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斬馬將孟濤
張遠的話讓羅尚虎面色微微一變。
司獄殺人,五兩一人。
這銀錢可不是那麼好拿。
那些江湖武者的煞氣不是誰都能承受住。
司獄中當值的,一般一個月也就做個一兩回刑使,算是賺些銀錢補貼。
可沒誰敢真將這差事當長久的來做。
“你,”羅尚虎沉吟下,點頭道:“規矩張全武他們都跟你說過,你量力而行,年輕人,銀錢是賺不完的。”
張遠點點頭,沉聲道:“我明白。”
在羅尚虎看來,張遠就是為了賺錢才要做刑使。
司獄第一層值守任務簡單,張遠去將那些一夜燒盡的火把換過,又推開一個個半尺小窗通風透光。
幾處甬道清掃乾淨。
路上遇到有穿着厚重衣甲,押解犯人來的,便退到一邊,不看不問。
那一扇厚重鐵門之後,嘶吼聲,咒罵聲,吟唱聲一如昨日,不過或許是殺過人,又或許是武道修為提升,此時張遠聽在耳畔,竟然沒了昨日那滲人煩躁。
記着羅尚虎說的,過半晌午,整束好衣衫,去刑台。
走在長長的甬道,張遠心中的急迫再難壓抑,不由微微握緊拳頭。
殺人,是不是就能得到那血珠?
是不是殺人就能提升修為?
拳頭握太緊,指骨有些泛白,掌心有些刺痛。
這些,張遠都沒有絲毫在意。
如果,殺人真的能得到血珠,殺人,真的能提升修為,那自己會怎麼樣?
不敢想。
走出甬道,張遠抬頭,能看到頭頂大日,炫目的光照耀。
“刑使張遠,見過點司大人。”
抱拳,躬身。
“張遠?”長案前,還是昨日的點司。
廬陽府鎮撫司,八位點司之一,點刑官塗皓。
塗點司目光落在張遠身上。
張遠抬頭,目光相對。
這一刻,他竟然心境平穩,絲毫沒有昨日那種一眼就陷入幻境的感覺。
這是武道提升的好處,還是因為殺過人,或者是觀悟過胡金仁記憶,多出許多閱歷?
張遠的眼神平穩,身形挺拔。
長案邊立着的幾位軍卒相互看看,面上露出一絲驚異。
“第一次做刑使,還能一日就緩過來,你張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塗皓輕輕點頭,然後抬手:“奉刀吧。”
張遠快步走上高台,對地上的血跡視而不見,甚至有些急切的走到木架前,將一柄厚背鬼頭大刀雙手捧起。
刑台的血跡十年不洗,任其自干,是為了震懾那些犯人。
今日台上跪着的,是一位身形雄壯,跪倒也有五尺高的大漢。
大漢一隻手臂已經不見,一根暗紅色的鎖鏈穿過其後背脊骨。
其跪伏在地,並不抬頭。
這身形,張遠從胡金仁的記憶之中看過。
白馬山三當家,號稱斬馬將的孟濤。
武道隱元大成,一人之力就能將那些永林縣前去白馬山圍捕山匪的捕快和巡衛擊潰。
後來還是廬陽府府軍,鎮撫司出手,方才破了白馬山,擒拿了孟濤。
“奉廬陽府鎮撫司司首大人令,複核白馬山匪賊身份。”
塗皓點司的聲音響起:“你可是白馬山匪首之一孟濤?”
聲音一如昨日,帶着不容抗拒與辯駁的奇異力量。
捧着刀的張遠感覺身周似乎有清風拂過,然後向著跪在石台上的孟濤壓去。
那被伏在石台上的身影渾身一震,並不回話,只是微微點頭。
“戊辰三年八月到戊辰六年三月,永林縣白馬山山匪截殺過往商客,匪首孟濤一人殺五人,你可認?”
石台上的身影輕輕動一下頭顱。
“戊辰三年九月,白馬山匪徒肆虐永林、上林二縣,破家四十一,屠戮百姓百二十四,匪首孟濤虐殺無辜百姓十六人,你可認?”
石台上身影再點頭。
點司每問一句,石台上便點頭,根本沒有絲毫辯駁或者反抗意思。
張遠知道,這只是走過場,案子之前已經判定了。
“孟濤,白馬山匪首杜海正,匪首陸城南是不是還在廬陽府?”
塗皓點司的聲音陡然拔高。
白馬山大當家杜海正,二當家陸城南都在圍捕之中逃脫。
鎮撫司未盡全功,司首很是惱火。
區區山匪都不能解決,當時着實說了幾句狠話。
如今杜海正和陸城南的懸賞還貼在城門外,都是紋銀百兩的懸賞令。
石台上,獨臂大漢終於抬頭。
張遠目光投過去,能看到這孟濤的面容方正,臉上有滲血幾道裂痕。
“求,速死。”孟濤的聲音低沉,然後再次俯身。
儒道手段本該是言出法隨,被提審之人神魂迷失,問什麼答什麼,此時這孟濤竟然只答求速死。
是因為孟濤武道修為高,能抵擋塗點司的儒道手段?
張遠不清楚。
世間修行浩瀚如海,他只是個隱元中期的小小皂衣衛而已。
長案后的塗皓點司沉吟片刻,將墨筆拿了,在面前紙卷上一勾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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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核無誤,行刑吧。”
聽到點司傳令,張遠捧着刀往前走。
今日沒有昨日那等空靈般心境,只是心中多出幾分急迫。
走到孟濤身後,張遠緩緩舉刀。
“兄弟,孟某是惡人,你下刀狠些。”
“免得我煞氣衝撞了你。”
伏在地上的孟濤忽然出聲。
昨日張遠上刑台時候,被胡金仁煞氣激蕩心神,差點迷失。
今日的孟濤修為遠超胡金仁,卻不曾鼓盪煞氣來動他的心神。
張遠想起胡金仁記憶中,白馬山三當家痴迷武道,待人都是和善的,好像是其出身原因。
“好。”張遠答一聲。
舉起的長刀力道凝聚,他低低一喝,刀鋒揮下。
鮮紅噴洒,熱浪涌動。
哪怕昨日見過這一幕,一刀之後,張遠還是感覺胸腹翻騰,面色從脹紅再到青白。
將長刀捧着送回木架,張遠雙腿有些發軟,向著長案前一拱手,轉身便走。
“去庫司接差銀。”塗皓的聲音響起,“下一次刑使任務是三日後。”
張遠點點頭,走進甬道。
看張遠離開,立在長案前的黑衣大漢回頭,看向塗皓。
“點司大人似乎很看重張遠?”
塗皓站起身將面前的書卷收起,徑直離開。
長案前的黑衣大漢沒有聽到他的輕聲自語。
“我欠張振一條命……”
張遠走在幽暗甬道時候,手腳壓抑不住的顫抖。
不是因為今日又殺人。
他的腦海深處,此時有一個血團在涌動!
這血團比斬殺胡金仁時候那血團要大出數倍!
快步走到掛着庫司門牌的門檔,一位穿着黑色長袍,留着山羊鬍的老者已經將一封五個一兩的銀錠擺在面前。
看一眼張遠,老者伸手指指銀錠和一旁的紙卷:“簽字畫押,帶了銀錢走。”
張遠忙提筆寫了自己名字,然後抓起銀錠,微微躬身,便快步離去。
腦海中血團翻騰,他已經有些壓不住。
他不知道血團爆發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出司獄,門口處羅尚虎只看他一眼便道:“先回吧,下午不用當值。”
快步走出鎮撫司門庭外,廣場邊,幾個抬着蓋上白布,滲出血跡的擔架的大漢立在那。
一位穿着青袍的中年走到張遠跟前,看一眼他身上血跡,然後躬身一禮到地。
“舍弟勞煩刑使了。”
中年身形高壯,面容方正,與孟濤有幾分形似。
中年起身,從身邊隨從手上接過一個托盤,其上放着兩錠大銀。
一錠,五兩。
張遠並不答話,就將銀子拿了,揣在懷裏就走。
羅尚虎跟他說過,有犯人家人會出銀錢,求刑使下刀乾脆,給犯人痛快些。
這錢,能拿。
手按刀柄,一身皂衣上沾染血跡,大步奔行的張遠在大街上是人人避讓的存在。
到家門前,他的速度從開始的奔行化為奔跑,直接推開院門,然後“咣當”一聲將門關上。
正在小院中搓洗衣衫的小娘驚慌站起身,看到張遠模樣,忙呼一聲:“小郎——”
張遠一把摟住小娘,打橫抱着就奔進廂房,抬腳將門踢上。
不過片刻,廂房中傳來幾聲低呼。
“小郎,我不成了……腰好酸……”
“手也好酸。”
“嗚嗚……”