來這其中是有甚麼也未可知…”
皇后雖衝著琉璃,但卻是看着皇上,“我謝家祖輩英明,唯這一個不孝子壞了名聲,教我如何在面對姑母…”
姜嬈心道,仍是皇后聰明,連靖太后都搬出來,若皇上硬要不念情分的處置,可不都是傷了自家親戚的人心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
“皇后也不必搬出太后,朕素來賞罰分明,既然蔣尚書家的女兒和你有了肌膚之親,那便由你姐姐操辦,擇吉日娶回去做正妃罷。”
皇后漸漸止住哭聲兒,這條路,只怕是如今最好的一個,左右自己這個弟弟紈絝之名傳遍,蔣尚書這個女兒論樣貌倒是不會委屈了謝韞,何況出身不錯,對於謝家亦有幫扶。
而且,正愁沒有一個機會將她打發了,只是謝韞這一出醜事,險些牽連了自己的地位。
這麼一鬧,皇后也想通了,與其按罪論處,還不如自己委屈求全,一個月的光景很快就過,想來那華淑妃的本事也翻不出大浪來。
她款款謝恩,仍是以巾帕拭了淚珠,“多謝陛下開恩,臣妾定不會委屈了蔣尚寢。”
謝韞一聽要將這個女人娶回去,還是做正室,日後便不能隨意尋花問柳,怎地風流快活?
他不顧皇后的制止,梗着脖子道,“臣弟與她清白,並沒成事,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姜嬈笑吟吟瞧着他,“方才在殿外,就聽見謝世子大聲道要將蔣尚寢娶回去的。”
謝韞索性就撕破了臉,“也不瞞陛下,臣弟是看上了姜御侍,若她答應,臣弟定會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下聘娶回謝家,此後再不見其他女子。”
包括高言在內的所有人,都驚得合不攏嘴。
謝韞真箇是不知天高地厚,誰人不知皇上寵愛姜氏,猶勝所有妃嬪,就是皇后如今,也要看三分薄面。
他竟是覬覦皇上的女人!
皇后原本才放下的心又登時一顫,她這個弟弟,非要闖出禍事不可!
衛瑾的臉色薄上寒霜,他沉步走到上榻,沖謝韞招了招手,高言立即會意關上殿門。
“今夜此地,並無外人,而所有的事情也不會走路一個風聲,”衛瑾慢條斯理地開口,“你染指朕後宮中的女官,本可以治你重罪,但是看在你大哥和母后的面子上,朕不予追究。”
他只提了謝遷和靖太后,卻沒有提到皇后,就算再愚鈍,也知道皇上已經是遷怒於她…
平素衛瑾話很少,而這語重心長的一番話后,不知是醞釀了如何的狂風驟雨…
皇后的臉色,要比方才更為煞白。
平靜而疏離的聲音再次響起,卻聽得眾人膽寒,“謝家所有人,明日即刻啟程歸家,不必再回宮中。而謝韞你不論有多少理由,朕一個也不想聽,若不將蔣瑛娶回去,那麼就直接到刑部領罰去,君無戲言。”
謝韞再風流,也是個軟性子,又被寵慣了,一聽刑部二字,即刻就沒了勁道。
皇上大步離去,甚至沒有看皇后一眼。
皇后幽幽地在背後喊了一聲“陛下”,衛瑾略停頓了,側頭道,“回宮后,便將鳳印送到玉堂殿,若再有此種事情發生,那麼朕便讓華淑妃多學一學掌理六宮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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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皇上在九華殿書房翻閱奏章,蔣尚書嫁女的聘書已經擬好,連夜會送到蔣府。
一想到謝韞在宮中這段時日,竟是心心念念着姜嬈,期間亦有數次面見之緣,便覺得胸中煩悶的緊。
就好像自己最珍愛的東西,被旁人玷污了一般。
姜嬈只道他是因為謝家小世子不成器而置氣,遂特地端了熬制的雪梨羹進來。
見皇上沒有抬頭,便輕輕擱下欲要退下。
“過來。”身後突然響起聲音,姜嬈迴轉,正對上衛瑾緊繃的臉。
她慢慢挪過去,衛瑾先一步捉住她的手,“若你日後再如此招蜂引蝶,看朕敢不敢建一座宮舍,將你關上一輩子。”
明知是氣話,但言語中微酸的醋意,讓姜嬈心情大好,她笑的很是諂媚,就勢往他懷中依偎過去,“阿瑾自然是敢的,再建一座宮舍太鋪張浪費,還是住在阿瑾的含元殿好。”
衛瑾綳了許久的臉容,終於展開一絲笑紋,不輕不重地往她腰間捏了一把,“你是朕的人,別人想都不要想,”往她朱唇上啄了一口,再補充,“看也不能看。”
姜嬈握着臉兒嗤嗤輕笑,從沒見過比他佔有欲更強的男人了…
就在柔情蜜意的當口,殿外傳來蔣瑛哭求的聲音,“陛下,奴婢要見陛下,你們別動我…”
高言的聲音響起,“姑姑且回罷,陛下政事繁忙…”
而蔣瑛尖細的嗓音更高了,“陛下,奴婢就問您一句,可還記得一年前在蔣府白芍苑的那一晚么!”
姜嬈身子頓了頓,僵在原處,只聽身旁衛瑾道,“傳她進來。”
蔣瑛花容帶淚,一進殿就跪在案前,“當日在白芍苑您還誇奴婢溫柔可人,那晚亦是繾綣情濃。但如今,您為何要對奴婢如此絕情?奴婢的身子是給了陛下,如何另嫁他人…”
字字泣血,好不可憐。
姜嬈從不曾料到,蔣瑛竟然在進宮前已經和衛瑾有了肌膚之親…
從前後宮中別的妃嬪承寵,斷不會有如此教她難以忍受。
上一世是如此,這一世竟也難逃姐妹共爭一夫的命數!
再想到那精壯寬厚的身軀,曾經將蔣瑛壓在身下肆意索取,就覺得腹中一陣噁心。
她猛地站起來,“陛下和蔣尚寢定有私事要說,奴婢便不打擾了。”
蔣瑛露出一絲得意,轉眼又泫然欲泣,但出乎意料的,衛瑾起身將她攬住,一派鎮定的望向蔣瑛,“那晚你喝醉了,朕沒有碰你。”
蔣瑛身子一委,連連搖頭,“不可能的…奴婢醒來時衣衫盡退、陛下您也是如此同躺一榻…”
衛瑾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那隻能怨你的父親用心良苦。”
蔣瑛再想開口,衛瑾已經道,“朕可以即刻請醫婆來驗明正身。”
此刻,跪在地下的蔣瑛已是萬念俱灰,就連哭也哭不出來,只是神情恍惚的癱在地上。
榮華富貴、尊寵地位,一瞬間,都化作泡影,她喃喃地搖頭,“都沒有了…甚麼都沒有了…”
所有的誤會都蕩然無存,姜嬈別過臉不去看她,蕪桃等人進來將她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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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駕啟程回紫微城,同日謝家小世子迎娶蔣尚書之女,婚禮隆重。
回宮不久,姜嬈便替蕪桃選了盛將軍手下的一名新銳都尉魏瀾,由皇上御賜,入魏府做了貴妾,雖然上面有正室夫人,但魏瀾秉性豪爽,又是天子特賜,也不曾虧待了蕪桃,此是后話。
卻說華淑妃掌了大權,地位自然不同往日,皇后幽居紫宸宮思過,不再過問後宮。
一時華淑妃風頭無量,雖然陛下也並未因此多去玉堂殿,但權力擺在那裏,自是眾人趨之若鶩。
而和她走的最近的陳婉儀,亦成了不可小覷的角色。
白昭儀養病不出,柳妃與世無爭,安小儀和庄美人畢竟是根基淺,少不得要和華淑妃交好。
炎夏將盡,華淑妃特地在玉堂殿後的觀瀑台設賞花宴,邀請其他姐妹們參宴賞花。
這並無稀奇,只是遠在含元殿的姜嬈,竟是也收到了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