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試探

40試探

此時,殿外響起冗沉的腳步聲。

衛瑾步履生風,闊步入殿。

先是徑直往御書房去,便回頭一瞥,瞧見在角落裏做活的姜嬈。

側顏姣美,在暗淡的光線中別有柔和的韻味。

衛瑾停步,姜嬈便迎了上去,笑意盈盈,但卻在看到他瀲灧的眸光時,微微低下頭去。

僅僅只是害怕么?或許,還有真相揭開時,再也挽不回的柔情蜜意。

“朕聽外頭宮人稟報,凌平王來過了?”衛瑾任她寬衣解帶,極是淺淡地問。

姜嬈手上不停,“大約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先告退了。倒是陛下您,醉卧美人膝,可是捨不得回來了?”

衛瑾捏了捏她的下巴,“這話酸的很。”

姜嬈還不知道皇上其實是在陳常在的華音閣逗留,並非華昭容的玉堂殿。

而衛瑾顯然不打算告訴她。

若在平常,聽到他這般調笑的話語,不過是臉一紅,心一跳就過去了,甚至還有微微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流轉。

此時此刻,姜嬈默然,竟會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這其中的情思,就連姜嬈自己也理不清楚,絕不是喜怒愛恨可以一語概括。

有時候,習慣依賴卻比愛上一個更加可怕。

譬如從前的姜嬈,又譬如而今的自己。

安安生生做御前女官,俸祿高、地位高,在後宮裏坐享其成,的確是一樁美事。

但如今知道了真相,可還能坐得穩么?

見她不語,衛瑾探手撫上她額頭,“可是又不舒服了?編修典籍之事不必操之過急,朕看你這些日子總是埋頭御書房,這兩日給你准休,正好陪朕往獵場去散散心。”

姜嬈立在原地不動,衛瑾靠在龍榻上,與她對視,“可是有話要同朕說?”

她思量許久,才道,“奴婢是提醒陛下,天氣炎熱,多備些更替的衣衫才是。”

衛瑾不置可否,“這些不都是交由你打理的。”

姜嬈施施然走過去,款款笑着,便奉上新茶,不再繼續方才的話題。

“過來,朕給你看樣東西。”他依然穩坐如山,帶着閑散的意味。

他手上一抖,當那枚玉墜便晃悠悠擺盪在眼前。

那雙桃花眼微微上揚,姜嬈似是驚訝地接了過去,“難怪奴婢一直都找不的,原來是落在陛下這裏。”

語氣里還有嬌嗔的意味。

衛瑾卻是撤了出來,轉手就將玉墜丟入一旁的爐鼎中去,“凌平王送的東西不必留着,朕會給你更好的。”

而後不待姜嬈反應過來,他已經強行握住她的手腕,一枚鎏金鑲玉的鐲子便應聲扣上。

“鑰匙在朕這裏,誰也取不下,你就安心戴着。”

姜嬈撫了撫色澤瑩潤、觸感光滑的鐲子,淡淡道,“陛下您可以打一副鐲子鎖住奴婢的雙手,可有些東西卻是鎖不住的。”

衛瑾伸手扣在她左胸心口處,輕輕一按,“你是想跟朕說,鎖不住這裏對么?”

“奴婢可不是這個意思…”姜嬈繞了開去。

頭頂深眸漸漸凝住,蘊着冷厲的寒芒。

“鎖不住你的心無妨,鎖得住你的人就好,朕會折了你的羽翼,斷了你的後路,”唇角漾開殘忍又柔情至極的笑意,“看還能逃到哪兒去。”

姜嬈並沒被他的話嚇退,反而纏繞上去,環住他的腰,“奴婢哪兒也不去。”

這個女人,無論何時都是這般的虛情假意,在她身上,哪怕是半點真心也找不到…

卻又偏偏無可挑剔,無從指責!

衛瑾冷冷推開她,“以後你往偏殿任職,朕會教璇璣頂替你的位置。”

姜嬈蹙眉,眼角眉梢微微泛紅,拽住他的手臂不鬆手,“奴婢想要在陛□邊侍奉…”

衛瑾扣住她的腰,終究推開,他必須要冷一冷姜嬈。

她不像后宮裏任何一個女人那樣,爭寵諂媚,甚至對妃位和權力也毫不經意,這種感覺讓他愈加煩悶,無法掌控…

“下去罷,沒有朕的旨意不必過來。”

姜嬈雙眸盈着水光,嬌嬌弱弱地碎步出殿。

關上殿門,方才委屈的神色一掃而空,步履輕快地朝側殿走去。

今日,總算逃過一劫。

衛瑾靜坐良久,探手將鼎爐中沾着香灰的玉墜取出,“可有查清楚了?”

後門陰影里利落地踱出一人來,一身暗藍色宦官服,卻面容朗落,“回陛下,奴才多方查證,此乃出自前大燕朝皇庭佩飾。”

衛瑾面容上劃過一絲細微的動容,“鄢秦侯府那邊可有動靜?”

那人頷首,聲音低而清晰,“自陛下登基以來,鄢秦侯避世隱退,沒再和凌平王聯絡。”

衛瑾起身往內室而去,“做得很好,馮淵。”

“奴才誓死為陛下效命。”馮淵探□子,輕捷地隱遁下去。

殿門打開,璇璣等人入內服侍更衣。

衛瑾卻獨自走到金絲楠木的屏風旁,伸手將最上面的一格暗格拉開,取出那一卷泛黃的捲軸。

他若有所思地鋪展在榻,畫中人風姿如仙,栩栩動人。

赫然是和姜嬈絕然相似的面容。

指尖停留在落款之處,那是他父皇親筆所提:伊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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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接連幾日,蔣瑛皆是按時過來,但皇上依然只是讓她做些備水的事情,並不曾近身侍候。

姜嬈原本對於她這樣黏纏的行為置之不理,只要不犯着自己,她這個妹妹想如何討好皇后都可以,后宮裏人人都有生存的法則,只有手段高低,到沒有對錯之分。

通過鏤花鎏金的牆面,蔣瑛侍立在外,不經意間一掃,便見有一抹身影輕捷地出了殿門。

這個時辰已是中夜,怎會有人出宮?

她轉頭吩咐宮女守着,自己便悄悄跟了出去。

因為蔣瑛是六尚掌事姑姑,有手牌在身,可出入各宮宮門。

只見那女子穿花拂柳,所走的皆是隱秘的小徑,並不走宮道,不禁更生了疑心。

待走到榆陽門側門時,若穿過去,便是外城宮舍了。

蔣瑛猶豫了片刻,但見那女子轉過頭,從腰間摸出一枚手牌,守夜太監便順利放行。

原本她不打算再跟,但可巧,就在方才一低頭,恰恰看到了那女子的面容。

蔣瑛登時來了興緻,今晚,總算沒白走一趟呢。

眼前再走,就是常春宮,前些日子皇後娘娘喚尚寢局女官前來收拾了宮舍,所以並不算陌生。

看情形,絕不會是甚麼光明正大的事情。

蔣瑛藏在古柏後頭,便被前頭假山後發生的一切所震驚…此地偏僻無人,巡查衛尉到不了。

低沉的喘息聲,還有女子微微的呻/吟時不時傳來,直聽得蔣瑛面紅耳赤,胸如擂鼓…

謝家小世子竟然如此大膽放肆…在禁宮行穢亂之事!

她雙腿緊繃地貼在樹后,正想着可要提醒皇后賣個人情來。

但腦中靈光一閃,赫然聯想到那手牌是偷的姜嬈的,這天賜良機,怎可錯過?

卻說那一對兒野鴛鴦終於事畢,謝韞甩甩袖子若無其事地回了常春宮。

不一會兒,那女子也捋着頭髮過來。

“如此良辰美景,怎不多溫存片刻呢?”蔣瑛斜刺里出來,擋在身前,輕喚着她的名字,“蕪桃。”

那蕪桃已經嚇得六神無主,驚慌失措地央求,“蔣尚寢留情!千萬不可告訴旁人,這都是…都是謝家世子逼迫奴婢的啊!奴婢也是身不由己…”

蕪桃胡言亂語說了好一通,這才被蔣瑛拖到樹後頭,“只要你聽從我的安排,不但不會有事,我還會向皇后求情,恩准了你們的好事,到時候抬進謝府做妾,該是多好的歸宿呢。”

蕪桃睜着一雙濕潤的眼眸,緊絞着手帕不語。

蔣瑛甩手作勢要走,蕪桃才猛地攥住她衣袖,下定決心道,“奴婢,願意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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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國丈爺狩獵,安排在月中,金戈台地處皇城北部背陰,也是消暑的好去處。

在此之前,後宮要先行華昭容和安小儀的晉封之禮。

因為此事,皇後來了幾趟含元殿,旁敲側擊想要問問皇上的意思,只怕是位份她已經定了。

但這回,皇上沒將大權交給皇后,而是直接將擬定好名冊交給六尚,準備吉服首飾。

姜嬈一早就知道了消息,因為昨晚那名冊她已經過目。

衛瑾沉思片刻,便在名冊上添了幾筆,將此次晉封大禮提升為敕封後宮,不光是華昭容和安小儀進位,還有柳嬪和陳常在也在晉封之列。

皇后雖面上應下,但心裏肯定不是滋味兒。再看名冊,那陳常在竟赫然在列,不由地愣住。

皇后離開沒多久,姜嬈回到書房,就見馮淵懷抱一摞厚厚的書冊,正逐次往架子上放。

她不想與馮淵獨處,遂輕手掩了門,才退出一步,馮淵已經轉過頭,“姜姑姑且慢,奴才倒想起來一件奇事要說與你聽。”

姜嬈只得又進來,端坐在案前,馮淵一手擺放書冊,隨意道,“昨晚奴才有事要找姑姑詢問,奈何您正在內殿陪着陛下,所以只好去找蕪桃。”

姜嬈心不在焉,示意他說下去,馮淵放好最後一冊,便長步行至身前,“時已經中夜,奴才卻左右尋不到蕪桃,宮人也都說沒有見到,想來是姑姑有事吩咐她出去罷。”

說完,姜嬈一愣,反射性地記起,蕪桃近來出宮的頻率的確高了些,總覺得哪裏不對。

馮淵神色認真,緩緩又吐出一句,“奴才後來卻又瞧見蕪桃和蔣尚寢悄悄在後殿說話,一見奴才來了,便連忙散了。”

蕪桃和蔣瑛?

馮淵的一席話無疑點醒了姜嬈,她沉思良久,便嚯地起身,“謝馮公公相告。”

馮淵撓撓頭,“奴才只是隨口問問,姑姑別多心。”

姜嬈停步,盯着馮淵真誠的臉,忽而一笑,嫵媚生姿,“我也是隨口說著,馮公公權作沒聽到就好。”

這個馮淵,到底是幫她,還是離間?

但等姜嬈回側殿尋找蕪桃時,她正在矮榻上發獃,就連香爐里燃盡了,也沒有察覺。

蕪桃是個藏不住事的,很顯然,她有極重的心事。

姜嬈並沒揭穿,只是悄悄地將手牌“遺落”在顯眼的地方,然後無聲地離開。

午後往內務府去了一趟,皇后以天氣酷熱為由,特地向皇上請賞,說是各宮都要添一份消暑例。

皇上應允,又特地加賞了每位小主兩套蟬紗制的薄裳。

姜嬈少不得兩頭傳旨,卻無心之中,在內務府的份例上,瞧見了柳嬪宮中不久前討要過一種名叫花棠的香料。

但上面又被勾去了。

這種香料既不名貴又香氣極淡,宮中很少有妃嬪領取。

而柳嬪此人,姜嬈記得很是素雅,從涵嫣帝姬處聽過,說她不喜香料,多年來只用慣例的蘭花香。

這還不算奇怪,聽內務府新上任的周明說,這柳嬪的婢子領回去,沒多一會就又送了回來,說是領錯了,最後仍是要了蘭花香料。

姜嬈隱約覺得,以柳嬪謹慎的做派,她的婢子也是極小心的,為何會出如此大意的錯來?

周明似是回憶,接着又說,因為柳嬪素日對他們內務府的宮人很客氣,從沒為難過,所以這花棠香料在路上散了一半,他們也沒多追究,仍是按尋常將賬目勾銷了。

回來的路上,蕪桃心直口快,便道,“這柳嬪也是能忍的,白婕妤上回又看上了陛下賞柳嬪的胭脂,姑姑您猜怎地?”

姜嬈心裏思來想去,便隨口說,“許是又送了白婕妤罷。”

蕪桃撇撇嘴,“陛下明明就賞過白婕妤胭脂了,還是進貢的荷香蜜!她偏要去搶柳嬪的東西。”

這白婕妤知道不用皇后賞的東西,倒還不算太笨。只不過,柳嬪的確太縱了她去…

姜嬈一回頭,掃了一眼,“說起胭脂,蕪桃你近來的妝容比以往俏麗了許多呢。”

蕪桃臉色一紅,啜濡道,“姑姑您折煞奴婢了。”

話題沒再繼續,她的神色進一步說明了問題。

前方不遠處就是御花園,而御花園素來就是是非之地。

而此次鬧劇的主角依然是安小儀和陳常在,一旁還站着個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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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上位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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