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鳳嗣

35鳳嗣

“皇后先替朕封賞,下月初三,安小儀和華昭容一同行晉封之禮。”

即便是在這樣的喜訊面前,衛瑾仍是沒有太大的波瀾,只怕安小儀最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些隆重的封賞。

冰冷的珠寶華服,永遠抵不過皇上的一句關切。

對於安小儀意外得幸,姜嬈也許是後宮中唯一不感到意外之人,因為昭和帝先後育有三位帝姬,而兩位小皇子很晚才出世,並且皆為昭懿皇后嫡出。

姬妾生的儘是女兒,正妻生的儘是兒子。

姜嬈忍不住微微揚起了嘴角,不知該說衛瑾好本事,還是命當如此,倒是如有神助。

但笑紋勾起一半,忽而又有些落寞,便又放下,打心底里,竟是高興不起來。

目光移到衛瑾側臉上,他已經算不得年輕,綿延子嗣,沒有做錯半分…

而恰在此時,衛瑾轉頭,兩人四目相觸,唯見他刀裁般的臉容上有一瞬的動容。

仍是她沒底氣,先別過頭去。

安小儀有孕的消息一經傳出,靈犀宮再次成為焦點,甚至私下裏都傳,說那靈犀宮地脈好,有子嗣之運,柳嬪生了涵嫣帝姬,而安小儀也跟着沾了孕氣。

這讓挺着六個月身孕的白婕妤登時失了寵,她再不是後宮中唯一身懷龍嗣的妃嬪,殊寵的風頭,很快就被安小儀淹沒。

這廂是雞犬升天,加封賞賜,而華音閣那廂,有人卻無人問津。

陳常在入宮這麼久了,很顯然是被所有人遺忘,包括皇上。

姜嬈盤算着,該說皇上的能力太強,還是安小儀的體質極好?其實,這幾個月來,她不過侍寢了兩回,就能一舉喜得身孕。

這讓承寵頗多的皇后,情何以堪?

姜嬈突然生出大膽的想法,也許衛瑾去紫宸宮並不代表兩人一定共赴巫山…也許,只是留宿。

不過很快就否定了,那樣美貌的青梅表妹,男人怎能把持的住?而且,她找不出衛瑾這樣做的理由。

早朝將要結束時,璇璣忽然找到姜嬈,因着不小心感染風寒,所以今日要姜嬈暫代她往紫宸宮送葯膳。

六尚許久不曾來過,路徑上倒有些生疏了去,蕪桃隨着同去。

入了華章宮,尚食局的女官們皆是十分客氣恭敬,禮遇有加,和當初天壤之別。

踩高拜低的小人,自然沒有和她們計較的道理。

姜嬈悠然往尚食局御膳房轉了圈兒,食材種類繁多,宮女們忙碌有序。

何尚食連忙迎上來,寒暄客套一番,姜嬈兀自盯着青瓷罐中熬制的羹湯來了興趣,不一會兒烹制完畢,卻見何尚食往罐中加了一小盒粉末,有淡淡的清香飄了出來,她便問,“這加的是甚麼佐料,好聞的緊。”

何尚食仔細弄好,用食盒封嚴實交到她手中,“咱們聖上可當真是用心的緊,知道皇後娘娘體寒,便吩咐太醫院開了補氣養血的方子,做成藥膳,隔幾日就要往紫宸宮賞一回呢,奴婢不懂藥理,只聽張太醫說是雪蓮花和烏頭一處研製的,十分珍貴。”

“是張俊開的?”姜嬈再次確認,何尚食笑着點頭。

蕪桃便接過食盒,姜嬈卻若有所思,立在原地未動。

從前病榻間無事消磨光景,曾看過父親書房的一本《百草集》的藥理文書,因為當時母親身子弱,痛失了腹中胎兒,所以她便專心研讀了一陣子醫書,這雪蓮花和烏頭皆有破血破氣的功效,娠婦或是打算懷胎的女子,萬不可服食!

是了,她絕不會記錯!

但《百草集》是百年後的一位民間游醫,根據畢生所得編著的,按照時間來算,如今昭和帝年間,它還未問世。

也就是說,現在的人並不知道忌諱這兩樣藥材。

可這藥方是出自張俊之手…

那麼一切,便絕不是巧合。

她忍住心驚,清淡地問,“不知都是甚麼日子才送這樣珍貴的葯膳?”

何尚食想了想,“上回是初二,連着送了三日,今兒是十七,倒沒有規律,全憑璇璣姑姑吩咐的。”

初二…十七…全部都是皇后侍寢過後的日子!

這下,姜嬈已經徹悟,步出殿門時,連腳步都有些虛浮。

原來,自謝盈柔登上皇后鳳位的第一日起,他就在防着她,防着謝家!

帝后情深,繾綣濃情…難道都是假的?

手心絲絲冒着寒氣,即便是在盛陽之下,仍是覺得冷。

如此縝密的籌謀,看似恩寵,實則步步為營,說到底,那便是皇上從未打算要流着謝氏血脈的子嗣。

那史記中,昭和帝的兩位皇子,又是從何而來?

蕪桃見她臉色有異,便問了句,姜嬈只說是突然有些頭暈,教她獨自送去紫宸宮。

就在華章宮門前,又遇上了故人,但此時吳司衣是一身赤硃色正四品官服站在眼前,姜嬈不由地一愣,旋即道,“恭喜吳姑姑高升。”

吳司衣如今該叫吳尚服,她客氣道,“還不是蔣尚服調任尚寢局,奴婢才得了機會,算不得功勞。”

心頭訝異一閃而過,蔣瑛何時調去了尚寢局…看來她走後的時日,變動委實不小。

吳尚服似是看穿了她的疑惑,便解釋,“尚寢局的麝月姑姑司職不利,被皇後娘娘發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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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件震驚的秘密消化掉沒幾日,姜嬈埋頭典籍之中,浮想聯翩,蕪桃推門進來,“姜姑姑,陛下給你分派的人帶來了。”

姜嬈順着她一張紅透的小臉往外看,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不啻于晴天炸驚雷。

馮淵一身得體的官服,挺拔地站在面前,弓腰道,“奴才見過姑姑,還望姑姑不吝教導。”

話雖如此,姜嬈卻覺得話裏有話,怎聽都不單純。

皇上還真是……明鑒啊!千挑萬選,就把她最不想看到的馮淵送到身旁。

先不說他究竟是否是皇后的眼線,單說在禁宮中每天獨自面對這麼一個“真男人”,就彆扭至極!

蕪桃很沒眼色地帶上門下去了,姜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既然皇上派你過來,就要安守本分。”

馮淵回以一個明朗的笑意,“奴才聽憑姑姑差遣。”

這后宮裏,當真是個頂個的好演技,誰又能看出來面前這個恭敬順從、笑的人畜無害的假太監,就在之前險些將自己玷污了去?

姜嬈刻意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指了指最外間,“別的不用你動,就先去將典籍按照年份整理出來,若有破損缺頁,挑出來給我就好。”

馮淵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剛往前一步,姜嬈已經快速地進了內室。

他抬起腳步,還在回味她臉上的表情,驚慌如同受驚的小鹿,甚是…有意思。

大約快到午膳時辰,姜嬈伏案抄錄了許久,覺得十分口渴,站起來才一轉身,登時就撞上了一堵人牆。

她這一晃,腰間立刻就環上了一隻手臂,將她穩穩扶住。

兩人的臉,貼的很近。

從姜嬈大睜的雙眼中,看見馮淵滿面無辜的神情。

他舉了舉右手中的茶碗,“奴才是來給姑姑送茶的。”

姜嬈一把推開他,不客氣地說,“馮公公可是耳朵不靈光,我分配給你的任務,可有送茶水這一項?”

馮淵又指了指案頭,“奴才已經將元離十年以前的所有書卷整理完畢,姑姑不是說破損的要拿給你處理?”

沒想到他的進度如此之快,姜嬈一時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馮淵突然蹲□子,姜嬈警覺地一退,“又是作甚麼,你出去,沒我的命令不準進來。”

“姑姑踩到裙擺了。”馮淵拍了拍手站起,“奴才就在外間,聽憑差遣。”

到了用膳時分,姜嬈出來,卻見偏殿那抹身影仍是伏案整理,高挺的身板弓着,彷彿蜷縮在桌案上極是擁擠。

“馮公公明日再來罷,時辰不早了。”她到底還是提醒了句,但馮淵便投來十分真誠的笑意,“姜姑姑先走,奴才不累。”

姜嬈放下手中捲軸,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馮淵始終掛着溫和的笑意,但神態仍是有絲動容。

她俯□,鎖住他,“但願馮公公不是作繭自縛,枉替她人做嫁衣裳。”

馮淵一副無辜的模樣,攤了攤手,“奴才聽不懂姑姑的話。”

“聽不懂最好,”姜嬈已經直起身子,撩開了散落的青絲,“若論心機手段,咱們在皇上面前還太淺薄了,可掂量些輕重。”

馮淵的笑意減了幾分,“謝姑姑提點。”

姜嬈打斷他,“當不起,我沒有這份好心,不過是不想再被人陷害罷了。”

馮淵嘴邊的話,終是吞了回去,呆立片刻,復又繼續伏案。

有了馮淵的從旁協助,整理典籍的進度大大提高,原本姜嬈想要打發馮淵走的心思,又收了回去。

與其敵在暗處,不如都擺到明面兒上,倒還可有所防備。

若不然,即便走了一個馮淵,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防不勝防。

何況當時,馮淵到底不曾對自己下死手。

近日裏,皇上仍是往外城常春宮去的頻繁,姜嬈午後奉命往內務府去,清點了賬目,親自帶了蕪桃等人往常春宮去送賞,替陛下盡一份心意。

從內城穿過外城,需要諭令手牌,必須是正四品以上女官才有通行手牌,蕪桃自然是沒有的,但若有事,姜嬈會臨時將自己的給她,事畢便要收回來。

謝道林長須慈眉,看着很有風骨,隨意問了幾句,謝了恩也沒多刁難。

大世子謝遷封了郡王,此次攜了王妃趙氏進宮,兩人瞧上去倒是舉案齊眉,謝遷話不多,辦事沉穩,還非要送了姜嬈些從永平帶來的水刺花綉,推辭了幾番,盛情難卻,姜嬈也只得收下,打算回含元殿直接交給皇上。

心底暗暗道,不僅謝老爺子沉穩慈和,大兒子謝遷也是個極聰明的,不擺架子、不自視甚高,能位高權重,也能市井煙火,正是皇上所欣賞的類型。

所以,謝家出了太后和皇后,絕不是偶然。

不過臨走前,小世子謝韞恰從殿外回來,手裏還牽着一位粉嫩的小女娃,大約正是謝遷的女兒。

姜嬈禮數性地福了福身兒,那謝韞卻一雙眼睛掃過來,他不過才不到二十的年歲,瞧上去青嫩些,但那眼神,姜嬈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

這位小世子和他大哥不是一類人,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隱不去風流之意。

謝道林登時就喚他過去說話,避開了接觸。

但謝韞雖是從了命,但眼神仍是不停往她們這裏掃來,甚至有些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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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上位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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